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白跟着小狗儿急冲冲地离去。远远地只看见楚晓云和一个少年走在一起,似乎靠得很近,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那少年叫柳河,楚小白们都叫他柳酸。是整个楚河湾的别人家的孩子。这个说法还真的没有什么错。楚河湾以楚胜大老爷家为首,几乎都是姓楚。异姓人也不是没有,但很少。而这柳河就是其中尤其显著的一位。
柳河家境贫寒,十几岁的时候独自养他的母亲便死去了。可谓是一个苦命的人,楚河湾民风淳朴,也因此受到整个楚河湾若有若无地呵护。就是楚胜大老爷也嘱咐过羽哥能帮衬的就多帮衬一点,不要欺负这个苦命的孩子。
对于这帮没心没肺的少年郎们来说,这或许算不了什么。但真正让他们感到心里酸酸的还是,柳河是一个读书人。楚河湾的读书人是几乎没有的,楚父算半个中的半个。而柳河在楚小白他们看来就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就连同为读书人的羽哥也在柳河面前吃过瘪,被柳河用一个什么圣人憋得哑口无言。这一幕如何让楚小白等人看得下去?但是被羽哥阻止,所以只好心中酸酸的不是感觉。当然,柳酸这个称谓的来历还要更多。柳河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家中有着几卷书。而且性子也颇为坚毅孤傲。他不和楚小白等少年们一起玩耍,因为他要为生计奔波。他捞的鱼虽然不如老鱼头,但也是不错的。在楚河湾也有些抢手的。他捞螺蛳,摸虾捉蟹的本事虽然不如这帮少年。但是这帮少年大多只是捉来开开荤,而柳河一般都是有不错的收获,可以供生存的。他的水性虽然不如楚小白,但是也是仅次于楚小白的。他不和少年们一起,却是不离开少年们的生活的。因为上至羽哥,下至小狗儿,包括楚小白,这整个楚河湾的父母都会以柳河为榜样来教训这一帮游手好闲的少年。于是,这柳酸的称号也就得到了包括羽哥在内的所有人的认同。
这柳酸赫然便成了所有少年的大敌。打也打得过,但是在各自父母还有羽哥的约束下,还真的没有打过。羽哥虽然心中也是酸酸的,却是有些佩服柳酸的。当然,和少年们的酸酸不同,楚河湾的少女们看柳酸倒是极为顺眼的。其中也包括了楚小白的妹妹楚晓云,还有羽哥的妹妹楚青等。而柳酸也本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先人教诲而坦然接受着。他知道楚青家的门槛高,于是似乎就选了楚晓云。反正他和楚晓云的关系倒是很不错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楚晓云总是会跑到柳酸那儿买鱼买虾之类的,就连老鱼头那里都不去看看。一段不短的距离,楚晓云总是跑着去,慢慢走回来的。而楚小白却和一帮子少年们游手好闲,从不曾注意过。直到有一次,正好被他碰见,差点揍了柳河一顿。当然,没揍成,因为楚晓云去告诉楚父楚母了,所以楚小白非但人没揍成,还吃了几板子。
种种前因后果,导致楚小白这一次怒火中烧的看到,也就什么招呼都不打,然后快速地跑到前方,从柳河身后很无耻地飞起一脚偷袭!
柳河被楚小白踢了一脚,整个人都往前飞了出去,摔了一个狗吃屎。楚小白也是心情舒畅,不禁大笑了起来。楚小白从小力气就大,这一脚因为怒火中烧也没怎么留手。于是这一脚,差点把柳河都踢得哽过气了去。只见柳河脸色煞白,半天都站不起来。
楚晓云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蒙了,赶紧跑到柳河身边,看见那柳河那煞白的脸色之后更加觉得手足无措。只见柳河半天才缓过气来,紧紧咬着牙齿反而安慰楚晓云道:“没事。”
楚小白也被自己这一脚的大力吓住了。他只想教训柳河一顿,可是看着这一脚,有些像要死人的征兆。本来楚小白已经准备好的拳头也不知落处了,笑声有点干。
楚晓云得到安慰之后,发现柳河确实有些缓过气来了。便抬起头来,一双冒火的眸子盯着干笑的楚小白大叫道:“楚小白……”
楚小白也被楚晓云突如其来的怒状吓住了。笑声更干。
楚晓云心中火冒,更是不依不饶道:“此事,我要去告诉爹爹!楚小白,你就等着挨打吧!”
