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监工
“儿臣年少,此事还请父皇三思。”
薛贵妃沉吟道:“陛下,六皇子这是怕事情办砸了,给您添乱。”她言语里的办砸了说得缓慢,生怕文乐帝忽略了去。
文乐帝道:“既然交予你就是知道你的能力,你且放心去,朕会每日书信,一切有朕!”这话说得分量极重,每日书信,一切有他这个皇帝父皇为后盾,这也就是说,就算出了事也不会被追究,而若是办的好,便是重重有赏。
无过有功的事儿谁人不想?
文乐帝炯炯眸光凝望着六皇子,觉得六皇子这下该不会拒绝了吧。
薛贵妃的手紧了又紧,皇上这是要大张旗鼓地器重六皇子,为什么突然就如此看重这个儿子了呢?问题出在哪儿?一直以来,六皇子都受皇上厌恶,今儿为什么变了?难道是想起了端贤皇后,也就意识到六皇子乃是端贤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
薛贵妃想起了太子,太子可怎么办?已经有一个四皇子不安分,再加个六皇子,这前有狼后有虎的,身为储君的他该有多累?
薛贵妃这厢正忐忑着,六皇子已经悠悠地道出一句:“儿臣不会过问朝堂之事的,做个闲散人便好,请父皇收回成命,让二哥代父皇去巡查西北吧。”
“你当真不去?”文乐帝反问道,也许是六皇子的回应出乎他的意料,亦或是想给六皇子反悔的时间。
“儿臣不必说假话,父皇若无事,儿臣的棋局还未破解,这就退下。”六皇子不假思索地道完这句,也不等文乐帝发话,径直退出了御书房。
文乐帝搁在龙案上的手攥了又攥,愠意甚浓,似乎对六皇子漫不经心的态度甚为不悦。
“陛下,您别生气,六殿下素来都这样,他不懂事也是臣妾没有教好。”薛贵妃适时的进言一句,怪只怪六皇子目中无人,就连在皇上的跟前都这么不屑一顾,皇上还没准允,他竟然敢甩袖离去。
文乐帝斜了薛贵妃一眼,再用两指轻轻捏着额心,容显疲惫,缓缓道出一句:“你下去吧。”
薛贵妃无奈,她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要紧的细节,那就是六皇子在文乐帝跟前就没有礼数,可文乐帝却从未真正的计较过。那对于六皇子,文乐帝是真心厌恶,还是有意疏忽,到底处于什么心思?
薛贵妃发现她竟然揣测不明白,原以为一直在自己掌控之中,可突然发现事情从未让她看清过。
薛贵妃惶恐地告退,想要快些返回永春宫,她要寻太子,这件事儿必须告诉太子,让太子早有所觉,早作堤防才行。
文乐帝望着薛贵妃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老六在这儿,她一共说了三句话,句句都指老六还小,不懂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以前只当薛贵妃关爱老六,视如己出,而六皇子是如何都不待见于她。
而她长久以来一直关爱宠溺,任谁人看了,都会被她动容。结果今儿故意让她留在御书房,为的就是等着老六与她见上一面,可她嘴上老是思念的老六真的来了,偏生一句关怀话语都没有过,反而变着法的深怕别人不知道老六不知感恩,不知礼教。
老六……荣国公说,他是端贤皇后拼死生下的可怜孩子。
可怜孩子,他可怜吗?
也许吧,有父似无父,养母别有用心,那太子呢?这阵子,老六已然与太子疏远。
哼,太子与老四的较劲,所有人以为他不知道,当他的暗位是吃闲饭的不成?
老六想要游手好闲,好,就偏生不让你闲着,你是真无野心还是以退为进,试了就知道。
走出御书房的六皇子,领着小安子缓缓朝崇晖殿走去。
一路上,六皇子若有所思,小安子就安静地随在后头,主仆二人这么走在宫道上,夕阳西下,周身就像镀了一层光辉,让不少宫婢看得出了神而不自知。
六皇子当然知晓文乐帝的意思,可是……他怎么可能立即就遂了文乐帝的想法。
显然,文乐帝是知道太子与四皇子之间的那些事情,所以就想将他拉上,什么关系最是坚固,自然是铁三角。
先前文乐帝捧着四皇子,那是君王手段的制衡,想用四皇子来制衡太子。
为帝者必然多疑,哪怕太子步步小心,照样是让文乐帝提防着。
现在他看着两个儿子的拉锯有些焦灼,万一以后你死我活,也不是身为父亲所愿意见到的,于是又加上一个砝码,三方势力就好操控得多,也就让太子与四皇子又有了新的顾虑。
六皇子暗暗发笑,想他也是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岂能不知文乐帝的心思?
