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
入冬以来,奇冷的一天,凛冽的寒风特别的凶,跟人有仇似的,刮在脸上,像刀割的一样,生疼生疼的。
景宁候府素来井然有序,自打老夫人莫氏病倒,府里的气氛就变得很不一样,今日更甚。
方太医说了,老夫人怕是熬不过晌午了,也才三十多岁的人儿,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老夫人一去,这候府里还有什么主子需要伺候?景宁候葛贤是永然公主的驸马,肯定是在公主府长住的,这里变成没主的宅邸,留几个扫洒和看守的人就够了,至于其他人嘛,指不定被公主发卖到什么地方去。
要知道,永然公主最看不惯侯府的人,以前有气性时,不敢拿老夫人怎样,就使劲将气撒在下人身上,亏得老夫人顶着,永然公主才没有太过分。
目下老夫人病危,她们作为侯府的下人,怕是安身日子到头了,想到这些,谁还笑得出来?有不少仆妇已经抱头痛哭,就算没有抹眼泪的,也表情凝重得很。
老夫人的院子是谦和院,只有两名仆妇守着,看表情倒是没几多悲伤。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被阴冷北风吹来的落叶与残片。
眼瞅着快到午时了,还是冷得她们直打哆嗦,缩站在门口,不允许别人进院子打扫,也没有进屋去伺候老夫人。
其中一名仆妇,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靛青色绸布棉衣,偷偷挑开帘子朝里头张望,反手扯了扯身旁仆妇的袖子,唤道:“宋妈妈。”
被唤作宋妈妈的仆妇扭头问道:“里头怎样了?”说完,她的眼睛顺着帘缝朝里头张望,这边看过去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见。
“手还抬着,还得再等等。”那仆妇收回视线,面朝宋妈妈,转而言道:“侯爷远在業州,老夫人做断七的时候能回来吗?”
宋妈妈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道:“难说,前儿个消息才派出去,永然公主又在侯爷身边,等他知道的时候,估计五七都过了。”
老夫人莫烟染躺在屋里的榻上,双眼看着帐顶,儿子葛贤的脸明明近在咫尺,抬手想要摸一下,却怎么也够不着。
屋外头的对话传进来,听在她耳里,清清楚楚的。可能是回光返照,所有的感官又敏锐起来了。她不禁自嘲,人都还没死呢,就急着商量做七了?也对,永然公主这个儿媳妇故意将儿子支到千里之外,不就是为了对自己下手吗?
想到这,莫烟染喷出一口鲜血,目光开始涣散,气若游丝,唏嘘吐出三字:“贤哥儿……”她不甘心,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摸摸儿子的脑袋,奈何大限已到,高高举起的手终于颓然掉下。
活到三十多岁,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唯独放不下贤哥儿,她唯一的儿子。
永然公主,你够狠,毁了贤哥儿一辈子,连我们母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法相见,假如一切重来……
她的思绪没有继续下去,连出的气都断了去,瞪大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帐顶,之后发生的一切,再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一切的恩怨都没法继续下去。
***
再次睁开双眼,莫烟染环视四周,屋子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好像是……自己在莫家的闺房?!
烟染有些难以置信,这也是濒死前的幻象?她忍不住摸摸身上盖着的被子,不是之前的被褥。
贤哥儿孝顺,将她接进侯府后,什么都给她用最好的,现在身上这床被褥,料子略显粗糙,厚重得很,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烟染惊慌的起身,踉跄着走到妆奁前,对着铜镜细细看着,里头映出的人儿乌发如云,披散在肩头,巴掌大的小脸黝黑蜡黄,遮掩了原本清丽出尘的五官。
这不是景宁候老夫人的脸,是她还是莫家六姑娘的脸。
怎么可能?是做梦吗?
烟染抬手掐一掐自己脸颊,痛感传来,如此清晰,显然不是梦境。
“姑娘起来了?”这话传进来时,门前的帘子被打起来,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橘色袄子的小丫环。她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眼睛生的好看,梳着双丫髻,正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烟染轻启双唇,喃喃唤道:“青婳?”
青婳是打小就跟着她的丫环,与她很是亲厚,像大姐姐一样。烟染十九岁那年,准备放青婳出府嫁人的时候,那个被宠坏的弟弟莫昭允竟然强要了她。这丫头性子刚烈,心里已经有人了,就那么一时想不开,直接投了缳。
当时烟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月都病在床上,心里恨极了莫昭允,却没法为青婳报仇,只因那是她的弟弟,是被她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弟弟。
青婳察觉烟染神情不对,赶忙走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姑娘,您烧了三天,昨夜才退的热,怎么就直接起来了,也不晓得披件衣裳。”
烟染整个人还有些怔怔的,听见青婳的问话,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连鞋子都不曾套上。
屋里没有炭火,冰凉的地面温度自脚底升起,带着刺骨的冷寒。
青婳将烟染重新扶回拔步床上,被子是旧的,又厚又硬,青婳为她盖上时,烟染嘱咐道:“不用盖得严实,我不冷的。”
“姑娘觉得太重是吧?您之前出了太多的汗,两床锦被都汗湿了,这床还是老爷书房那拿来的,等下您的被子晒好了,我再给您换过来。”青婳耐心的为自家姑娘解释。
这是爹爹书房里歇息用的被子?虽说被面不是绫罗绸缎,却也不是差到没边的料子,看来是自己出嫁后,锦衣玉食这么些年,整个人都养娇气了,竟用不惯娘家的东西。
烟染已经意识到自己重生了,回到了没有出嫁的年岁。
她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得过一场大病,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她的爹爹莫谨年吓得不轻,生怕她会落下病根,病好后,给她调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莫家五房的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她的爹爹为了买那些贵重的滋补药材,花了很多银子,连他最喜欢的端砚都变卖了。
想到这儿,烟染的眼睛湿润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使劲往外头淌,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爹爹若不是将钱省下来给她调理身子,觉得他自个儿的伤寒扛扛就能过去,也不至于拖到后来病入膏肓。
莫谨年是为了她才病逝的,因为这样,烟染一直埋怨自己,责怪自己太不懂事,竟没瞧出爹爹瞒着病情,硬是舍不得吃药。
“姑娘怎么了?”青婳的嗓音有些焦灼,望着烟染无声的哭泣,不知该怎么办?
烟染没法控制情绪,莫谨年的离世,是她心头无法祛除的伤疤,陪伴了她一辈子。
如果一切真的重来,那前世没有机会孝敬的爹爹,是不是有机会弥补了? 盛宠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