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改命!”在回去上房的路上,老马终于忍不住了,试探安若道。
安若自顾自地走着道:“这也是他们的能力使然。他们若是凡庸,我也无能为力。”
老马却对安若这个回答并不如何满意,他道:“那个崔浩虽然有些能力,但本身福缘命薄,终其一生也会是个碌碌之辈。你今日把他丢给了莫让,他感激你的赠马之恩,再不济也会给崔浩谋个一官半爵的。这可和他的命理不一样。”
然后老马就像打开了话闸,想了想又道:“还有那匹青马,本来应该死于大漠之中,但是你却将其带出大漠,并赠予莫让去故京城。此刻它虽然也是死了,但至少也能青史留名了。还有那莫让,当初若不是你赠他青马,此刻他万没有能回到这里的可能。此刻虽然也是命悬一线,但终归还是活着。”
老马顿了顿又道:“还有那沙漠中的三兄弟,本已兄弟离心,你却指点他们二人共乘一骑,不仅挽回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反而比往昔更加坚固。那为首的一人虽有些枭雄气象,但始终格局不足,气运稍薄。你却指点他去走开国古道,去寻隐乡之人!你这改的已经不是一人之命了。”
老马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安若的反应。可惜,它什么结果也看不出来。安若只是淡淡地回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老马闻言一愣,还有吗?突然间它像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它有些冷冷道:“这些你都是故意的吗?”
安若却拿出了那本他一直看的书,然后道:“我这是故意的吗?”
老马见安若有意终止话题,本想说是,但是安若整个过程举止都十分自然,也不顾老马在旁边就开始看书起来。老马心中不俞,想着瞥了那书一眼,只觉眼花缭乱,天旋地转。它匆忙移开目光,而安若对于这一切仿佛无知无觉。
此时一直跟着的丑儿出声打破老马的尴尬道:“哥哥,你们在说些什么。”
安若并没有理会丑儿,老马解释道:“我们在说从大漠出发以来发生的事,还有之后该怎么走。”
丑儿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但还是道:“哥哥不是说了要去故京城,然后去秦国止戈学院吗?”
老马一愣,安若说过吗?好像说过。
好在此时安若出声道:“我们去故京城之后并不直接去止戈学院,而是要去北方的草原。”
“草原?”丑儿有些疑惑。老马却在思考安若这个目的地有什么深意。去故京城它隐隐有所猜测,但是这也和它的目的地重合。但是草原?那可并不属于中原文化的范畴,即使是帝国鼎盛之时也未曾完全统一过。是传说中的蛮夷未化之邦,去草原干什么?
但是安若并不解释,自顾自地继续看书。丑儿和老马也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来。
莫让遇到安若之后,安若的一番话让他少了许多闲逛的兴致。他有些意兴阑珊地回房。而崔浩则跟在莫让身后四顾打量着,心中激动。这里是醉仙楼的顶层,也是醉仙楼中最好的地方,从来不向外客开放,是醉仙楼老板娘平时起居的地方。崔浩虽然昨日见过大堂之中的场面,却从未想过眼前的莫让和那躺在血泊中的那人会是同一人。但在他心中,能住在醉仙楼老板娘住的地方的人,就算不是老板,身份地位也一定不会差。他在心中不自盘算道,安小哥说的没错,眼前这人确实是个贵人。而看他脸色苍白,步伐虚浮,神轻体弱,也确实是需要人照顾。
跟着莫让一路前进,崔浩的心跳就更加剧烈。他从未到过醉仙楼顶层,这里的环境优雅,哪怕是他这个不懂欣赏的人也不禁觉得心旷神怡。但是随着莫让一路前进,周围的布置就越发雅致。而随到莫让回房之后,崔浩不禁细心地发现这里是一处布置得极雅的闺房。没错,是闺房,并不是寻常夫妻同居的房子。这里也丝毫看不见任何靡靡的痕迹,干净雅致无比。就算是老板娘身边有什么丫鬟,也不可能拥有这等闺房。而这闺房的归属自然不言而喻。莫让自醒来开始便有些恍惚,也不会注意这些。但是崔浩此刻却是心中好奇无比,犹如猫挠。那老板娘也是个大美人儿眼前这小哥虽然现在身子虚了点,但是也是个俊哥儿,两人倒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本来崔浩还是否担心得罪贵人,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莫让赶他走,他大不了就去找安小哥,缠着他。安小哥说不会记得这几日他为他跑腿的事,他过两天便会离开漠州城,那到时候跟着便是。莫让虽然看着是个身份尊贵的贵人,但是安小哥和他身后的老马,甚至是那个小女孩看起来都不是凡俗之辈。崔浩小时候便向往那些神仙鬼怪之说,虽然从未见过,但也依此想到就算跟着安小哥也不会比跟着莫让差多少。虽然这和他原来的理想略微有悖。
想通了这一点,崔浩便开口道:“小哥,你住在这里?”
