牛二柱跌坐于地,只觉天旋地转,苦不堪言,再看四周依然漆黑一片,那有什么鬼火?至于那一潭清水,却是院中一口水井,井口奇大如斗,黑森森深不见底,令人望而生畏。追莽荒纪,还得上眼快。半仙慢慢踱来,弯腰将重重击在牛二柱背上的浮尘拾起,朗声向院外说道:“贫道不知高人驾到,实在惭愧得紧,还望道兄不吝赐教,让我等师徒一窥庐山真面!”
原来张德江见大明心神恍惚,一声不响便走出门去,心知其中必有古怪,只是不知对方底细,不敢贸然出手,只得一路跟随,暗中保护。半仙暗中观察,见大少如行尸走肉一般,便知他中了来人摄魂之术,不可骤然叫醒,否则便有伤心神,轻易恢复不来,便只好步步紧跟。
直到牛二柱意欲跳入井中,半仙自知不可拖延片刻,立刻祭起手中浮尘,击中大少后心,将其唤醒。张半仙此一击却用了敲山震虎之法,牛二柱虽然痛不可当,实则并无大碍,那施法之人却受了重击,七经八脉如翻江倒海一般,口中不由得一声轻哼,虽然极其轻微,却也暴露了行踪。
话应刚落,噗通通一阵连响,从墙头儿房顶上掉下不少东西来,那些东西似乎是活的,掉下来之后便呻吟不绝,似乎想要爬起,不过好像被压制住了,只能缓缓爬动,想要起身那是势比登天,卜发财和王亚樵也已经有所警觉,纷纷跑出房门一看,围墙下面躺了不少老头儿、老婆子,全是须发皆白,骨骼惊奇,黑压压一片,也不知有多少。
卜发财看的有点儿发傻,这么多老头儿是哪儿来的,难道是老不死的成精?三耗子扯着脖子喊:“师伯,您老快来看看,此地突然多了这么多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半仙微微一笑:“老人家?只怕老是挺老的,可人却算不上,发财,亚樵,你们也不用惊讶,把这些东西头顶心那一根唯一的发拔下来看看!“
卜发财和王亚樵扒开这群老头儿的头发,果然见一根乌黑的头发突兀的张在哪里,不偏不倚,正好儿在头顶心的位置,卜发财那是个愣头儿青,根本就不管不顾,当时一把就把那头发扒了下来,这根黑发刚一脱离头顶,就听那老头儿一声惨叫,浑身筛糠,一阵黄烟冒起,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老人,分明是满身雪白的一只狐狸!
卜发财可乐了,这要是一般人,不吓个半死,也得愣怔好一阵儿,可卜发财这种事儿见多了,再者他怕鬼,可不怕妖精,一看这东西是狐狸,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狐狸的皮子肯定值钱,要是都把这些玩意儿的皮扒下来那自己结婚的钱也就有了!这三耗子立刻就跟上满了弦似的,挨个儿给这些狐狸拔毛,拔一个,捆一个,反正这都是没本儿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卜发财拔得兴起,竟然直接拿起一块砖头,要拍死这些狐狸当场扒皮,半仙一看,大吃一惊,这可不行,这么多条性命,虽说都是畜生,可毕竟也是生灵,要是都弄死了,那可有违天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发了财,日后也得倒霉!
半仙一声暴喝:“发财,赶紧住手,这个杀孽你担不起!”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在庭院中亮起,妖火冲天,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从天而降,众人眼前一花,立刻觉得金光耀眼,连眼睛都睁不开,半仙更是惊讶,这东西妖气漫天,竟然是魔头级别的东西,不过妖气中隐隐含着仙气,竟然是即将圆满的妖仙!?? 鬼不语153
这种东西少说也得有三千年以上的道行,轻易不出头,出头必然天下大乱,就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何以能惊动这玩意儿?半仙正在惊讶,那东西金光渐渐消散,见卜发财手里抓着一个狐狸,作势欲拍,那东西微微一笑,回头不经意的看了卜发财一眼,三耗子浑身一凉,只觉得一股毁天灭地之力蜂拥而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身子已经被卷起在半空之中。
那东西讲卜发财举起,眼睛一眨,巨力消失,三耗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极速下坠,半仙哪里肯让它得手,这一下要是摔实了,那三耗子岂不是变成了肉饼?虽然这东西不知来历,法力大的惊人,可到了这种时候,也就顾不了许多了。半仙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如同长空游龙一般,众人只觉的眼前一花,正不知如何之际,张德江已经将卜发财抱在怀中。
半仙虽然将卜发财抱住,但那东西法力之下,下坠之力丝毫没有减小,半仙和卜发财仍旧急速下落,势头更猛,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牛二柱和王亚樵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以为半仙这一次必然受伤不轻,谁知道两个人脚尖刚刚沾地,忽然一道白烟闪过,半仙和卜发财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众人正在莫名其妙,那东西忽然仰天大笑:“道长仙术高明,果然有鬼神莫测之功,在下不自量力,倒有些贻笑大方了。”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白烟忽然闪起,半仙和卜发财在房门之处忽然出现,原来张德江见情况紧急,急中生智,用了五行遁法泄开力道,暗中隐蔽起来,尽管如此,这俩人也受伤不轻,那东西大笑之中暗中用了几成劲力,半仙一个收势不住,竟然被他震出了真身!
