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寒风乍起,西北风吹得呼呼的,战家的土胚房的里却一派热闹。
屋顶是只用了石头压住的茅草,被这风一吹,篱笆院子里便一片狼藉。
不过这并不影响院子里村民们吃酒席的热情。
寻常娶亲除了富户摆酒席,穷的人家都是一辆驴车就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拉回家。
战家又是临水村出了名的穷,战老太也是捏着一文钱打十八拳都不放的性子,没想到今儿战云霄娶亲却破天荒地摆了两桌,席面上居然还有不掺假的带着油皮的大块猪肉一碗。
每个来吃酒席的人都哼哧哼哧地吃得欢畅得很,连汤汁都用馒头给揩干净了!
“啊——”
土胚房子最里屋,洗得都快要发白的红色被罩子充当的喜被下,新娘子动了动眼皮子,忽然惊恐地睁眼惊呼,只是她的惊呼完全被外面的热闹给掩盖了。
傅南珠眼珠子转溜了几圈,手颤抖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两下,喘了口粗气,“我,我没死……”
在这之前,朝中文臣联合起来欲弹劾战功赫赫的当朝大将军战云霄,而她偷到了个锦囊,里面装着可以置战云霄于死地的证据,想要送去给战云霄,算是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却在大路上遇到了山贼,不仅夺走了锦囊,还要了她的性命。
当然她也没让那个山贼好过,拼着命也咬下了他一口大腿肉。
傅南珠脑子有些混沌,她缓缓地坐起,一双杏眼在屋里扫过,总觉得很熟悉。
她瞳孔骤然放大,猛然间想了起来——这是十年前她和战云霄时的婚房。
一阵风刮来,土胚墙面掉了些泥灰下来,战家买不起红烛,就用红纸包了一双白蜡烛,此刻正滴答的流着烛泪呢。
所有的东西,都与记忆中的重合了起来,傅南珠也发起了呆。
“吃得比狗舔的都还干净,肯定把家里最能吃的给派来了。”外头的吵嚷的声音渐渐散去,传来战家小妹战玲儿的满腹牢骚。
“今天是好日子不许瞎说,你哥成家了,你爹在天之灵也欣慰了。”威严而苍老的声音斥责了战玲儿,随即又同今夜的主角说道,“霄儿这里不用你收拾,去陪你媳妇儿。”
“嗯。”
熟悉的声音正是来自前世那个任她予取予求的男人,战云霄。
傅南珠心里翻江倒海,柳叶眉也不知不觉地蹙了起来。这一切都符合了她的猜想,她回到了十年前,她嫁给战云霄的这天。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傅南珠感觉嗓子眼被堵住了一般,嘴里的热气呼出来都凝成了白雾,眼眶愈发地红。
蜡烛晃动的光落在战云霄的脸上,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了一小块的阴影,他薄唇微抿着,微微凹进去三分的眼眶将五官衬得更加立体,这么一张脸在庄稼汉里无疑是夺目的。
战云霄紧紧地盯着傅南珠的脸,剑眉拧了起来。
他闪烁着星子一般的黑眸里倒映着的是傅南珠惨白的小脸,看着甚是委屈,听娘说刚才她一直在房里哭。
战云霄握紧了拳,黑长如同鸦翎的睫毛掩盖住他黑眸中的光亮,“你若是不想嫁给我,明日我就将你送回去,咱们各自嫁娶。”
还是与前世一般的说辞,傅南珠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上辈子她在新婚之夜吞了墙洞里的耗子药,闹得战家人仰马翻。
这辈子她早早地抠出了墙洞里的耗子药,利落地将其丢入了夜香壶里。
“想嫁,我自然是想嫁给你的。”傅南珠微微湿润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是真诚,语气还有些急迫,完全没有少女的娇羞。
战云霄的剑眉抖动了两下,不禁怀疑她话里的真假,坐在条凳上默默地看着地上微有些凹凸的结实的土地面。
没一会儿,战老太在屋外敲了几声门,然后端进来一碗细白面。
战老太常年身子不舒服,脸上没养什么肉,平时不笑的时候看着淡漠,如今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倒是晃了傅南珠的眼。
原来婆婆也有待她这么好的一面,可惜前世一进门她就吃老鼠药自杀丢尽了战家的脸,将家里的人都得罪了遍。
“这一天辛苦你了,吃点面条垫垫肚子。”战老太看着傅南珠唇红齿白皮子嫩的好模样,心头是满意的,不过一想到这新媳妇在家是独女就有些头疼,怕这新媳妇被父母养刁了性子,不好过日子。
她接着又敲打了几句,“嫁进我们老战家就是我们老战家的人了,就算再惦记爹娘也可别掉眼泪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嗯,谢谢娘。”
“吃完了碗筷先留在房里,不打紧的。”
战老太见傅南珠双手捧过了碗,又说得一口好话,知道这个媳妇是懂礼的,当下更满意几分。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将门带上,嘱咐他们早些休息。
屋里没什么大件家什,就一张战云霄此时坐着的条凳,傅南珠也就挨着他坐下,察觉到身旁的男人连腿都绷紧了,傅南珠低头露出了一个浅笑。
傅南珠决心这一回她绝不会像前世一般犯蠢。
她握紧了筷子,小口小口吃起了白面条,这在村里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面条下还有个嫩嫩的水铺蛋,战家怕是把家里最后的一点好东西都拿出来了了。
“战哥,我吃不下了。”傅南珠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男人,泛着水色的杏眸盯着他,剩下的小半碗面条就被战云霄接了过去。
前世战云霄也会吃自己剩下的饭食,可满心满眼装着别的男人的她却置若罔闻,甚至还在战云霄去当兵后做出与人私奔的事,现在想来傅南珠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她晃神的功夫,战云霄已经吃完了。
“夜了,睡吧。”傅南珠芯子里可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心里甚至有些期待,她脱了袄子就躺在了床上,把头埋进了充满皂角香的被子里。
战云霄随即走到床边窸窸窣窣地脱衣,也一同钻进了被窝里,谁知他竟然闭上眼就假寐起来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前世他们连同床都是罕有的,平时傅南珠都是拿着剪子抵着自己细嫩的脖子以死威胁,不叫战云霄有非分之想,后来逼得战云霄只能打地铺,再后来他就睡在战老太的屋里,战老太则去和战玲儿一屋。
再看看眼下,傅南珠心里倒不是滋味了,从被窝里探出一只小手在战云霄的肩头推搡了一下,“战哥,我们……” 嫁个猎户来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