莫让不知崔浩心中所想,只是念及他是安若指点过来的,便答道:“我暂时在这里养伤。”
崔浩心中一跳,然后又道:“这里的布置看上去像是女子闺房,如此好看,想必是醉仙楼老板娘的闺房了。那醉仙楼的老板娘可是个大美人儿,没想到还没出阁呢。不过小哥你既然已经住在这儿,虽然是养伤,还是很有希望把她拿下的。我观你二人正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莫让一愣,旋即恢复自然道:“我只是在这里养伤,不会久待。”
崔浩又道:“这也无妨,她跟着你便是了。向来是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忽然崔浩又意识到此话不妥,然后又道:“呸呸,小哥,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是有一点,那老板娘是个美人儿,小哥就算娶了她也没什么亏的。”
莫让虽然胸中才智甚大,但在儿女情长方面仍是个稚嫩青年。此刻崔浩不依不饶地建议,他竟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绝。只好道:“那老板娘仍是个清白女子,此话休要再说了,免得坏人名声。”话语落下,连莫让都不曾意识到他与崔浩的关系竟因为短短几句话就拉近了不知多少。
哪里知道,崔浩依然不依不饶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小哥你娶了她便是了,说不定她还会感激我呢。”
莫让眼见崔浩的话头愈发有止不住的趋势,不禁拿出一分威严道:“休得再说了。”
哪知崔浩并不受震慑,他此刻正是心中激奋不已。他便随手拉了一个凳子,坐在莫让身旁道:“小哥莫要害羞啊,我与你说,这女人啊……”
莫让心恼,他哪里受过这般无赖攻势。但是又觉得崔浩偶尔说的有几句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知不觉也听进去了不少。可脸色越发羞窘。这更让崔浩兴奋了,恨不得把比莫让多长几岁,在底层打滚来得的经验见闻一下子全部倾诉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醉仙楼的老板娘赵灵来到了门前,敲了敲门道:“公子,您坐骑的英冢,妾身已经安排人立好了。”
莫让闻言,不禁压制了崔浩的涛涛言论。而崔浩虽然闭嘴了,却不停地朝莫让挤挤眼,努努嘴。莫让心中虽然想着青马,却不经意地飘过崔浩和他说的各种言论。心中有些乱,只好当作没看见崔浩的各种小动作。他慢慢起身,打开房门,眼睛又不经意地打量起赵灵起来。心中想到:那崔浩说得没错,这赵灵确实是个大美人儿。但是现在却并不要紧。
莫让打量的目光在一瞬间收回,他看着赵灵道:“你带我去祭拜祭拜。”
赵灵微微屈膝行礼道:“公子,这边走。”
崔浩跟在两人身后暗暗打量着。心中想的却是,那小哥如此这般还行事稳重,要去祭拜坐骑的英冢,倒不失一个赤诚心性。
莫让跟在赵灵来到青鸾墓前,只见那墓前立有一块碑,上面只有三个字“之英冢”,前面有一段空白。赵灵便解释道:“不知公子坐骑之名,妾身不敢擅作主张。”
莫让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青鸾的名字。本来想着去问安若的,只是又想起安若的那番话便不仅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哪里知道,就是安若那两人一马也不知青鸾原本的名字,因为他们从未在意过,只有丑儿叫他小青而已。
莫让看着眼前墓碑,心中略一思虑,不禁道:“剑来!”
那赵灵明白莫让想要亲自为坐骑刻英名,但是却是不可以。莫让此时的伤万万不允许他如此。赵灵当即便拜倒道:“公子,不可。您伤势未愈,使不得剑!”
崔浩在后面见着,心中略一思虑,然后便跑了回去,取出一直狼毫玉笔道:“小哥,老板娘说得对,你此刻既使不得剑便只有用笔了,然后再找人刻下。”
莫让闻言,看也不看那支狼毫玉笔,只是咬破食指,一笔一划地在那粗糙的墓碑上狠狠写到“青鸾”两个字,完全不顾指尖的生疼。然后脸色有些苍白道:“此碑,我来日亲自持剑来刻!他日,我伤愈之后,定会携德兰之颅来祭马兄。”
说罢,便当即在墓前拜倒,以头叩地道:“马兄,走好……”
声音起于微末,渐渐宏于天宇。如怆然长歌,在这肃杀秋意之中如剑锋展露。
说罢,不顾二人惊讶的目光,便有些摇摆地站起身来,道:“酒来!”
赵灵却上前扶道:“公子,不可!”
莫让又吼道,“酒来……”
只见那崔浩便像脚底抹油一般跑了回去。顾也不顾赵灵想要杀人的目光。
莫让浑身力乏,软到在赵灵柔软而有力的身躯上。
片刻之后,只见那崔浩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手上提着一坛酒,如同提着一把剑!秋风吹过,一片片落叶翩飞,那少年便一步一步将之踩在尘泥之中。他走到莫让身后,冷冷道:“酒来了!”
莫让闻言,伸手去接,却怎么也拿不走。他回头一看,只见安若一手平端着酒坛冷冷地注视着莫让。那酒坛冰凉,就如同剑锋一样。
莫让一愣,道:“安兄……”
安若并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墓碑上的血字道:“你生命无多了,但看样子你们秦国还是愿意为你付出大代价的。可惜,秦国离这里不近啊……”
莫让闻言,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
安若又接着道:“我不知道你对秦国有什么用?”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提着那酒坛,踩着那秋叶。
崔浩看了看莫让,又看了看安若,最后还是跟着安若离去了。
赵灵扶着莫让,眼神诧异地看着安若离去的方向。
安若回到醉仙楼,那老马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开口道:“提着一个空酒坛唬人好吗?”
那紧随其后的崔浩闻言不禁浑身一震,差点被雷倒。
安若却神色自若地把那个空酒坛丢在了一边道:“有没有意思只取决于我。”
老马没有再说了,只是在想安若为什么会对莫让青眼有加。赠一匹马救他性命还可以说是随手而为,但是刚刚走这一遭却是内心所想。那莫让虽然有些才华,但是在老马心中,却是怎样也入不得安若的眼中的。 行道少年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