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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胖墩把笔一扔，将一纸药方递给来俊臣。
来俊臣接过药方，顺手给胖墩扔去一只烧鹅和一包小菜，连同手里的半坛子温酒，一块给了他。
对于来俊臣给的东西，胖墩是一万个放心。
他捧起烧鹅，张嘴就是狠狠咬了一口。一通忙碌，他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时胖墩满嘴都是肉，嘟嘟嚷嚷的叫道：“哪来的？”
来俊臣指了指张武，风轻云淡的回应道：“去他家的时候，张母因为身体不适，在房中昏睡。张武和张斌两兄弟守着一桌菜肴，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咱们去给张母治病。我想起你还没吃饭，办完事就随手打包了点菜。”
胖墩撕下鹅腿咬了一口，满嘴流油的说道：“好吃。”
来俊臣一语说完之后，扭头看着姚六姐‘呵呵’一笑，幽幽说道：“去他家之前，本官先去你家吃了顿饭，在饭桌上还顺手下了点药。”
来俊臣语气调侃，坏笑道：“另外说一句，你母亲的厨艺很不错。听你爹说，你的手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空做一桌，给本官尝尝如何。”
姚六姐咬牙切齿，自从来俊臣打落张文的阔刀，她就心知来俊臣不会再杀他们。
听到来俊臣的话语之后，这个颇有才华的小寡妇，就已经隐约猜出来俊臣要打什么主意了。
多多的关注重点，与这帮大人的勾心斗角完全不同。
她在姚六姐怀里砸了咂嘴，她嘟着嘴巴，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她噘着嘴，肉乎乎的小手伸进自己的随身小布包里摸出一块糕点，而后看着胖墩大口吃着烧鹅，自己便可怜兮兮的啃一口糕点。
来俊臣给张文扔去一颗毒丸，而后晃了晃手中的药方说道：“吃了它，什么事都好说。若是不吃，一切皆休。”
张文明白，姚六姐才是正主，自己只是个误打误撞的陪衬。自己全家的性命在来俊臣眼中，只是等同于几只可有可无的蝼蚁。
张文捏着毒丸，苦笑的看着来俊臣，而后一仰脖子，抬头将毒丸咽了下去。
胖墩吃着人家的东西，嘴里却是没一句好话的问道：“不杀他们吗？”
一句话，立即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来俊臣将手中药方扔给张文，耸耸肩说道：“事已至此，杀不杀都没什么意思。”
姚六姐抹干脸上的泪痕，用红肿的双眼看着来俊臣问道：“这是什么毒？”
“立寒丸。”胖墩咽下满嘴的肉，而后详细解释道：“如果不服用解药，一年之中，会在二十个特定时间段毒发身亡，发作时间对应二十节气。当然了，毒发时间不可能精确到准时准日，前后虽有偏差，最多也就在三五天之内。”
一年有二十四节气，陆思远那个老怪物曾经深切研究过。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研究二十四节气，但是在那个研究过程之中，陆老妖捣弄出许多有趣的小玩意，这种毒丸就是其中之一。
陆老妖这一辈子，调制出的毒药无数，他从来不去给毒药取名字。
胖墩少年心性，感觉这种毒药还挺有趣，于是就按照二十节气的顺序，从最初的‘立春’，和结尾的‘大寒’当中各取一个字，取名为‘立寒’。
就在胖墩解释毒药药性的时候，姚六姐也已经放开了多多。事情已然明朗清晰，姚六姐虽是心有不甘，也只有任命的份儿。
她现在唯一的奢望，就是祈求来俊臣能够说话算话。
小丫头茫然的看了看姚六姐，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看姚六姐。再走两步，再回头瞧了瞧。
而后一溜烟的迈开小短腿，直接扑到了来俊臣身上。
抱着来俊臣的大腿，小家伙抬头脑袋，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小嘴一撅，立即就是‘嗷嗷’大哭。
小丫头一边哭着，一边回身指着姚六姐说道：“她不是好人，她打我屁股，还抢我好吃的。”
没头没尾的话语让来俊臣顿时一愣，来俊臣扭头看向胖墩。
胖墩拿着烧鹅走上前，他望着来俊臣，眼神古怪的说道：“你走之后，小丫头以为你不要她了，于是就哭闹。姚姑娘气急就揍了两下，可能是因为饿了吧，还从多多的小布包里拿了点东西吃。”
听到这话，来俊臣干咳一声，而后很没仪态的蹲下身，开始变着花样的哄孩子。
当小丫头不哭不闹的时候，来俊臣瞟了姚六姐一眼，幽幽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别的话我就不说了。跟你交个底，本官想跟裴家过几招，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姚六姐没有回话，只是死死盯住来俊臣。
张文却是站在一旁，向来俊臣问道：“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们解药？”
来俊臣摸了摸鼻子，答非所问的说道：“看你们表现。”
“把话说清楚，你若想控制我们一辈子，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干脆。”张家老二张武，站在另一处向来俊臣暴躁的嚷嚷道。
