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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的神都城,本该是银装素裹,却因为洛河以南十里红妆,喜庆非常,寅时鼓,卯时笛,无人不晓今日喜。
这一天,所有的女子都羡慕新娘。
这一天,所有的奴婢都开始幻想。
十里红妆谁不爱?
证婚是皇谁不想?
新府外禁军百人,新府内重甲云商,何等荣光。
然而,充满喜庆的华阳府喜堂上,却弥漫着紧张危险的气氛,这种气氛让在场的所有人,不敢动不敢言,生怕自己成为引线。
“我再问一次,你可是认真的?”说话者,身穿喜服挂带喜花,正是今日外围翘首以盼的新郎,此人面若冠玉,璨若星河,唯一不足就是那双腿无法站立。
此时,他低眸望着眼前跪立的人,神情中掺有淡淡忧伤。
“请大少爷放了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常伴身侧。”说话者头戴珠冠身披霞帔,颔首低眸字字圆润。
“愿做牛马不做妻?”
“大少爷是人中龙凤,奴婢不配,请少爷成全。”挂珠落地三次,女子叩首三次,次次虔诚。
“成全?我许你红妆十里迎为主妻,你却在拜堂时说你不配?”男子双拳紧握再次说道:“难道对你来说妻不如奴?”
“请少爷成全。”鲜血印染额头,顺额而下接着叩首。
“难道你是嫌弃我?”
“请少爷成全。”女子面如死灰,仍不放弃跪求,今日的她是众多女子羡慕的人,因为她幸运遇到珍惜的人,许她十里红妆,不弃身份升奴为主,这么众人难求的事到她这里却堂前退鼓,此时此景,拒婚这是众人不敢想,不敢做的,场中人都明白,这拒绝的不是男子颜面,而是皇面,因为喜堂之后坐的不是高堂至亲,而是皇城乃至大唐最为尊贵的武后。
这也是场中人不敢言,不敢劝,如同雕像的原因。
男子望着滴落地面的腥红,眉头紧皱道:“我若不成全呢?”
砰。。。
这时,喜堂后突然一声瓷器摔落的声音,众人皆惊纷纷下跪。。。
垂拱二年(即686年),武则天令铸铜匦置于洛阳宫城之前,纳四方之书,亲听百姓之言,这一举动引来了八方之人纷纷涌入神都,有的为己,有的为民,谁也不想失去这难得的机会,以至于无论是官道、商道,还是小道中,都能看到不停赶城的人。
而就在赶城的队伍中却一位异常的显眼,别人都是三两成群急急快步,只有她举步维艰,每一步似乎都是她用尽全力而行,她不理会众人投来的目光,不理会血肉模糊的双脚,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到达神都。
别人赶路,她也赶路!
别人双人,她也双人!
唯一不同的是,与她同伴的是个死人。
这死人正是长安城中商业巨头的二子许槿凌,而她只是许槿凌院中负责书房的小小婢女,名叫吴月,说起她也是悲剧的人物,八岁丧母,十岁驱逐,曾三次被卖两次易主,好不容易摊上个对自己好一点的主子,却天降横祸主死奴活,荒郊野外横死林中,吴月本可以消失的无隐无踪,可她并没有。
正值三月,草长莺飞,本该是郊外踏青的日子,她却拖着沉重的尸体已经整整行走了两天,吴月心里很清楚若再延迟下去怕是尸体就要腐臭,所以她很着急,着急到无暇顾及手臂上刺眼的条条血痕,埋头看着脚下的路而行,只希望能够短一些,快一些。
两天里,吴月只食用一个饼,饿了就忍渴了就喝晨露,消瘦的身形更加不堪,那分不清是紫色还是褐色的衣衫破洞可见,随风轻扬。
兴许累极了,吴月停顿了下来,呼吸间,眼睛盯向了前者腰间的水囊,当干涩的舌头触碰干裂的嘴唇,并没有解救因干裂而脱皮的薄唇,反倒是耳朵里出现了幻听,吴月长这么大从未觉得流水声也会如此好听美妙,好似林中山泉发出汩汩的水声,吴月心想那水囊里的水一定甘甜无比,沁人心脾,她不禁的舔了舔唇角,咬了咬薄唇。
突然。。。她的身后出现几匹狂奔的马,那速度快似闪电让人措不及防,其中一匹黑色的马来不及拉住缰绳从吴月的上空飞过。
“小心。。。”那声音具有穿透力,但吴月却看不清是谁在说话,因为她已经倒地不起,
不知是谁袭击了她,也不是是什么东西撞了她,吴月只感到背后一股强力透过身后的尸体令她趴在了地上,片刻间痛遍全身令她透不过气,险些晕了过去。
