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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芦苇什么都知道了。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家，走到那条灯火通明的路段的时候，芦苇慢下了脚步，身后的豹子自然也停下。豹子又惊又喜，不知道芦苇有什么事情。

　　芦苇有点难为情：“豹子，我能同你说个事吗？”

　　豹子马上豪气干云：“啥事情？你说吧！”

　　此时两个人不知不觉越走越近，彼此间只剩下一两米的距离。

　　“豹子，若你愿意接受的话，我很想代替我爸爸向你道歉，他确实让你很受委屈……不过，豹子，我爸爸是无心之过，他那天太生气了，脑子的判断能力也受了很大影响……所以，我替我爸爸向你道歉。”

　　说完，芦苇就鞠了一个躬。

　　豹子手忙脚乱，慌慌张张，两只手乱摆，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去触碰芦苇。他陈豹子从小到大，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你要是让他去为了朋友打架，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他觉得这可比打架难多了。

　　路灯下，飞蛾乱撞。少男脸红得像火炭，少女的脸也飞上两朵红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又纯洁又美好的情愫在这个静谧的夜晚蔓延。

　　豹子打破了两个人尴尬的沉默：“就这事么？那就没事了。你别放心上了好么？”

　　芦苇支支吾吾地说：“还有，你爸爸说，一定要我爸当面道歉，但我爸好像希望私下做个和解，不知你爸是不是可以照顾一点我爸爸的面子……我爸爸真的是想说声抱歉的，他也是很有诚意地想请你们吃个饭……”

　　豹子一听，马上挺直腰板，大包大揽地说：“哦，我爸啊，没事，我搞定他！他听我的，”他心情大好，笑容灿烂：“我那爹呀，读书少，脾气爆，但是人很好！对朋友好，对工人好，甚至对陌生人都很好。就是一个炮仗脾气，要顺着捋他的毛，不然就会跳……让你爸爸放心，我会让我爸爸不再放炮仗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陈豹子做事，肯定有谱！”

　　芦苇笑了。豹子也傻乎乎笑。两个人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之后，芦苇说：“我们走吧。”

　　豹子点点头。这次两个人不再隔着10米的距离，而是并肩走在了小路上。

　　舅舅听了那个姓朱的老邻居的传话，火冒三丈！舅舅怒气冲冲前往芦苇老爸的办公室，说要讨个理由。

　　芦苇爸爸是体制人，要面子的，舅舅是江湖人，也要面子的，可是两人要面子的方式不一样。舅舅是要为那一耳光后面一家子的尊严而战，而芦苇老爸呢，是要在下属面前维持威严形象。

　　芦苇爸爸先是在食堂吃完了饭，然后才好整以暇去了办公室。而舅舅强按怒气敲了几下芦苇老爸办公室的门，发现屋里没人，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

　　可以想象那时的气氛，正如两兵交战前的一刻，稍一不慎，就是难以收场。

　　芦苇爸爸离办公室还有几步，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舅舅。

　　握手——不握！

　　奉茶——不喝！

　　舅舅率先发难：“芦局长啊，你是个讲道理的人，我呢，虽然只是个小屁民，不过规矩和道理我也都懂的。前几天吧，你在我家门口，当着一群人的面，没理没由地打了我儿子一巴掌，我就想问问，这件事情，芦局长你想怎么解决？”

　　大战一触即发，办公室外偷听的员工们都紧张得手心冒汗，单位的保安也跟着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知道老爸跑去芦苇老爸办公室，豹子立刻赶到过去。就在这个当口，豹子出现了。

　　舅舅一看豹子，乐了。舅舅本来就是为了豹子的尊严而宣战，想当然地以为豹子是赶来助拳的。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保安们心里也叫苦：一个老霸王就够局长呛了，这下子又添了一个生龙活虎的小霸王……

　　谁知豹子一来就推着自家老爸往外走。

　　我的舅舅先还蒙圈，以为豹子见自己年纪大了，要隔离他和芦苇老爸，然后自己上前单挑，正感动地说：“儿子，不用护着你爸，我有劲着呢……”

　　“爸，你跑这里来干嘛，难为情不？还撸袖子呢，没修养啊！”

　　我的舅舅当场愣住：这是交战关头自己的同盟说的话？

　　紧接着，个头已经高出舅舅的豹子搂着自己爸的肩膀，拥着他使劲往门外走。

　　“小子，我养你到17岁，你就让那男的白白打你一耳光？你让你爹的脸往哪里放？”我的舅舅终于知道了，自家儿子不是来助阵的，而是来维护另一方的颜面的——这小子根本就是来倒戈的！

　　“爸，我们回家说吧，好不，回家说吧……”豹子语气上央求着、手劲上狠推着自家老爸回家。他力气要比老爸大，几乎是半推半架着把舅舅架回了家。走廊上的保安们都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了。

