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自打上到灵清寺，就与六皇子一样，穿起了僧袍，不过他穿的是小和尚的天青色僧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主子一样，穿那黄色的僧袍。

　　小安子的动作倒是很快，没让六皇子久等，一回到禅房，就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躬身禀道：“殿下，莫家五房是午时来的山上，莫五老爷马上就去户部上任了，他们是前来答谢佛祖的。”

　　六皇子微微颔首，这几日一直住在山上，没怎么理会山下的消息。

　　小安子继续道：“太子也遣人去打听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她们来这儿合情合理，二哥只是谨慎一些。”六皇子说完这句，就执起毛笔，继续抄着佛经。

　　小安子附和道：“那是那是，太子殿下心思缜密，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六皇子不再搭理小安子，头都懒得抬一下。小安子知道这是六殿下在遣人了，自觉地退出屋子。

　　六皇子瞧见小安子出去了，吁出一口气，将毛笔搁下，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小丫头的身影，哪可能静下心来抄佛经呢？

　　六皇子用手轻轻敲着桌面，瞧她的气色，比先前红润了许多，上回面黄肌瘦的模样，哪像侯府的姑娘？这么看来，那晚喂她的药是有效果的，邱烙说的没错，什么补都不如食补。

　　烟染一回到客房，就打发莫昭允去找褚氏，然后唤来刚才一起的小丫环，“你试着去打听打听，刚才那两个没有剃度的和尚是怎么回事，明明穿着黄色的袍子，怎么做着小和尚的事情？”

　　其实烟染让她去打听，也知道多半是没有结果的，可她委实太想知道，应该待在宫里的六皇子，怎么会在这儿做和尚呢？

　　果不其然，小丫环出去老半天，什么都没打探回来。烟染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那六皇子到底认出自己了没有。

　　“姑娘，那人……那人说瞧着我眼熟，会不会……”青婳支支吾吾的，刚才也是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烟染虽然很忐忑，不过与青婳比起来，还是镇定许多：“想这些也没用，就算认出来，难道还能将咱们杀了不成？”

　　唉，说起来，烟染倒不怕六皇子明晃晃的治罪，那天是他当街拦着自己的，而且那时候他又没有亮出身份，如果直接算账的话，会显得太小气了些，再则，自己怎么也是侯府的姑娘，他要是真的计较起来，传出去也是不光彩的。

　　只是烟染特别的担心，担心莫谨年误了前程。要知道，她的爹爹这次得以升迁，是荣国公顾纪谦举荐的。而荣国公是六皇子的嫡亲舅公，就着这层关系，要是他在荣国公跟前说些什么，别说将莫谨年打回原形了，就算要罢了莫谨年的官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正因为这样，烟染才觉得头疼的，可她眉毛拧成个川字，还是没有一点儿法子。

　　要不跑去跟他认个错？然后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行不行，自己是怎么识得六皇子的身份的？这个说不通。再说，她也不觉得自个儿有错，本来就是六皇子不规矩在先，烟染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然后拿去喂狗，干嘛要找他赔不是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呐？烟染倒在床上，愁得话都不想说了。

　　烟染一直待在屋里头，没有出去过，她怕自己再一不小心，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就连晚膳，都是让何氏端进屋来给她吃的。

　　总之，她惹不起六皇子，就只能躲！

　　如果六皇子已经认出青婳，那么以他的本事，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既然自己没什么好法子，就只能这么窝在屋里，或者……或者去求佛祖保佑，让爹爹的前程不要被小人给断了去。

　　对，就去求佛祖，抱紧佛祖的大腿，让未来做皇帝的六皇子心胸宽阔，或者贵人事忙，将九曲街见过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可以有。

　　烟染这样想来，就决定去大雄宝殿一趟，好好给佛祖烧柱高香，让自己这颗扑通乱跳的心肝得以踏实一些。

　　不过要烧香的话，子时肯定是不行的，那是褚氏抢头香的吉时，烟染要好好求菩萨，就一定要选个最最安静，最最没人的时候，比如快子时的时候。

　　烟染查了下万年历，亥时是个好时辰，冲蛇，宜祈福、纳财、出行。

　　选定了时辰，烟染与青婳终于熬到亥时末，这才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客房。

　　“动作要快些，我阿娘等等就去大殿上头香了。”烟染提着灯笼，捏着嗓子，让青婳快些跟上。

　　青婳手中有一个食篮，里头装着供奉佛祖的东西，紧紧跟在烟染的后头。

　　这时候接近子时，入睡的人早与周公下棋去了，而那些没有睡下的人，也还没到抢头香的时辰，都在屋里头待着。

　　是以，周围静悄悄的，令烟染与青婳有些惶恐起来。

　　她有些后悔了，不应该一时冲动跑出来的。虽说寺庙的走廊上都挂着照明的灯笼，不至于黑灯瞎火的，可冷不丁吹来的冷风，还是让人觉得阴森森，凉飕飕的，渗人得很。

　　青婳道：“雾好大，咱们……咱们还是别去了。”先前姑娘说去大殿求求佛祖，她是赞成的，可这会儿真的出来，她就想打退堂鼓了，而且她感觉姑娘也有些害怕，继续道：“咱们叫上太太一起去吧。”

　　烟染咬了咬牙，斟酌着青婳的建议，最后道：“已经出来了，前面就是大殿了，烧完香咱们赶紧回去。”这里是寺庙，不可能有鬼的，而她是诚心诚意去烧香的，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烟染这样鼓励自己一番，拉起青婳的手，继续朝大雄宝殿走去。

　　因着不少人会赶在子时抢头香，是以，这里的殿门是彻夜都没有关闭的。

　　一走进大殿，烟染终于吁出一口气，因为大殿里头有个小和尚在守夜，天知道，这时候看见活生生的和尚，是有多么的亲切。

　　那个小和尚站在佛像的前方，正在清理四足鼎青铜香炉上的香灰。烟染瞧着香炉上那三支手臂粗的香柱，就知道是这个守夜的小和尚刚刚插上去的。

　　烟染朝那小和尚微微颔首。

　　小和尚见到她们，没有几多表情，似乎习以为常，只当是为了抢头香，来得早一些的信徒。“阿弥陀佛，施主请自便。”那小和尚手持佛珠，双手合十，退到旁边阶梯式的架子前，开始清理上头一列列将要燃尽的烛火。

　　烟染素来尊敬出家人，见到小和尚给自己让出拜佛的位置，虽说他现在专心打理着烛火，是背对着自己的，却还是朝他的背影施了一礼，表示感谢。

　　青婳燃好了香，与烟染一起跪在佛祖身前，虔诚地叩拜佛祖。

　　两个小姑娘口中念念有词，足足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头才算完事。她的时间不多，再过一会儿，褚氏就要来上香了。

　　捐了香油钱，烟染拿着刚刚摇出来的签文，想让青婳去问问那个守夜的小和尚，请他为自己解一下签。

　　可她四下看去，却没瞧见小和尚的身影，兴许是走开了，烟染道：“明天有机会的话，咱们再请人解签吧。”她打算与青婳快些返回客房，不然褚氏来了，撞见她们俩单独跑到这儿，准会闹腾的。

　　青婳点点头，刚想回应，身后就传来一道男子的嗓音：“我帮你解签吧。”吓得烟染与青婳险些摊在地上。

　　说话的男子年纪不大，嗓音有些冷冽，就算语气还算和善，却透着一种惯有清寒，像夹杂着冰粒子的绵绵春雨，有些不搭，又有些怪异。

　　如果烟染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这是六皇子的声音。 盛宠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