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离去
夜雾渐起,凉意更甚,朦胧月光下只能瞧见几颗繁星。
万物静谧无声,只偶尔响起几道夜风掠过树梢的窸窣响动。
一抹身影端坐在偏僻的楼宇之上,他时而仰望上空流云,时候眺望远处建筑的瓦顶。就算瞧不见他的怅然瞳眸,也感觉不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凄凉。但瞧着他时不时地拿起酒壶大灌一口烈酒,便晓得这抹孤寂身影定然神伤,一颗落寂的心比这黑夜更加的冰凉。
他又一次饮下一口烈酒,灼热的口感划过喉间,却没能抚平心口上的离殇。
一阵夜风吹来,将男子的一头雪白长发吹起。男子修长的指尖拈起一缕长发放至眼前,静静地凝望,最后嘴角勾起一抹无声地自嘲,将头发甩至肩后。
如今这模样,是不是很像鬼魅?想到这处,他再次大口地灌下壶中的酒,只是没能成功。
“就没了,哼。”他自言自语一句,随手将手中的酒壶甩了出去。
哐当一声,静得可以的夜空里,这记清脆地碎磁声响尤显得刺耳。
“以前老夫就小怪物小怪物地叫你,想不到你真的成了小怪物了。”浑厚中显得苍老的嗓音响起,引得顾宁晗扭头望去。
说话的人是谷夫子,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撩起长袍的衣摆坐到顾宁晗的身边。
“半夜三更这么坐在这边,不是怪物就是妖精,你还真真没有人样了。”谷夫子拍了拍身上的衣摆,动作随意,看起来还有些粗鲁。就如他的画作那样,豪放不拘,看似不风雅,却又颇为大气,独树一帜。
“你知道我来这儿?”顾宁晗面无表情,目光依然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夜空,若不是谷夫子在他身边,可能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他说的。
谷夫子喟叹道:“月如钩,思离愁,刻骨情怀剪不断,饮酒沉思理更乱。”
顾宁晗皱了皱眉:“什么破诗,别在这儿污我的耳朵。”
“哟,脾气还不小,破诗怎么了?老夫从来就不拘于世,偏生就要胡诌诗词,小怪物觉得污耳朵?那你就跑去告诉染丫头,说她的老师就是一个渣书生,让她早些脱离师门,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顾宁晗面无表情地起身,斜了一眼谷夫子,幽幽地道:“懒得与你废话,我去睡了。”
谷夫子嘴角微勾,有一丝嘲讽意味,更多的却是气其不争:“就知道在老夫跟前甩脸子,却没胆子去见染丫头。”
顾宁晗恍若未闻,走到一旁的梯子处,准备沿着梯子从屋顶下去。
“老夫这就去告诉染丫头,有人听说她在王府里自焚而亡,一夜白了头发。”
“闭嘴,没有盐巴就去抓一把含着,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顾宁晗顿住动作,动了气性,恼怒中的话语来也凉飕飕的,一点儿不像是对故交闲聊。
谷夫子也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看不清的尘埃,像是看不见顾宁晗因为羞恼而沉肃的面色。
“老夫还要告诉她,有人为了帮她报仇,这才前去军营做了军师,就是为了挣了功绩好风光回朝,届时封了官加上家族势力,誓要调查谁人谋划敬王妃殉情之事。”谷夫子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顾宁晗,这些打算顾宁晗虽然没有亲口说出来,但他一直随在身边,又怎么不清楚呢?
须臾的缄默后,顾宁晗终于启唇,道:“老怪物,当我求你,别管我的事,别去找她,行吗?”
谷夫子对他的颓废甚为痛心,却又晓得这人是冲不破情网,才迷失了自己。
“你都跟人家跟到了这里,为什么就孤坐在这儿呢?你告诉老夫,现在到底是怎样想的?”
顾宁晗自嘲般地轻哼一下:“怎样想?能怎样想,高兴?是应该高兴,她还活着,变得更美了,可是……”
“可是近在咫尺,却像隔着十万八千里,遥不可及。你抓不住、放不下,想要隐瞒伤悲,在她身边假装快乐地待着,却害怕遭到拒绝,这才徘徊在这边,老夫说的对还是不对?”
顾宁晗没有回应,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这才无言以对。
谷夫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不累么?这么不干脆,老夫瞧着都觉得累得慌。”
“墨染红尘,情缘何处?你瞧着我是凄凉,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唉。”谷夫子一声长叹,终是没有劝下去。
*
烟染在竣阳城外的宅子住了数日,这日她让甄赫与小安子前去城内采买些用品。
这几日,烟染在这附近买了几亩田,与大伙一起翻了地,寻思着这个季节种些什么。瞧架势,她像是不再四处游走,也不打算找寻敬王,而是想要隐姓埋名地长住下去。
众人虽然心存疑惑,但烟染一心忙着打理新买的宅子与田地,倒没了与众人好好商谈的机会。
不过总归是歇歇也好,找寻了半年终是没有半点消息,来个守株待兔也未尝不可。
这是众人的猜测。
只是身在屋里的烟染却没有几多思考,她对着铜镜静坐了许久,直到明婳在门外询问是否将参汤端进来,她才轻声回应明婳:“先不喝了,让我再睡一下。”
明婳听着烟染的回复,恭谨地退下。
而烟染却没有像口中说的那样睡下,而是执起眉笔轻轻地描了起来。
她甚少打扮的,在王府里就喜欢素颜,只因这张脸还是小小年纪,多了粉黛只能增加几分娇艳,却不大符合自身的气质与清丽的五官。
可是这一刻她却一反常态,细细描着眉,还取出口脂用尾指轻挑,均匀地涂抹在自己饱满的唇上。
待妆容理好,她取出榻上那件华美的月白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这是唯一一件从王府带出来的女装,本打算敬王凯旋那日穿与他看的,可惜却一直未能实现。
穿戴完毕,她披上一件黑色大氅,罩上围帽,趁着夜幕初降,明婳何氏手上有活计,侍卫也在巡查交接的空档中,按着先前的计划翻墙出了宅子。
不远处拴着一匹马儿,通体黝黑,毛发雪亮,是不可多得的好马一匹。
她洒逸翻身上马,暮色越发昏暗,却没让策马而去的她减速慢行。一路风尘仆仆,方向明确,没有半分折转与犹豫。 盛宠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