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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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记得
J君的左边耳廓上有一排耳洞,总是戴着一串星星啊月亮啊字母啊之类的耳钉;右手腕静脉处有一个很大的文身,文的是一个男孩的名字。当初面试的时候,领导曾经对她这两处显著特征给予相当恶劣的差评,她说,为了表明我到你们这儿工作的决心,我已经把酒红色的头发染回黑色了,这还不够吗?至于后来J君究竟是怎样应聘成功的,始终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每次问她,她都轻描淡写地说:“我的专业好吧,而且我也作出了让步,承诺去上班的时候不戴耳钉,并且用手绢把手腕上的文身遮盖起来。”
J君生活在东北一个小城市,据说早先不在那里。在J君的爸爸远走他乡的时候怀着孩子的J君妈妈就义无返顾地跋山涉水跟着过来了。
一路的各种艰辛自不必说,J君先天不足差点儿死掉,硬是被她妈妈灌米汤灌活了。所以后来J君经常自嘲说:“我就是没有享福的命。”
在J君微弱的童年记忆里,爸爸总是喜欢对她说:“丫头你可记着,以后不能跟坏小子乱跑。”
J君刚上小学,她爸就因为打架坐了牢。那事儿当时闹得不小,出了人命,还好属于防卫过当。J君的爸爸虽然进去了,但因为他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在这几个人的扶持下,J君和妈妈相依为命,卖早点摆烟摊,虽然辛苦,但是也还过得去。J君的妈妈不矫情,能吃苦,起早贪黑把家撑起来,虽然老公进去了,但是她一直记得他的交代:“千万把姑娘照顾好,再苦不能糟蹋孩子。”有这句叮嘱,J君的妈妈格外宝贝女儿。其实她早就感谢过老天爷,幸好生了个闺女,不至于跟她爸似的成天出去冒险惹事,可以乖乖在家当她的小棉袄。
小棉袄小的时候确实很懂事,每天天不亮就跟着妈妈起床准备早点摊,卖油条豆腐脑馄饨,人还没油锅高呢,就敢蹬着凳子去捞油锅里的油条,晃着小脑袋给客人端过去。通常是每天忙活半天才摘掉油乎乎的小袖套,背上书包去上学。那时候的J君剪着短短的头发,又瘦又小,再加上名字很像男孩,很多人吃过好几次早饭之后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后来经常有人开玩笑说:“小小子又要去上学啦?”她说:“嗯哪!”很多年后她已经变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自己回忆起那时候的时光,还傻乎乎地说:“那时候我骑个比我还高的自行车满街乱窜,真像个假小子啊!”
假小子又怎样呢,照样有人喜欢!喜欢J君的是学校里的一个小男孩,两家住得不远,隔条街。那时候因为J君身边没爸爸,学校里难免总会个别不懂事儿的孩子笑她是野孩子。
J君稍微懂点事之后就开始反抗,J君当然相信自己不是野孩子,爸爸有多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也不愿意跟人解释,只知道用力量不足的拳头捍卫自己早熟而敏感的自尊。这样的日子里,她迎来小伙伴的陪伴。
伙伴男比她高一届,逃学捣蛋的事经常干。但是有一样,他看不惯其他坏孩子欺负女孩子。小小的年纪连情窦初开都算不上,他只是远远看到J君被一个男孩子嘲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威风凛凛地说:“谁再敢找她麻烦,就是跟我过不去。”
