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话怎讲？”
陈寅硬着头皮吃了一支笔杆，一支徽州狼毫，顶级的贡品，上面还沾着墨汁，嘉靖这个人虽说书法不能传承后世，但写写画画其实是难不住他的，至少他可以写一手可以见人的好字，画几幅上的台面的画。
不要总以为古代的皇帝都是喝稀饭长大的，人家从小受到的教育永远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那种，即便是世上鼎鼎有名的昏君，那也只是文人们笔下的昏君而已，换个角色那绝对是个人物，而且是其中的翘楚。
“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朕问你，你去的时候朕是怎么跟你说的？”
“陛下你说要我让方杰提陛下赚钱。”陈寅想了想，这应该是原话没错了，他记得很清楚的。
“然后呢？”
“然后？”陈寅微微错愕，他很想说，然后就太监了啊，下面没有了啊。
他的一脸茫然让嘉靖更是愤怒，不过很快嘉靖就笑了，不知道是怒极而笑还是真的感觉好笑，这让陈寅更紧张了，像皇帝这种生物，他笑的最开心的时候可能会让人砍了你的脑袋，甚至是你全家的脑袋。
好在今天嘉靖应该是没打算砍陈寅脑袋的，毕竟他能够用的家丁不多了，总不能动不动就把家丁头子的脑袋给砍了，那样一时半会儿又去哪里找家丁头子呢？
“算了，你是没有识破那小子的奸计啊，他抛出来一个运输公司，让朕占了其中八成的股子，而且还答应给你一成干股，他自己那一股的利润都让出来给朕给你了，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大方？”
“微臣......”陈寅的确是那样想的，因为他对于海贸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要去接触海贸的那一天，因为他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都没有做这些事情他就更不敢去做了，皇帝过着穷日子他就不敢吃的好睡的好穿的好，因为他是皇帝的家丁而皇帝才是他的主子，如果家丁生活都比主子好了，那这样的家丁肯定会被打死。
“所以我说你是蠢货，你以为海贸的利润都在运输上？看你白痴的样子，我怎么会让你去做这件事情呢？算了算了，这块的利润的确是很大，不过你难道就没有了解过南都？你觉得那么一个诺大的港口城镇，就是靠运输的利润建立起来的？蠢货啊，朕来问你，什么叫做岁赋？”
“岁赋就是税......”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被嘉靖这么一顿吼，陈寅总算是清醒了，也终于知道自己是被方杰的语言给晃点了。运输的确是可以产生利润，但是商品本身的利润还是在交易当中产生的，那么在任何一个地方交易都会有统治者来收税。
大明朝的税收最终进入的是国库，可是大明之外的税收落入谁的手中呢？当然是方杰的手中，当方杰统治整个大海的时候，所有在海上航行的船只都需要向方杰缴纳税赋，你来的时候要缴，去的时候还要缴，而且收取税收根本不用担心风险，风险都被海上航行的那些船只承担了，你沉了总之还有别人会取代，而税收则不会发生改变。
“微臣立马去水师征调战船，将南都拿下！”陈寅很生气，他感觉到了真正的羞辱，他被一个山野村夫羞辱了，而且还是在他比较自得的智商上碾压了他。
“蠢货！”嘉靖皇帝又扔下来一支狼毫笔，“你去拿下了南都，然后你自己经营？然后朕被朝臣百官喷成一个傻子？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啊？一点都不清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南都真的归朕管？大琉球真的归朕管？还是说占城、倭国、高丽这些都归朕管？朕管不了，朕就连一个大明都管不了，就连一个金銮殿都管不了，朕能够管多少？朕能够管的就是你，就是朕的皇宫！”
“可是皇上，难道就这样算了？”
“不然呢？”嘉靖帝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其实你也不用太伤心，朕也不是很生气，毕竟方杰能够懵了你，证明他的能力比你强，有一个能力比你强的人帮朕赚钱，朕为什么要生气呢？不过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想要马儿跑总不能让马儿不吃草吧，再说方杰规划的也没有错，随着新的航线的开辟，运输公司的利润会越来越高，不过有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请皇上下旨。”
“什么下旨，这种事情能够下旨？朕是提醒你，这个运输公司毕竟是朕的招牌，所以绝不能容许别人来抢朕的生意，你回头跟方杰说一声，这个运输公司必须是有多少船开多少船，不能让船闲着，不能让人闲着，明白吗？”
这次陈寅是真的明白了。嘉靖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运输公司最终要吃独食，等到运输公司有足够实力的时候，海上航行的商船必须是运输公司的，只有这样才能将运输公司的利润最大化。