楚小白心中一蒙,不禁有些慌了。忽然,他感到地上的柳河在看自己,不禁觉得有些火冒。他握住拳头,不禁骂道:“婊子!”
楚晓云一听楚小白骂她,心中更是气得颤抖。她瞪着楚小白道:“我要告诉爹爹,我现在就去。”
楚小白又骂道:“臭婊子!”
楚晓云一听,就立刻跑开了,那方向就是去找楚父。
楚小白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又要被打板子了……
地上,柳河慢慢回过气来,虚弱地叫道:“小狗儿,扶我起来。”
小狗儿偷偷看向楚小白,又看向柳河。不知为何,他竟听了柳酸的话,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柳河摇摇晃晃地站在楚小白面前,看着楚小白开口道:“楚小白,我知道你是小云的哥哥,这一次,我柳河不打算和你计较。但是,下一次,不要让我听见你再骂小云,不然……”说罢,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有些像受了伤的孤狼。
楚小白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末了咬了咬牙齿恨恨道:“去泥湾捞螺蛳吃!”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晚饭时候,终于又忘记了一天的烦恼的楚小白再一次回到家里。临走时,还想起羽哥特意提醒他今晚的事。
家中的气氛有些沉肃,楚父的脸色冷得有些吓人。就是楚小白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慌了起来。然后想起上午的事,心中更是一跳一跳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和辩词在头脑中飘过,竟一个也无法捉住。楚父的手旁放着一块两指宽的实木长条,有些光滑的木面亲自见证了楚小白十几年来的血泪史。这木条的材质也是好,楚小白虽然不是什么彪形大汉,也算皮糙肉厚了。可是这木条打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断!
楚父坐在阴影之中打量着楚小白。越看,心中越不知道什么滋味。但是楚小白觉得气氛更加沉重。他感觉楚父现在就像说书先生说的神仙斗法里面的积蓄气力,准备发起致命一击。本来这种情况下,楚小白应该先下手为强,先发制人,打断楚父的蓄势。但是此刻,楚小白只是心中仓皇地看着脚底的地板,压根不敢抬起头来看楚父。
半晌,楚父的气力似乎蓄到了极致,然后终于严肃开口道:“楚小白,听说你今天打了柳河,还差点把人给打死了!”
楚小白心中一颤。就知道楚晓云告状的时候肯定添油加醋了。他正想辩解,却又听见楚父再次开口道:“还听说你今天骂了妹妹!”
楚小白再也找不到什么辩驳的说法了。只好把头低下,就像刑场上等待斩首的穷凶恶极的罪犯一样。
只听那似判官的一声令喝,楚小白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然后啪啪啪的板子声在有些阴暗的屋子中有节奏地响起。楚小白的手心慢慢红了,疼了,却咬着牙。
楚父也打得累了,更累了。楚小白从小力气惊人,皮糙肉厚。小时候还好,只是累一点总能给点教训。但是现在楚小白长大了,就是站在那里给楚父打,楚父也感觉打不动了。楚父却没有觉得楚小白长大了,只是感觉自己老了。本来是一个年中力壮的汉子,怎么能忍受自己老了?于是楚父心中更加烦躁,看着楚小白那只是红了的掌心,更加愤怒。一边打着,一边更加骂骂咧咧起来。
本来只是打着,楚小白也就是低头沉默。但是随着楚父的各种骂声渐渐不堪入耳起来,楚小白只觉得心中有怒火窜起,慢慢地越窜越高,越窜越高……
屋子中的啪啪声突然戛然而止。
楚小白手中一握,抓住了那根揍了他十几年的木条。他抬起头来,冒着怒火的眼睛看着楚父。
空气越发寂静,楚父心中竟感到莫名地惊恐。楚小白长高了,强壮了。就像一只年胜力壮的雄狮,而楚父却老了……
楚父只觉得口中有些干涩,然后定了定神大喝道:“楚小白,反了你!”