越是韬光养晦,便越会让他倚重,也就越让他放心,所以他今日必须退,并且还会继续退。
这是为臣之道!
而且薛贵妃刚才在御书房,定然会将听到的见到的全数告诉太子的,太子素来周密谨慎,日后对自己的防范怕是更甚了吧。
殊不知,他越是周密越是谨慎,就越是败象。
因为越是周密越是谨慎,反而让文乐帝看不清缺点,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除非伪装得太好,所以文乐帝纵然没想过动储君也会时刻提防。
坐在龙椅上,总是从高处看着下端,仿似每个朝臣都尽在掌握之中,总觉得谁人的把柄都握在手中,只有看透了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的弱点,还觉得拿捏得住,那才会更放心的倚重。
所以,太子败则败在太过完美,也可以说在文乐帝跟前表现得太过完美!
不知不觉,崇晖殿已经就在眼前,六皇子敛住思绪,开口问道:“上元节的花船准备好了吗?”
小安子殷勤地上前,应道:“晌午的时候,奴才问过了,说船顶的花灯还在造呐,不日就能造好。”
“你盯着些,那晚我会游河。”六皇子吩咐完这句,径自走进了崇晖殿。
小安子简直可以成为六皇子肚子里的蛔虫了。想这六殿下哪会有那等雅兴,凑上元节赏灯的热闹,无疑是听说宣武侯府在上元节,也会有画舫夜游,所以六殿下这是想邂逅莫六姑娘吧。
唉,六皇子的心思,做奴才的还是别猜,就算猜到了,也闭嘴不说,只管去监工就好。
*
荣国公府
烟染手中抱着掐丝珐琅海棠式手炉,身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与顾老太君并肩走着。
她们穿过抄手游廊,一直往前院走去。
那幅丹青已经画好,烟染明儿就没过来了,顾老太君依依不舍,坚持要亲自送她出来。
顾老太君一直将她送到了二门,顾老太君是何等身份?而烟染有这等颜面,并非身份地位了得,乃是顾老太君真心喜欢她才这么做的。
这几日她在这儿作画,是精益求精,力求将顾老太君的那幅丹青临摹得一模一样。
不是应付也不是敷衍,是真心诚意想要帮顾老太君画出来,这令顾老太君看了,很是感动。
顾老太君一直拉着烟染的手,临上轿前,吩咐道:“没事儿就常来看看我,或者画了新画作也给我瞅瞅。”
烟染笑着道:“嗯,会的,老太君还不老,只是您对自己要求甚高,所以不肯提笔,不如这样,咱们相邀作画,樱花为题,画好了,咱们斗斗画。”
顾老太君摆了摆手:“我哪斗得过你,你画得比我好。”
“可是你见得多,知道的多,画出来的意境可不一样,这些我只能认输。”烟染继续劝道:“再说就咱们俩私下斗,又不是放到台面上,这有什么?”
“行,那听你的,我画好了,到时候喊你过来。”顾老太君一壁说着一壁将腕上那枚祖母绿手镯摘下,套在烟染雪白的手腕上。
烟染没有矫揉地推拒,既然答应顾老太君保密,不会将她日日瞻仰老国公画像的事儿说出去,那自己若是不肯收下,顾老太君如何能够安心?
烟染笑的淡然而明媚:“这块翡翠手镯不可多得,流光溢彩,晶莹通透,谢谢顾老太君了。”
“你喜欢就好。”
烟染颔首,“那我走了。”告别完顾老太君,烟染步上暖轿,朝荣国公府的大门而去。
她不曾知道,不远处的一座楼宇,有位男子正倚窗而坐,看着她一路走来,又望着她步上轿辇,渐行渐远。 盛宠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