有了伙伴男的陪伴,J君的少女时代丰富多彩起来。假小子似的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性别,开始偷偷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脸。有句话说,男生在女生面前更像男生,女生在男生面前更像女生,J君开始身体力行这句话。短头发的假小子渐渐留长了头发,并且琢磨着周末不上课不用穿校服的时候穿什么样的衣服出去玩比较好。偶尔还是会有坏小子到她面前胡说八道,她照样会骄傲地还击。伙伴男会带着哥哥一样的关爱嗔怪她:“有我教训他们呢,女孩子要学会被保护。”
光阴荏苒,依恋会变成好感,陪伴会成为一种习惯。
J君被公认为小美女,中学之后,J君的追随者多了起来,谁都没有发现原本瘦瘦小小野小子似的J君已经出落成眉清目秀的一个小美女。
两个人是在伙伴男初中毕业之后第一次出现岔路的。他成绩不怎么好,顶多上个技校,考个好中专都难。而J君的学习成绩相当不错。
说到这里应该插一句,对于这些年的细心陪伴,J君的妈妈是心里有数的。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受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她当然也记得丈夫在监狱里反复强调的话,要把女儿看好,不要学坏。最初知道J君身边总有伙伴男的时候,J君的妈妈也是非常担心的,她很害怕女儿跟着坏孩子变成小太妹,为了这事儿她曾经好长时间都亲自护送J君上学放学。后来接触得多了,她发现伙伴男真的是个很懂事的男孩,他家离她家不远,一大早还会跑到她家的早点摊来帮忙,里里外外能干不少活儿。他对J君很照顾,有他陪她一起走,J君的妈妈能省出不少时间来,渐渐地,她也就默许了他们做好朋友。但是她叮嘱过女儿:“不许胡思乱想,要好好读书给爸爸妈妈争口气,你爸爸做了错事,你要是表现不好,妈妈就没脸见你爸爸了。”J君人小心大,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所以,她成绩一直都不错。
J君必须读高中,考大学。她没有别的选择。
一件喜事是,初三的时候,J君的爸爸刑满释放回家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J君说见到爸爸那天,她搂着他脖子转了好几个圈,不想撒手啊高兴得要疯了。
J君的爸爸回家之后重点抓两件事,一件当然是家里的经济建设,另一件就是女儿的学业前途。
仗着自己广阔的朋友关系,J君的爸爸开始做生意,让母女俩过上好日子。但是他更注意女儿的朋友,他当然很快就知道了女儿“早恋”的事,对J君的妈妈大发了一通脾气:“我不是让你管好女儿吗,你怎么能让她跟那种混混在一起呢?”
J君和伙伴男六年朝夕相处,第一次出现了危机。
好在,那个时候,J君的爸爸把更多精力放在做生意上,而且伙伴男上技校,神出鬼没的,出现时间不固定,J君的爸爸就是想干涉他俩也比较费劲儿。所以,J君和伙伴男见面不再像往常那样明目张胆,而是转向地下。通常是J君下晚自习之后,伙伴男就在学校门口等她,把她送回家,但是不敢进她家门了。J君永远忘不了,放学回家那条黑漆漆的马路曾经是她最流连忘返的,下过大雪之后的路面都是冰,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会摔跤,更别提骑自行车了。她和伙伴男各自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舍不得骑,因为骑车很快就会到家,在一起的时间就太短了。只好以怕摔跟头为名故意推着车走,两个车把几乎挨在一起。零下十几摄氏度啊,戴着手套连手都不能拉,可是即便隔着又笨又厚的大手套,他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拍一下,她也会幸福得冒泡泡。
“傻瓜,快回家吧。”
“你才傻瓜呢。”
“好,我傻瓜,快回家吧,太冷了。”
“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你先上楼我再走。”
“不,你先走。”
“听话,你先上楼。”
“你先。”
“你先。”
“我爸来了!”
“啊啊啊,那,我先走了啊!”
