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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失败了!”
屋子里没有掌灯,黑漆如墨,透过轩窗照射进来的月光,隐隐可以看见,一个身着墨色劲衣的男子恭敬地跪在地板上,神色无不遗憾地对眼前负手而立的人禀告。
“又失败了?”
那负手而立的男子忽地一掌拍在案桌上,好似十分恼怒,那“啪”的一声,吓得跪在地上的男子浑身一抖,随即垂下了头,一言都不敢发。
“怎么会又失败了?”
那男子回头,一双眸子里满是愤恨和邪气,质问道。
“回主子,他们并没有一路同行,出江陵府,就分道扬镳了。而且,那毒也被破了,说是顾家那位混不吝的公子,带了一个顶顶厉害的医女……”
“医女?”
那男子眸光一缩,带着几丝玩味,问道。
“是,说是从蜀地带来的,极为宠爱!”
“那这可就有意思了!”
那男子转身坐在案桌上,随手拿起一支毛笔,一下一下摩挲着笔身,脸上玩味更重,邪魅的嘴角越漾越开,眸子里却是阴狠毒辣。
“去!”
男子抬手摆摆,轻轻地说了一个“去”,就见地上那劲装男子眸光一闪,明了的点点头,恭敬地出去了。
京城偏北,七月底虽然还有些暑热,但早晚间却有几分凉爽了,尤其是那些大宅院里,绿荫成林,花团锦簇。早间洒扫的丫鬟们,都喜欢三五成群地扎成一堆,边干活,边白话些闲话。
“你们可听说了?”
一个圆脸的丫鬟拿着一把铜制的洒水壶,给一株福禄考喷水,一边神秘兮兮地凑到其他人面前,小声说道。
“听说什么?”
其他干活的几个丫鬟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凑过来,问道。
“你们竟然不知道?”
那圆脸丫鬟圆睁着双眼,惊奇地叫道。
“知道什么,你快说,小蹄子,再不说,姐姐就把水洒你头上了!”
其中一个高挑的丫鬟脾气比较火爆,见那圆脸丫鬟一直吊胃口,举起手里的铜壶,粗暴地说道。
“姐姐饶了我吧,我说,我说……”
“快说!”
那圆脸丫鬟招招手,头低了低,悄声说道:
“外面街上说我们家五公子从南边带了一个医女,一路上极为宠爱,甚至还为了那医女,连貌如天仙的花魁都不要,你们说,这医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其他人一天,均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圆脸丫鬟。
“你说的是真的?五公子带回了一个医女?”
其中一个娇小的丫鬟连忙问道。
“街上都这么传的,我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还说,那医女医术挺好的,说有个村子发了疫病,竟然让她给治好了呢!”
“真的假的?”
“我不相信,哪里有高门贵女愿意去做这行当,而且五公子还能带来京城?指不定是什么妖艳狐狸精呢?”
“是呀,我也不相信,五公子沾花惹草的本事,京中谁人不知呀,而且,你们看那一院子姨娘,哪个不是顶顶的好看?”
“我说你们操心什么?那都是主子的事,我们该干嘛还得干嘛?”
那高挑个子的丫鬟,兴趣恹恹,不甚感兴趣地瘪瘪嘴,转身又打理园子去了。
“半夏,你不好奇吗?”
其中一个丫鬟问道。
“我好奇有什么打紧?再说,马上八月了,五公子也就在这一两天就回府了,到时候你们好好看看不就知道了,在这里闲话半天,也只是酸酸自己而已!”
那叫半夏的高挑丫鬟把铜壶里的水全都浇在了几株开得真艳的福禄考上,甩甩衣袖,走开了,剩下几个小丫鬟又把头凑到了一块儿,继续窃窃私语地说着小话。
“五公子的院子热闹了……”
“是呀,昨天我见梅姨娘就开始在院子里张望了……”
“苏姨娘还学做了好几道点心……”
“风铃姐姐还特意不吃东西,把那腰瘦得都不够盈盈一握了……”
“唉……热闹了……”
“你们说,那医女一来,不会被院子里那些……给吃掉吧……呵呵……”
“不知道……”
“还有表小姐怎么办……”
“是呀,老夫人……”
“……”
简约古朴的书房,一浓眉大眼的男子,穿一身家居长袍,正坐在书案后,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旁边的书架直通屋顶,摆满了成册的书籍,定睛一看,基本上全是兵书。
身后的墙上,还挂着一把弯弓,一看,就知道是把好弓。弓身手握的位置已经被磨得乌黑光亮,那弓弦被擦得噌亮,明晃晃地发着光。
博古架上则摆了不少的兵器,有弯刀,宝剑,还有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这屋子一看就知道这是位男子的书房,而且是一位饱经沙场的男子的书房。
“夫君,您看了一下午了,喝点酸梅汤,解解暑!”
一位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插着珠翠的丰腴美妇,袅袅娜娜地走到书案旁,温柔地唤了一声,随后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翠玉碗,那褐色的酸梅汁微微漾起一圈波纹。
“好,辛苦夫人了!”
