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遇
熟悉的道路,只是年份不同,没有几多改变,烟染快走出侯府外墙的时候,就看见对面拐角处的画摊。
虽说她今日出来是有其它打算的,不过做做样子,总归要的。
她走到竹娘子的画摊旁边,与前世一样,站在那个不起眼的地方,踮起脚尖,将画摊的所有瞧个清楚。
上头的画作细腻生动,色彩柔丽,每幅画都展示了竹娘子深厚的功底与高超的绘画技巧。竹娘子不觉得自个儿的画是在市井销售而敷衍了事,每幅画都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满意的,才会挂起来售卖,不满意的,就回家当柴火烧掉。
这份气节,烟染打心眼里佩服,可她没法像竹娘子那般讲究。
烟染前世的婆家是安阳伯府,她嫁过去后,因为没有什么嫁妆,就被安阳伯府的人瞧不起,为了积攒私产,她就偷偷的卖画来赚银子。同样是卖画赚银子,竹娘子这样,糊口都难,烟染却靠着从竹娘子那偷来的画技,得了前世的第一桶金。烟染将卖画的事情瞒得圆满,也可以放下脸面,画自己不想画的画,画竹娘子永远不耻的画。
烟染跟竹娘子一比,真真成了最没骨气的画师,亏得隐藏的好,没人知道那些画出自她手,不然,莫家祖宗的颜面,算是给她丢光了。
竹娘子没有注意到烟染,一直佝偻着背,对着案上的折扇细细勾勒着。
烟染鼻子有些泛酸,说起来,竹娘子也就三十出头,两鬓已经花白,是被生活磋磨成这样的。她的侧脸,有几道狰狞的疤痕,是她自己用刀划上去的,就是怕这么抛头露面对名节不好,也怕招来不该有的祸事,这才毁去了如花的容貌。
烟染静静站着,心内百感交集,却没有说一句话,她从来没有跟竹娘子说过话,半句都没有,哪怕感慨万千,她也不会将心里的怜悯说出来。
她的旁边有个酒楼,酒楼二层的倚窗处,坐着一名风华少年。
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单就五官来看真真无可挑剔,偏生气质了得,只单单坐着就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叫人不敢小觑。
自打烟染出现在拐角处,那少年黝深的眸光就变得越发深邃,紧紧钳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换做旁人,一定察觉不到少年的变化,可旁边的小安子,伺候了他不少年头,自是可以察觉出来。
小安子疑惑,主子素来沉默寡言,对什么都清清冷冷的,能让他生出情绪,定是不一般的事情。
小安子往窗口挪出一小步,探头探脑的朝街上扫了一遍,没什么异样,真是怪哉,他心里嘀咕,沿着主子的目光再扫一眼,就看见角落嘎达里缩站着的两个小子。
瞧身上的装束,更瘦更黑的那个应该是主子,身上的袍子不大合身,料子倒是好料子,就是挺旧的,定是哪个中落人家的公子。他身旁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长随,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小安子就纳闷了,自打主子惊了马,昏迷几日,醒来后就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主子出宫,也就去太子府走走,鲜少在外头瞎晃悠。这一个月来,主子是频频出宫,哪都没去,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这个酒楼的厢房里,瞧着窗外,直到日头下山,才会回宫。
小安子这厢揣摩不清,端坐在窗前的少年却没空搭理他,一直垂首望着那隅娇小的身影。
莫烟染的眼睛晶亮亮的,透着一股子灵气,专注凝视的表情,与前世一模一样。她十分讨巧的站在那里,路上行人匆匆,就算有人瞥向那方,也只会被摊上画卷吸去视线。
前世他不明白,看就看,畏缩在那做什么?
许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她是莫家六姑娘,虽说做了男装打扮,却也不想在街上招摇。
若知道她是女儿身,就不会让他苦闷多年,以至于后来没了机会,无法挽回。
莫烟染一辈子都不知道,他被她摄去心魂,一念起,便是一生。
他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何将她烙进心底?
她死后,他有了答案。
莫烟染是死不瞑目的,睁大的双眼没有了精气神,渗人得很,人死灯灭,哪可能存有昔日的神采。
那一刻,他忆起她专注看人作画的样子,还有多年后,她牵着葛贤去长安居士住所时的目光……
她的目光犹如一汪秋水,又如月华淡淡清清,有一种形容不来的宁静与温柔,看得入神时,会透着一股子坚韧,一股子清灵。
可她死后,那双空洞的眼眸,没有了念想,没有了希冀,什么都没有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因何心动。
一生的相思就在那儿,那么娇小,那么瘦弱,这身打扮的她入了多少次梦,他没法清算,只知晓他不想错过,也不能错过。
思及此,少年陡然起身,迈开步履,直接朝莫烟染走去。
***
突然被人逼近,烟染的心倏地一抖,本能的朝后瑟缩。
几尺开外的青婳也是大惊失色,赶忙跨过去,挡在自家姑娘身前,抬头质问:“你……你要干嘛?”
烟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青婳略显惧怕的问话,她的视线被青婳挡住了,就稍稍从青婳身后探出脑袋。
看见的是一件锦袍,料子是霜色的上好云锦,上头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腰系玉带,垂下的半月玉佩通灵剔透,甚为眼熟。
是她在那年的生辰宴上看见过的玉佩。那时候贤哥儿刚被赐婚,永然公主还没进门,当时公主送给自己的贺礼,正是这样一块半月玉佩。
御赐的玉佩。
想到这儿,烟染感觉不妙,这么看来,这人不是皇室中人也是地位十分了得的人。
她抬起头,想看看究竟是谁。
入目的俊脸翩若惊鸿,眉如墨画,面如桃瓣,许是年纪尚轻,未来帝王的凛然威仪还没有尽显出来。
竟然是他?烟染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人是六皇子霍渊,六年后的太子,七年后的皇帝,他如此气势汹汹的冲到自个儿跟前,是为了哪般? 盛宠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