冬去春来,J君考上了重点高中。
伙伴男送给J君的升学礼物是一个文身。说来也怪,他从小就是不良少年,文身这种事儿竟然没有去凑热闹,身上除了一小块胎记,完全没有龙啊凤啊匕首之类的彩色大图。
自从看了《甜蜜蜜》,J君总让伙伴男在身上文一个米老鼠,伙伴男摇着脑袋说:“那么幼稚,有损形象。”
J君上了重点高中,学习任务更重了,学校要求住校,但是J君的爸爸不同意,坚决让J君的妈妈每晚晚自习之后接女儿放学,有时候他还亲自开车去接。这样一来,J君和伙伴男见面就更难了。
那时候,J君的学校是市里最好的中学,每个人恨不得都上清华北大,不但读书学习拼命,干啥都拼命,中午吃饭也一样,第四节课老师们都很自觉地不拖堂,铃声一响就宣布下课,然后整个教学楼就轰隆隆响起来,千军万马拎着饭盒奔向学校的食堂。据说体育特长生那会儿特占优势,第一个冲进食堂到窗口买饭菜的总是他们。
就是在那样一个疯狂的中午,J君跟其他人一样,下课铃响了就拎着饭盒往外冲,不锈钢的勺子在不锈钢饭盒里叮当作响,可是她刚一冲到楼下,就看到一个人优哉游哉地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的柳树底下,闲闲地叼着烟卷,眯着眼睛朝她的方向望。寸头短得几乎能够看到青青的头皮,衬衣白得在太阳底下几乎晃眼,眉眼衬托得更加英俊。他看到她拎着饭盒傻了吧唧地发呆,抬起手来懒洋洋地打招呼:“傻瓜,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虽然隔着很远,还隔着很多往前跑着去打饭的高才生,J君分明看到他露在白衬衣外面的手腕处多了一个文身,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
J君问他怎么突然幼稚起来了弄个文身在手腕上,伙伴男说:“想你了呗。”
J君说:“骗人,你都没文我的名字。”
伙伴男就哈哈大笑:“你的名字不好,我文身上不是光棍儿就是穷光蛋,还不如文一条闪电照亮我们前进的光明大道。”
J君哈哈大笑追着他打。
没过多久,J君得了盲肠炎,开刀住院好一通遭罪。有J君的爸爸守着,伙伴男又不敢去看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盼到她出院了,能上学了,每天中午他都跑去学校看她。学校大部分学生都住校,中午能回宿舍睡个午觉。J君没住校,又觉得中午回家太辛苦,只能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睡觉。伙伴男就坐在她旁边,伸出一条胳膊给她枕着,一动不动,看着她睡得小脸儿红扑扑口水直流。
在J君的梦里,日子就会一直这么过下去,这完全不是梦境。但是伙伴男比她现实得多,他知道两个人以后会走上完全不一样的道路,那个曾经在早点摊上帮忙的假小子不会一直在这个小城市里吃苦受累,大把的好前程等着她。她会考上一个大城市的好大学,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会有一个温文尔雅的丈夫,而不是嫁给他这个技校毕业之后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小混混。这样看着她熟睡的机会不多,也许不会再有。
高三那年,J君跟爸妈商量,自己要考电影学院导演系。那时候J君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好了很多,她爸爸跟人做生意,很忙很辛苦,但是让母女俩的生活质量提升了几个档次。一个粗人不懂得甜言蜜语,对家人好就是给钱。他进监狱好几年,媳妇没改嫁,还把闺女照顾得很好,他自觉亏欠她们太多,恨不得掏心掏肺。几乎所有J君的决定,她爸爸都是支持的,还不忘记追问一句“钱够花吗”。唯独两件事爸爸是坚决不同意的,第一件就是跟伙伴男谈恋爱,第二件就是考电影学院的导演系。J君的爸爸认定,伙伴男和演艺圈虽然性质不同,但都不好。所以,当J君提出自己要去报名参加电影学院的面试时,J君的爸爸非常果断地就拒绝了,不给任何反驳的机会。
J君血液里的冒险精神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她跟爸爸大吵特吵,一定要去。J君的爸爸急了就说:“不要逼我把你锁家里!”
小时候,J君一直都是爸爸的掌上明珠,虽然分开了几年,但是她一直觉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爸爸不但反对她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还反对她做心爱的事儿,她再也不想做乖乖女了。她找到伙伴男说:“如果你真喜欢我,就带我走吧。”
伙伴男自然是吓了一跳,问清楚原委之后,他想了想,说:“你爸爸说得对。”
J君当即发飙:“我问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要是真心的,就带我去北京。不管怎样我都得去考一次,就算考不上我也认了。”
在一起这么多年,伙伴男当然知道她的脾气,虽然有他照顾着乍一看像个柔弱的小女生,但是真犯起脾气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住,她既然说了想去考导演系,那就是一定要去,要是他不跟着,万一她自己跑过去,那该多危险。J君的爸爸固然是为女儿好,但对于这个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女儿还是不够了解。想了半天,伙伴男点头说:“好,我陪你去。”
那时候伙伴男已经技校毕业。他读的专业是计算机,听起来挺高端,因为那时候电脑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别说到处宽带WIFI的了,就是连个拨号上网听起来都很高端,一般家庭里还没有电脑呢,即便有也是笨重的386,显示器带个大屁股,显示屏像个鼓出来的球。伙伴男报考的时候当然不知道以后电脑会成为那么普及的东西,他只是觉得这玩意儿新鲜,胡乱学学呗。没想到毕业的时候还成了挺好的专业。那时候听人说起北京中关村卖电脑特别挣钱,伙伴男也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和J君之间存在巨大差距,也会有来自家庭的巨大阻力,但是,毕竟年轻,谁心里不长草,不期待未来会更好呢?