　　回家后，豹子露出了真面目——为了维护心爱的女生，他不理睬自家老爸的如雷暴跳，甚至还奚落老爸的多管闲事。“豹子，你这样让自己有面子不？”

　　“老爸，这是我的事！”

　　“你也让我没面子啊！”

　　“老爸，你回上海吧，上海那工地上离不开你！”

　　“豹子，你是不是翅膀变硬了，可以不管不顾你爹妈了？”

　　豹子叹口气：“老爸，你觉得我被人打了一下你亏了，那这样，我脱了衣服，站在天井里，随你打，我一声不叫，直到你觉得打得赚了为止，好不好？”

　　这是什么理论？！

　　但我的舅舅一点办法都没有。若能让豹子头脑清醒，他真想打他一顿，可是，豹子已经鬼迷心窍，怎么打都不会让他从初恋的陷阱里挣扎出来了，那打他有何用？

　　“豹子啊，你以后会吃女人的亏的……”舅妈带着哭腔说。

　　豹子一脸霸气：“才不会呢！我现在对她好，她只会以后对我更好！”

　　“你……你做梦吧！我……我就当没有养你这个儿子！”我的舅舅气急败坏。

　　爸爸又烧了几个菜，烫了一壶绍兴花雕，让我当人肉电话机，去请舅舅来吃饭，帮他消气。

　　“我们不喝花雕，我们喝茅台！”

　　我爸吓了一跳。一瓶茅台，是他近半月的工资！

　　“小敏，你再去一趟舅舅家，叫你舅妈把家里的酒柜打开，里面有一瓶茅台酒，你去拿来！”

　　我颠颠地跑去舅妈那里，舅妈舍不得但又没办法。爸爸妈妈没想到，陪舅舅说说话竟然还能喝上这么好的酒，眼神都发光了。

　　舅舅端着小酒盅，一饮而尽，然后同我爸妈数落声讨起了豹子从小到大的种种劣迹。

　　“我们为他付出那么多，可他就是一点不会体谅我们父母的用心。他小时候爱玩，那就随他玩吧，我就记得我那媳妇，当时宠他宠得呀，什么最新的玩具都给他买。我那时口袋里的钱不够买一包烟，在朋友面前都抬不起脸，可是他呢，他张口要的玩具就抵我10天的烟钱！”

　　“这还不是被你们惯出来的！”我妈妈没好气。

　　舅舅又喝了一杯，然后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若他能知道我们父母对他的好也罢了，可是，偏偏他不是啊，他就是个小白眼狼！有段时间他爱打篮球，结果他玩篮球玩到晚上9点钟，作业也不做，让他妈妈一次次地去篮球场找他不算，而且每次去找他，都要被他臭着脸凶一顿，说她太烦了，很啰嗦，让他没面子！”

　　“男孩子皮就皮一点吧……”我爸爸安慰。

　　“你家高兴这么皮吗？两孩子同岁，可是就懂事来说真的是差远了啊……我们对他要求也不高，就算皮点，也行，可是，他一点不知道我们的好啊，他那妈妈，真的是有点重男轻女，她对金子毫不留情，可是对豹子百依百顺，有时连我都看不下去。可是豹子呢，好了，一切当做理所当然！一个月前，我让我家老太婆给我做套西装，有时候出差要穿，跟人谈判要穿啊。好了，这布料刚在上海买下，他看上了，说他也要一套西装，于是就要他妈妈给他做，他妈妈么，儿子的话比我的话还管用，立即屁颠屁颠把我的布料拿去给儿子做了。等我回来想穿西装去跟人谈判，西装早就变成儿子的了……可是，那小子，就因为穿了西装第一天，被那个什么叫芦苇的女孩子说了句“你穿西装好土”，就扔在那里不要了！奶奶的，原来是我的西装啊！他穿一回就不要了，我又不能穿，我腰比他粗，塞不下去啊，这西装就这样被糟蹋了……”

　　舅舅在一脸纠结地诉说不公平的血泪史，可是我爸妈却不合时宜地笑了。

　　“小孩子不懂事嘛，等到他自己当爹了，就知道你们俩的一番父母苦心了。”我爸边陪舅舅喝酒边安慰。

　　“没用啊，在他眼里，什么都可以比父母重要——他的面子比父母重要，他的同学伙伴比父母重要，他的女朋友比父母重要……在他的眼里，我们父母啊，就像是他天生的债主，可以随意讨债，而且是理所当然的，天生注定的！唉，没办法，我们活得窝囊啊！”

　　……

　　舅舅在我家睡了一天，第二天傍晚，直接从我家回上海工地去了，说不想看到豹子那不争气的兔崽子的脸。

　　不管怎样，豹子和芦苇，在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深谷行走之后，好像开始在往好的、平静的方向走。

　　可是，生活中总是有猝不及防的事情，像玻璃敲碎在石头地板上，一丁点儿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夏天的风下课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