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说:“你好好的想想吧,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说完,吴襄就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细细的想着吴襄所说的话,我的头很痛,我的身体很孱弱,可是我的意识却非常的清醒着,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弱女子而已,这是有关国体与民族的大事,怎么就落到了我一个弱女子的身上了?为什么要我来选择?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重负托在我的身上?
我突然开始羡慕起以前在秦淮河上的快乐了,那时候的我虽然每天要担惊受怕的面对无数心怀鬼胎的男人,那时候的我虽然每天都有可能身陷清白的漩涡,那时候虽然我每天都要以卖笑度日,但那仅仅是身体上的紧张而已,但那时候我只是一个青楼的卑贱女子,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现在呢?
就在这时候,马宝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一看到躺在床上的我,顿时停了下来,他正准备退出去,我马上叫住了他。
我问:“怎么了?”
马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少夫人,没什么呢,就是来看看你好点了没有。”
我看见了他的双手放在了后面,手里好像拿着什么。
老实人天生就是不会说谎话的,马宝就是一个天生不会说谎话的老实人。
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是非常苍白的,可是我还是努力的笑了笑,说:“你就别骗我了,你手里拿着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事?”
马宝用左手摸了摸头,脸红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右手伸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封信,说:“看来真的什么都瞒不住你,你看,将军来信了,我见你脸色那么差,身子还没有好,不想影响你休息。”
我挣扎着爬起来,马宝看见了,想也不想,一个箭步跑了上来,一把扶了我起来,他的右手按在了我的后背,左手拉着我的左手。
他的右手是那样的厚实与温暖,顿时一股热气穿透我的后背,他的左手是那样的有力。
我的心不由一愣,脸也为之一热,身子不由自主的颤动一下。
我能马上感受到马宝的双上好像给电击一般,然后他马上紧张的撤开手,猛地跪在了地上,不断的磕头,颤抖着不停的说:“马宝罪该万死!”
我一个坐不稳,差点又倒了下去,但是我双手用力的支撑在床上,硬生生的稳住了,我不能倒下去,否则会让这个老实的救命恩人无所适从。
我微微一笑,轻声说:“你何罪之有呢?我还得感谢你呢!快,快把将军的信打开给我。”
马宝一听,马上不再磕头,也不敢站起来,把信放在双手,高高地平举着放到了我的面前,也不敢看我。
我微微笑着,轻轻的拿过了信。
马宝也不说话,就这么跪着不断的后退,到了门口,快速的站起来低着头就走了。
这世界上的老实人实在是太少了,都说在这个世界上,哪种人都可以欺负,唯独不能欺负老实人,这看来还是有根据的。
真的是吴三桂的来信,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收到吴三桂的来信,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但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李自成既然要拉拢吴三桂,要想吴三桂归降,那吴三桂的这点权利还是很容易得到的。
吴三桂在信中尽表思念与惦挂之情,同时也表担忧;他叫我稍等几日,他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在信中,他从未表现出任何的国破君亡的抵触情绪,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对李自成的不满情绪,甚至也没有过问家里的任何事。
这就是一封非常平常的家信,一封在外的丈夫给守在家中的妻子的家信,平常到比平时他给我的任何一封家书都要平常。
可是我看到他的这封家信却是异常的着急,他说很快就会回到我的身边,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就是说他准备归降李自成?是不是就是说他不准备抵抗了?
我的心里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好像皇上的声音,在大声的对我说:不行,不许归降,千万不要归降,一旦归降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我不能让吴三桂归降,我不能让皇上白白的就这么死了,我答应过要为他报仇的,如果吴三桂归降了,那我报仇的筹码就没有了,现在吴三桂就是我报仇的筹码。
我的心中充满了惊恐与仇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仅仅因为我是要做一个遵守诺言的女子吗?难道因为我爱过皇上吗?
可是我爱吴三桂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深啊!如果吴三桂归降了,那将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也是顺应了潮流,无论是对我,对吴三桂还是对国家对民族都是一个天大的好事。
可是就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就是不想吴三桂归降,我为什么竟然把吴三桂当作一个筹码。
按照吴襄所说的,现在整个大明朝都亡了,强大的皇上都崩天了,难道吴三桂比大明朝、比皇上还要强大吗?这样会害了吴三桂的,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吴三桂的命的,甚至于整个吴家。
这时候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也走了进来。
我马上吩咐她们,要她们马上备笔墨,我要马上给吴三桂写信。
可是当我提起笔的时候,我看着那雪白的纸,我却久久不敢下笔。
我竟不知如何是好!
当一个人要拿自己心爱的人来当作筹码的时候,这种感情是可笑的,是痛苦的,是不道德的!
最后我仅仅在那雪白的纸上留下了几个字:
长伯吾爱:
见信如面,一别数月,如隔千年,甚是挂念!
妾圆圆即日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注:吴三桂,字长伯。
我没有写到要他保重身体,我也没有写到京城的一切,我也没有跟他说京城里所发生的事情,更没有和他说吴府怎样,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会被吴襄粉饰的,这一切都会有专门的人跟他说的,无论我说的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我也知道我的这封信不会直接顺利的到达他的手中,过程中肯定会有许多的人过目,然后才到达吴三桂的手中。
所以我连信封都没有封上,就叫一个丫鬟把信送去给吴襄,我没有叫把信给马宝,因为我不想马宝牵连进去,吴襄是最好的送信人,因为他会把这信直接先送到李自成的手中,这样就会减去中间许多的不必要,这样一来,相反却是吴三桂收到信的最好最快的方式。
信刚刚送出去,我刚刚躺下去,丫鬟又马上跑了进来,说:“少夫人,老爷来了。”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来得如此的神速?
吴襄和钟明缓缓的走了进来。
他们细细的问了一会我身边的两个丫鬟有关我的情况,又叫人传来了为我医诊的御医细细了解了一下情况。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好像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到来。
了解完了后,吴襄忽的从怀里拿出了那封我刚刚写的信,笑着说:“圆圆,你这封信能否再加一字片言呢?”
我微微睁开眼睛,静静的说道:“老爷,圆圆头痛欲裂,实在是想不出只字片言了。”
吴襄说:“老夫也想到了这点,深知你身子不好,所以刚才就冒味加了几句话进去,不知道是否适合,就请你看看。本来嘛,也没什么的,老夫知道你也是这个意思,但是钟大人说一定要让你过目允许才行,所以就拿过来了。”
我一听,心下大惊,转过头来,脸色苍白的望了望他们,然后颤抖着伸手轻轻拿过了那封信。 宁负天下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