楚小白心中惊慌,却有一股怒火窜起。只是那样看着楚父。
楚父口中越发干涩。色厉内荏地喝道:“楚小白,把木条给老子放开!”然后伸手去抽楚小白手中的木条。但楚小白的手紧紧握着,任楚父用尽全身力气也抽不出来。
第一次,楚小白感到了自己的强大,在与父亲的对抗之中。怒火中烧的他慢慢握起了拳头!
楚父瞥见了,心中惊慌。不禁大喝道:“楚小白,反了你。给老子滚出去,不要回来了!”
楚小白站在原地,怒火中带着有些哀伤地看着楚父。楚父心中惊颤,却强装镇定道:“给老子滚!”
楚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去!
楚父感觉浑身发软,瘫坐回了原地,呆呆地看着房门口。
楚小白离去,渐渐觉得怒火难消。就像有一股力量在压抑着。楚小白握紧拳头,走在天色灿烂的暮色之下,一道有些暗淡的影子长长地拖出。他提前赶往羽哥约定好的小林处。
屋子里,楚母和楚晓云有些紧张地观看了整个过程,仍有些余悸未消。楚小白抬起头的那瞬间,他们感到了无比的压抑和恐惧。这是属于男人的父子之间的较量!最终楚小白转身离开,他们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因为无论如何,楚小白此刻代表的是叛逆,稚嫩甚至是错误。此刻,他在家里并不会有什么“支持者”。
楚母看着楚父,神色之间有些忧愁道:“小白……”语气间有些担忧。
楚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道:“没事的,他长大了!就让他出去一个人静静。”
楚晓云低着头。
夜幕降临,十几支火把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远去。
荒丘离楚河湾并不如何远。而楚河湾也是离荒丘最近的有人住的地方。约莫到了半夜的时候,楚小白等十几个少年终于登上了荒丘之上。看着那淋漓的鲜血,四散的肉骨,残破的兵器铠甲,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们不禁一个个瞳孔睁大,脸色煞白。他们没有遇到猛兽,但是……
不少人都已经开始到一边呕吐起来。还在强撑着的不过只有楚小白和羽哥两个。楚小白也感到胃中翻腾,一阵阵难受反胃如浪潮般冲击而来。而羽哥也是脸色苍白,眼看着就要撑不住呕吐起来。不少少年都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唯有羽哥的眼中亮起了光芒。
终于,楚小白再也忍不住了,也是跑到羽哥身旁呕吐了起来。一阵虚弱的呕吐之后,楚小白的脸色也是苍白起来。他看着火把下,羽哥有些炽热的目光,心中一颤便劝道:“羽哥,此地血腥,如今又是深夜。我们最好是等天亮之后再查探一番。”
听了楚小白如此说,羽哥也是沉吟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十几个少年胆战心惊地下了荒丘,准备在此地过上一夜。好在羽哥实在准备充足,这倒是没有什么。而楚小白也发现,其实这里虽然是当年他看见的那道雷霆降落的地方,但并没有什么邪异的地方。就是荒凉得渗人。
夜色渐渐降临,那一个奇怪的梦境再一次袭来。又一夜,一梦,楚小白感觉恍如隔世。但是这一次,他却感觉有一段画面格外清晰。那是一个人,站在荒丘之上,脚踏着夕阳。他一身的气度,让楚小白忍不住心生膜拜。他看着夜幕渐渐笼罩下的苍茫天地,口中只说了两个字,白帝!
画面最后定格,楚小白对那人怀中的一道面具,还有一块方正的金属印象尤其深刻。 行道少年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