吴月摇了摇脑袋,慢慢回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记得刚才上方好像有一团黑影飘过,不过在这之前有人撞了她,迷蒙之中吴月睁开了眼,却见眼前是一个皙白的手,那手正面向上似要拉她一把。
“是下属莽撞了,姑娘可伤到了?”那声音袅袅却带有刚柔之感。
吴月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借那人的手起身,她双手撑地酝酿了一会后,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先整理了身后的尸体更贴服自己,又将绑在身上的绳子紧了紧重新打了结,最后才抬起头看着前方的人。
她虽污迹斑斑似乞丐但双眼却很清纯通亮,吴月上下打量了前方的三人,最后停在了最前方淡蓝色衣衫的人身上,一丝疑惑从吴月的眸中闪过,她看得出那人虽身着锦衣华服的男装,实际上是位女子,吴月更是从身后两位男子维诺之态可以看出,这女子地位不俗。
最起码这身考究的衣服,还有那帽檐下所漏出的点点嫣红,若吴月没有猜错那应该是时下宫中盛行的桃花妆,她虽没有见过但听许槿凌多次提及,也就知道了一些,目前桃花妆没有盛行宫外,那么眼前的人非富即贵,吴月知道自己得罪不得。
那女子见吴月打量着自己,并没有生气反而满脸真诚道:“你可伤到了?若是伤着我可带你就近医治。”
“不用,我没事。”吴月顿了顿后拒绝,在她的心中有过片刻的迟疑,她想过借马这样会快些归程,但又怕死者的身份,斟酌之后还是拒绝了,拖着沉重的步子其步艰移却没有半点停留,反而有些急迫,如身后有洪水猛兽,奈何脚步快不得只能移动着,清风徐徐却带不走吴月满头的汗水,任由着从额头滑落下颚再滴落地面。
当吴月的身影渐渐远去,身后三人的面色才有所微动,微动中却又不相同。
“上官大人,她会是投匦的人吗?”
为首的女子并没有回答左侧人的话,反倒是右边的人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笑道:“幸而你没有伤及她的性命,就算武后知晓罪责也不会太大,毕竟无心冒失而已,放心吧!”
“说到底还是我着急了些。”
左侧的人心想还是有些后怕,若不是他及时提起马头,让马从吴月的身上跳越过去,只怕现在的吴月已经是蹄下亡魂,若真是那样,他的罪责滔天,谁都知道这一次武后在洛阳宫前设铜匦,是为了纳四方之书,知天下之言,何其之重,放榜时曾交代无论是谁投匦必当重视,否则大罪,但刚才。。。
近几日进城的人九成九都为了投匦而来。。。左侧的人越想冷汗层层,忽然见身着男装的女子突然纵身上马,他大急道:“上官大人。”
此人正是有巾帼宰相之称的上官婉儿,她拉起缰绳扬起马鞭,朝着马后用力一拍,身下的棕马立即一跃朝着前方奔去,疾奔的风带着她的直言飘向了身后。
“既是有愧,补救还来得及。”
。。。
急马狂奔,尘土飞扬,低头慢行中吴月听到马蹄声越过自己,才慢慢停下步子,抬起头看着前方渐渐消失的背影,眸光还是落在那位淡蓝色身影上,宫中有权势的女子众多,但不知为什么,吴月唯一想到的人只有上官婉儿。
许槿凌平日里爱玩自然消息众多,回府后总喜欢将一些宫里宫外所知道的事情讲给吴月听,许槿凌喜欢讲,吴月喜欢听,久而久之她也成了消息灵通的人。
大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上官婉儿是武后最得力的助手,十四岁脱了掖庭伴了武后身侧,掌管宫中诏命,但知道许府和武后有着特殊关系的却寥寥无几,然而吴月就是无几中的一员,因为知道所以害怕,吴月难以想象,若是被武后知道许槿凌横死林中后果会是怎样?
吴月越是不敢想脚越是打颤,最后如灌了铅一般根本抬不起脚,她身子朝前倾着使劲的拉着身后的人,试图让自己移动起来,但试过几次任无效果,她心急如焚,心也慌的很,眼睛望了望四周走动的人,很想让他们帮帮自己,可话到嘴边却闭于齿内,正当她咬着嘴唇再次使出全力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辆牛车,且越靠越近直到停在她的身前。 妻不如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