来俊臣双手一摊，没有说话。但是他那双眼睛里的嘲讽，以及嘴角一抹不屑的坏笑，却是让所有人的心中都腾升起一股怒火。
愤怒中，脾气暴躁的张武捏紧拳头，直接指着来俊臣的鼻子，大声再问一遍。
还真是匹夫不可辱啊！
这些直肠子通到底的家伙，可杀可死，却是受不了闲气。一旦暴躁的情绪冲上脑门的时候，完全就是不管不顾，甭管什么样的轻重利弊，统统都能扔到脑后。
来俊臣直接一脚将张武踹飞，耸耸肩不屑的说道：“人贵在自知，就你们这样的货色，值得本官去费心控制吗？”
张武从地上爬起，不管不顾的就要打回去。
张文死死拉住张武，连声去给来俊臣赔不是。他是真的畏惧来俊臣，害怕来俊臣杀了张武，再顺手弄死他全家。
姚六姐可以给来俊臣甩脸色，因为她本身就有利用的价值。
“你用家人作为威胁，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不觉得卑鄙吗？”姚六姐开口说话，满目鄙夷的看着来俊臣。
来俊臣走上前去，姚六姐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
蹲在姚六姐身前，来俊臣‘呵呵’一笑，突然俏皮的捏了捏她的脸，好笑的说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卑鄙的。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来，给本官笑一个。”
瞧见来俊臣在与姚六姐说话，多多小丫头立即跑到身前。
小家伙狐假虎威，她将自己的小手交给来俊臣，而后牵着来俊臣的手，抬腿就向姚六姐踹了过去。
小脚丫没有一点杀伤力，小丫头嘟着嘴，边打边奶声奶气的叫道：“让你打我屁股，让你打我屁股，打死你，让你抢我好吃的，让你打我屁股，打死你……。”
看到如此情形，来俊臣暗自琢磨着，是不是真把这个小丫头给宠坏了，这哪里还是俏皮可爱，简直就是刁钻野蛮啊。
打着打着，瞧见姚六姐发怒，小丫头慌忙躲在来俊臣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她毫无畏惧的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继续叫道：“看什么看，你来打我啊！”
一愣神的功夫，来俊臣左手吃痛。
低头一看，只见姚六姐抱着自己的左手，正张口狠狠咬着。
唇红齿白，牙尖嘴利，那流出的鲜血更是殷红刺目。
‘嘶~~！’
来俊臣倒抽一口凉气，连声叫道：“松口，你这个泼妇，不要命了？”
来俊臣越是说的凶恶，姚六姐越是咬的凶狠。
她将所有的委屈，所为苦痛，所有一切的情绪，统统化为一股子狠劲，通过这恶狠狠的一口，全部都向来俊臣发泄而去。
来俊臣右臂举起，一掌将要打在姚六姐头颅上的时候，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动作。
只有来俊臣自己知道，在这个一瞬间，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仿佛是被人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好多年不曾有过。
很奇妙！
奇妙的令人怀念，来俊臣竟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杀心说收就收，来俊臣强忍着疼痛，不挣扎，也不恼怒。摸着姚六姐的头颅，来俊臣轻柔的为她捋顺如瀑又如绸缎般丝滑的秀发。
画面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只有清风徐徐，卷起一些落叶飘飘。
片刻后，姚六姐茫然的抬起头，她嘴角带血，直愣愣的看着来俊臣。这个一瞬间，姚六姐看到了天下最柔软，最勾人的眼神。
他的眼睛会说话！
那是一双令人着迷的眼睛，像是深邃的大海，明净而纯真，充满一汪春水似的温柔，满满都是包容与爱护。
姚六姐心中一颤，如痴如醉的看着。
我愿与你携手以沫，共逐海角天涯，祈求上天这不是梦幻一场，只为你刹那间的一抹温柔心伤。
姚六姐静静的看着，想着。
来俊臣却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小丫头推了来俊臣一把，多多嘟起嘴，表示她很不喜欢这个抢她东西吃的姚六姐。
来俊臣回过神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息。
再次张开眼时，那双眸中恰如繁花落尽，只剩寒冬彻骨冰风。
透过那寒冰的冷硬，姚六姐从来俊臣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恼羞成怒，以及嫌弃厌恶。
她不知来俊臣为什么会这样，这个感性的才女至此还沉寂在先前的韵味当中。昙花一现的绽放，终究是梦幻一场，你我注定无缘，咫尺就是天涯。
想到了，看清了，也就要去面对现实。
姚六姐深吸气息，只当先前是幻像一场，虽然那幻像真真切切，让她脸上微烧。
女人啊，她们心性的复杂程度，永远都不是男人可以理解的。
如果来俊臣知道姚六姐先前的所思所想，只会觉得这个有才的小寡妇，是位脑子里少了根筋的蠢货。 大唐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