男子一开口,声音无比熟悉,再看看那眉眼,原来是顾千里的大哥,如今定安侯府的世子顾千定。
他放下手中的书籍,对那美妇温柔地笑笑,端起桌上的那晚酸梅汤,就开始饮用起来。
“夫人这酸梅汤是越做越好喝了,为夫一日不饮用,都觉得像少了什么似的。”
顾千里一边喝,一边打趣着自己的夫人。
那美妇虽然已过三十,但仍旧如同娇羞女儿一般,被顾千定这么一说,两团红晕瞬时飞上双颊,拿着帕子,掩面垂眸,娇羞不堪。
“夫君……”
“也不知道为夫是离不了夫人这酸梅汤,还是离不了夫人?”
“夫君……你又逗弄我?”
美妇的脸绯红一片,头都要埋进颈子了,弱弱地嗔道。
“哈哈……这么多年了,夫人还是这么害羞?”
顾千定虽然也一大把年纪了,世子夫人宁夫人嫁给他也已经十多年了,夫妻俩也早已经过了那你侬我侬的甜蜜时期,但骨子里的邪恶却仍旧不改,尤其是两人独处,时不时就会把自己夫人逗弄的满脸通红,甚至比女儿家时期还要害羞。
喝完酸梅汤,顾千定随手把碗一放,见自家夫人一双含羞的眼,定定地望着自己,嘴唇嗫嚅着,好像有话说,却又不好出口。
“夫人,有什么话还不好对为夫说?”
宁夫人心中略一衡量,随即红唇轻启,说道:
“夫君,我听外面的人都在传五叔从南边带了一位医女回来,还甚是宠爱,夫君那时候也在南边,可知道这回事?”
顾千定早也听见了街上的这个传闻,那知道那些人说的医女就是南星,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那个五弟还是把人给磨缠上了。
“我知道,那姑娘曾经救过我一命,也救过小五,而且我们能大破南漓大军,她的功劳不小。”
顾千定点点头,稳声说道。
宁夫人眸光一流转,随即仍旧柔柔地开口:
“那姑娘这么厉害吗?还曾经救过夫君?夫君回来怎么没有告诉我?你……”
宁夫人眼神微红,水汪汪地带着怨气,他的夫君受伤了,都让别人救命了,自己却一无所知。
顾千定一看不好,忙双手搂着宁夫的肩膀,抱歉地说道:
“夫人莫急,那时候发了高热,还浑身惊厥,几天都不退,军中的那些军医着急,却束手无策,要不是南星姑娘,为夫这条命大概就真的交待在南边了。不过后面好了,就没必要给夫人提起了,免得夫人担忧,你看,为夫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夫人面前吗?”
是的,现在好好的就好!
宁夫人也不是那喜欢揪着事情不放的人,她也明白顾千定对自己的情意,所以也大方的不再计较。
“夫君,以后有事一定要给我说,不然……不然你就睡书房一年……”
不计较是不计较,但该有的立场还是要有的。
“啊?睡书房一年?”
顾千定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他低头看着宁夫人气鼓鼓的脸颊,虽然生气,但却无比娇媚,只好低笑了一声,应道:
“好,为夫以后丁点儿大的事也要禀告夫人。”
“那就好!”
宁夫人点点头,把头偎进了顾千定的怀里,双手搂上了那健硕的腰。
半晌后,宁夫人从顾千定的怀里抬头出来,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那姑娘叫南星?是什么来头?”
顾千定扶着宁夫人坐在旁边的罗汉榻上,才慢慢说道:
“嗯,那姑娘叫南星。倒是没什么来头,无父无母,好像是孤儿,不过一身医术确实了得,她解了小五的黄金蛇毒和痈疽,还治好了为夫的高热昏厥,南漓林子的瘴气,也是她想法子破的,还有军中那些受伤的士兵,好多都是她给包扎治疗的,才活了下来。”
“这么厉害?”
“嗯,她看着弱弱小小,但出手治病救人的时候却很老成,那时候小五得了痈疽,差点挺不过来,为夫都怕了,怕万一有个好歹,不知道该怎么给爹娘交待。可也不知怎的,看着她不顾一切地给小五治病,为夫的心就踏实下来,知道小五肯定没事。”
“后来,小五也确实没事,她治好了!”
“那她是不是知道了你们的身份,才搭上五叔的,毕竟她一个孤女,搭上你们也算后半生无忧了!”
宁夫人问道。
顾千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摇摇头,继续诉说着:
“没有,她其实很抗拒和我们扯上关系。为夫记得,那时候我的身子刚好一点,她就要回家,我和小五设法把人留下,她才多留了几天。”
“那既然她不愿意,怎么又和五叔扯上了关系呢?还跟五叔来了京城。”
宁夫人给顾千定的茶杯上续上茶,眸子亮晶晶地满是疑问。
“这事还是小五做得不地道!” 南星千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