半仙师徒压住心头震惊,回头细看,但见夜色中走出三人,为首者脸色青白,约莫四十岁左右,一身长袍拖地,儒雅斯文,后面两人却是全副武装,竟是两名黑衣豪客。为首者走至近前当胸拱手:“在下杨度,久闻道长法力高深,特此一试,如有鲁莽之处,尚请道长海涵!”
“杨度?莫非是筹安会的杨度?”半仙骇然问道。杨度默然点头,张德江大惊,这杨度祖籍湖南湘潭,别号虎禅师、虎头陀、释虎,前清榜眼,当代大家,博学之名冠于华夏,原来也算是革那个命中人,自与袁世凯相识,竟一拍即合,成了总统手下得宠文人,复辟之说,此公叫嚣最欢,不但亲手创立筹安会,还暗中鼓动妓女、乞丐请愿,做了倒行逆施的急先锋。
此时袁世凯已经倒台多年,北洋军群龙无首,各霸一方,京中已有“山雨未来风满楼”之势,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便是段祺瑞也如坐针毡,举棋不定,何故他这大人物到了这小地方?这位贵人虽有虎禅师之号,却从未听说有什么神通,又怎么精通摄魂之术?难道他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入仕高人?
半仙大惑不解,自知此人必有来历,此行之意更是非同寻常,当下也不敢怠慢,止住牛二柱和卜发财不悦之状,将三人引入屋内。尚未入内,那两名黑衣豪客脸色突然一白,竟半步不敢近前,杨度早已看在眼中,轻咳一声道:“这两名兄弟都是行伍中人,坐不惯板凳,请他们在门外守候如何?”说罢,右手似是不经意的一抬,半仙微微点头,那两名大喊竟似遇了大赦一般,暗松一口浊气,各自在房门左右站定。
半仙与杨度谦让一番,各自在桌前坐下,侃侃而谈,张德江见他并不急于说明来意,也不主动去问,两人不过谈些儒老之道,竟和故友一般。牛二柱自然不耐烦听这些学问,心中又有些气恼,便在屋中闲逛,不经意走近窗台,低头一看,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但见那些符咒、红绳之类早已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堆灰烬,似乎已被焚烧殆尽,再看床头、门框,皆是如此,牛二柱虽然不懂玄门正道,但却不傻,稍微一动脑筋,就知道这是杨度方才一举手所致,心中不由得有些骇然,这老家伙竟然有这么大本事,这确实是料未及的。
半仙见杨度举止风雅,学识渊博,心中竟有些钦佩,敌意也淡了几分。两人清谈多时,不免有些口干舌燥,杨度便从怀中取出瓷罐一个,向张德江道:“小弟远来,不曾带些礼物,只有这清茶一壶,还算得上今世极品,请道长品尝一二如何?”
那茶还未取出,已是满屋异香,半仙心中一荡,连声称好。等得那茶泡好,众人不由得齐声称赞,茶气清香酷烈,直钻入五官七窍,叫人欲罢不能,再看那水,青绿透彻,煞是可爱,杨度道一声请字,先自喝了一口,道长更不迟疑,举杯便饮。茶未入口,却听一个极细小的声音道:“师父且慢,此茶恐怕不对!”半仙一惊,心中忽有怅然若失之感,定神再闻,那茶却不似以前香醇了。半仙暗道惭愧,修道多年,几乎被人瞒过,仔细辨认,却是王亚樵暗中用万里传音的密功提醒,张德江自知王亚樵来历不凡,对于妖邪之事最有感应,当下深信不疑,只将茶杯沾了沾唇,便放下道:“这茶倒也不错,只不过贵客此行似乎并非为闲谈而来,到底尊意如何,还请明示。”杨度暗吃一惊,他却是听不到王亚樵的话语,便以为半仙法力精深,已臻化境,才不受他邪术侵染,心中便有了几分惧意,不敢再轻易出手,只是微微笑着,不慌不忙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高论来!-- by:87942204368064376|521 --> 鬼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