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尴尬。
祈梦雨沉默了，高凡也跟着沉默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知道落向何处，汪志信的笑声很刺耳，划破夜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祈梦雨端起身后的一杯酒来，然后晃动了两下之后，一饮而尽。
高凡默默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过了半晌才说道：“少喝点。”
虽然说，祈梦雨是祈家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只要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迁就她。
包括她的父亲，祈家现任的家主，祈云。说起她这个爸爸，祈梦雨似乎就有说不完的话。
一边喝酒一边和高凡聊起来她小时候的事来，还有一些关于她爸爸的丑事。
高凡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抹汗，什么祈云喝醉了抱着马桶唱歌这种事祈梦雨都告诉了他，希望祈云知道以后不会杀自己灭口。
当祈梦雨说道祈云为了帮自己抓蝴蝶而跌倒入喷泉水池里的时候，除了忍俊不禁之外，高凡甚至有些动容，他可以从祈梦雨的描述里，轻而易举地拼凑出一个慈祥的中年男人的样子。
可是他想不通，明明是这么为女儿着想的一个人，会答应“联姻”这种事？
似乎是知道高凡心中所想，祈梦雨叹了一口气。联姻这种事，根本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祈云是家主又怎么样，总不可能为了个人的想法而牺牲整个家族的利益？
况且……
“联姻的事情，据说并不是爸爸那辈的事。”
祈梦雨幽幽地说道。
具体的事情可以追溯到她的曾爷爷那一辈。
她的曾爷爷曾经和汪志勇的曾爷爷是生死之交，一起在临泉市打拼，各自成家立业知时，约好了如果生有儿女，就结娃娃亲，亲上加亲。
但是没想到一直到祈梦雨的爸爸祈云那一辈，两家人愣是没有生出一个女儿来。
这个约定也就没有履行。
本来想着就让这成为一个美丽的遗憾，但是直到祈梦雨的出生。
那时候祈汪两家的关系早就不如从前，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疏远了。祈家如日中天，汪家虽然也很鼎盛，但是早就被祈家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可就在祈梦雨满月的那一天，祈家大办酒席，碍于上上辈的关系，祈家还是给汪家送了请柬。
这一送，就是噩梦的开始。
汪家人抱着个一岁多两岁的男娃来了，还带了一封不知道多少年的信了。
上面赫然写着的是祈梦雨曾爷爷和汪志勇曾爷爷结娃娃亲的约定。
大庭广众，临泉市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在场，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无数张嘴巴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祈云脸色阴沉地、双手颤抖地拿着信。
汪家则一脸的喜色，领着不到两岁的汪志勇去看刚刚满月的祈梦雨。
于是，就在那一天，原本欢天喜地的祈家就蒙上了来自祖辈约定的阴影。况且，是在汪家的裹挟下。
毕竟在场那么多人，祈家作为一个大家族，不可能当中反悔。
祈云在心肝俱痛下点了头，却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也就在那之后，祈梦雨的母亲郁郁寡欢，为了女儿的未来能够不那么排斥汪家，甚至祈梦雨从小的玩伴里就会有汪志勇这个人。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地奇怪，无论祈梦雨和汪志勇一起玩了多久，无论两个人是不是从小就认识，她就是对汪志勇喜欢不起来。
长大以后更是如此，而汪志勇也不负众望，嘴脸越发地丑陋。他完美继承了所有富家纨绔的特点。
祈梦雨的母亲，在她十六岁的那一年，与世长辞。
也就是在那一年，祈梦雨开始出现在各种公共场合，开始试着承担起祈家的事务。
祈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高凡久久无言，他从来没有想过，祈梦雨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层令人心酸的故事。
就是因为一个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实现的，将近百年的约定，就要把痛苦强加到下一代人身上？
堂堂一个祈家，居然为了一时的面子，一张泛黄的约定，而葬送一个女孩的幸福。
“汪家可真是不要脸。”
高凡吐出一口浊气，心情也是有一些沉重。
他曾经觉得祈梦雨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光是那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巨额零花钱，就会让人产生这一种错觉。
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可是谁能想到，这光鲜亮丽之下的故事，却显得腐朽，令人唾弃。
“可能这就是命吧。”
祈梦雨笑了笑，她其实早就释然了。
为什么经历三代人，这种事偏偏落在自己的身上？
为什么这么多祈家子嗣的出生，而自己就是唯一的女儿。
若真的要刨根问底的话，那就只有归结于命运二字了。
周围人声嘈杂，高凡的内心却沉默而沉重。
他看见汪志信在人堆里蹦跳着，被人簇拥着，阿谀奉承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人长得各不相同，可看在高凡的眼里，他们都是一个模样。
男男女女，这个夜晚里，都带着同一副面具。
“不说这个了。”
祈梦雨再次端起一杯酒来，又递给高凡一杯。
“多谢你来参加。”
说完，自顾自得和高凡碰了碰杯，杯口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激荡着酒杯里的酒。
连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香槟的味道。
当然还要烟草的味道。
他们吞云吐雾着，让所有的景致在烟雾里都变得有些模糊。
高凡低头，看着身边的祈梦雨。
她低垂着眸子，似乎有晶莹在睫毛上微微抖动着。
灯光下，她的侧影显得有些瘦削，平添一份生人勿进的感觉。
可一双眼睛，又让人不禁生出怜惜之意来。
小白端着酒盘路过他们，看了看祈梦雨，又看了看高凡，一句话也没有说朝着对面的人群走过去。
“先生，需要酒吗？”
他的声音在各种声音里有些缥缈。
“小白人挺好的。”
祈梦雨突然说道。
高凡默默地点了点头，小白人看起来傻傻地，给人一种很老实的感觉。可是做事又让人觉得老练，让人放心。
“你也是。”
祈梦雨又小声地说着。
高凡微微一愣，音乐声音有些大，加上人声嘈杂，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刚没听清。”
高凡看着她，问道。
身后又有一个人开了瓶香槟，随着“砰”一声软木塞被取下，香槟如同喷泉一般冒出来，人们又欢呼起来。
祈梦雨越过高凡的肩头，目光落在躁动的人群中。小白正被一个喝得半醉的公子哥拉着跳舞，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没什么。”
祈梦雨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高凡有些摸不着头脑，恍惚间他的确是听到了，“你也是”，是什么？
也和小白一样，挺好的？
尽管这样，高凡还是认为自己好歹长得也比小白帅一点儿吧。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祈梦雨喝了不少酒，脸红红的。
不过好在汪志信并没有再来骚扰她，只是目光还是会时不时地瞥向这边。
中途只有几个青涩的小伙子过来和祈梦雨喝了一杯，看到她身边的高凡之后礼貌地打了招呼，还给了名片。
只不过都被高凡随手放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众人散去的时候，只留下满院的狼藉。
几个侍应正在打扫这狂欢过后的废墟。
高凡直到看到祈梦雨被搀扶着进屋才离开。
上车时，小白站在车窗前，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看得出来，他的脸上也是有一些疲惫。
“小白，有什么你直说就好了。”
高凡启动发动机，车里开始放着深夜的电台，一个温柔的女声正在播报下一首将要播放的曲目。
“没什么，高凡先生，谢谢你。”
小白说完，对着高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超级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