可是这样会不会跟那些已经开始海贸的贵族皇亲们发生冲突呢？这点陈寅想到了，却不敢开口问，他怕皇帝让他拿主意。
然而嘉靖皇帝心中其实早已经拿好主意了，他又不笨，陈寅能够想到的问题他同样能够想到，只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个真不是问题，反正货物总是需要运输的，那些海商自己运输和把货物交给运输公司来运输，其实成本相去并不远，所以运输公司的存在仅仅只是影响到靠运输吃饭的那些人，而不会影响到商人的利益，也就更影响不到那些王公贵族的利益了。
只要不是跟满朝文武百官作对，嘉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掌控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看方杰那边什么时候能够造出足够的船来，人手，陈寅那边多的是，实在找不够人手的时候，沿海那些卫所的锦衣卫也是可以上船充数的。
船和人的问题解决了，嘉靖觉得接下来自己还需要解决航线的问题。
“有趣，朕怎么觉得做这些事情比做皇帝有趣多了！”
“陛下，轻声啊，要是让那些文官听到了......”
“怎地？朕在自己的御书房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哼，那些糟老头子整天就知道当着朕的面人五人六，当朕不知道他们下了朝都是什么德行？除了一两个还算是正人君子之外，其他统统砍了也不会冤枉他们！罢了，朕也不生气了，你来，看看朕规划的这些东西，对了，啥时候合适，带方杰来见朕！”
嘉靖皇帝的这个想法，在陈寅看来是十分荒谬的，他觉得换成自己在方杰那个位置上，肯定是不敢进京城，更不敢进宫，毕竟进了京城就等于是死了八成，进了皇宫就是死定了，皇上一个眼神就可以将方杰大卸八块，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那也施展不出来。
或许这就是陈寅和方杰最大的区别，也是陈寅被方杰给懵了的原因之一，他不是方杰，所以想象不到方杰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陛下，那我们过去安插在南都的那些人手......”
“暂时不要动，也不要告诉方杰，朕听说方杰有一句名言：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其实反过来也可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现在我们是在合作，可是难保那一天我们就不需要合作了，你说对不对？”
“陛下言之有理。”
陈寅听了嘉靖这一番话，当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一下子就找到了他跟方杰合作中的准确定位，双方是合作伙伴但并不是朋友。
方杰当然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跟锦衣卫都指挥使，或者是当今天子当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当利益一致的时候大家共同奋斗，当利益不一致的时候分道扬镳甚至是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实例在后世实在是非常的普遍，普遍到中学生甚至小学生都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
运输公司的事情只是个框架，方杰草拟出来之后就搁置在一旁了，不能说他对这件事情不上心，概因为皇上入股的银子没有到位，答应的人手也没有到位，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怪他方杰不够上心。
况且方杰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说他回来没几天，听到消息的古娜就赶来了。
如今的古娜已经是中游部落的尪姨之一的，母女两人都是尪姨这种事情，即便是在马卡道人当中也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女儿想要继承母亲的位置，往往要等到母亲十分老迈之后，可是古娜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整个中游部落如今都是依靠南都在提供战争装备，支持他们发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而部落里面唯一可以跟方杰说上话的人就只有古娜。
如果不给古娜一个尪姨的身份，要是有一天她被方杰给拐跑了怎么办？就算她不跑，可事事向着方杰又怎么办？
可以说，古娜这个尪姨的身份是因为方杰才拿到手的，都是部落为了能够让古娜便宜行事，不需要事事汇报耽搁时间而做出的决定，在这个层面上来说，跟索萨能够拿到东南亚总督这个职位，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大明海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