J君人小鬼大,有了伙伴男撑腰更是胆子大。她跟本校毕业的一个考上电影学院的师兄取得联系,要来了新的招生简章,按照上面写的报名方法开始周密准备。一切都是秘密进行,表面看上去她还是踏踏实实读书的。J君的爸爸看闺女不吵不闹了,以为是怕了他,闺女听话了放弃了当导演的念头,便不再严密监视,还乐呵呵地给了她一大笔零花钱。J君的妈妈还嗔怪了一句:“她还上学呢,每天放学按时回家,你给她那么多钱做什么?”J君的爸爸说:“姑娘大了,自己愿意买点儿什么就买点儿什么。”J君嘴上抹蜜把爸爸哄得高兴,连着以前攒下的零花钱都放在一起,两眼放光等着去北京交报名费参加考试。
伙伴男那边自然也做了一些准备。他技校毕业了还没怎么正式工作,家境也不是太好。伙伴男找其他小伙伴东拼西凑弄了点儿钱来,无论如何要带着J君去一次北京。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考上的,但是既然她想试试,他愿意陪着她,这就是他能够带给她的最大安慰了。
比起钱方面的准备,时间这件事就难多了。从老家到北京再考试再回去,满打满算都要一个星期,弄不好还不够。想让一个高中生人间蒸发一周,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J君和伙伴男两人商量半天都没个准主意,瞒老师可能还稍微简单些,可是家长要怎么瞒啊,J君不能不回家啊。
该着凑巧,J君的爸爸要到外地出差,刚好就是J君去面试的日子。J君决定,在学校呢就骗老师说自己家里有事请两天假,在家里呢就跟妈妈说好姐妹某某的爸妈去外地进货了,她去做伴。某某是她的闺密,初中起就认识,父母一起做生意,确实有时候会去外地,以前J君去过她家过夜。J君特意跟闺密打好了招呼帮着一起撒谎。那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把事情往坏处想,帮着撒谎当然不成问题。
计划好了之后,J君和伙伴男真就这么干了。
一切天衣无缝,伙伴男订好了火车票,两人真的就背着简单的包赤手空拳去了北京,帮J君圆那个不切实际的导演梦。
后来的J君参加过国内国外各种旅行,坐车坐船坐飞机,没少到处跑,但是再没有过那样幸福的体验。车窗外面是皑皑白雪,转过脸来却能看到最心爱的男孩热腾腾的脸。孩子就是孩子,男欢女爱方面单纯得很,虽说伙伴男总以小混混自居,男女关系方面却把持得紧。他不想让J君早早背上一个坏名声。
这一次,伙伴男和J君肩并肩凑在车窗前看窗外的白雪被抛在身后,心底里隐藏的某些小欲望好像突然被引爆了。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样值得纪念的旅程,难道不该做点儿什么事庆祝一下吗?J君先是自己想红了脸,不由自主转身看看身边的伙伴男。他的脸离她那么近,她一转过去,几乎碰到他的脸。两个人几乎同时愣了一下,同时往后闪。
J君给我讲这个情节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还用两只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一如当年的17岁少女。我清清楚楚记得她是这样说的:“那时候小,都不知道接吻是怎么回事,他傻乎乎的,直愣愣地看了我半天,然后慢慢凑过来,嘴唇才稍微碰了一下,一下子就闪开了,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对着傻笑!”我追问:“然后呢?”她说:“哈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笑得眼角有了细碎的纹路,那时她和伙伴男已经分开十年。
面试没有悬念地失败了,出走的结果也是毫无悬念。
J君和伙伴男失踪的第二天就穿帮了,先是学校里的老师打电话到J君家里问情况,J君的妈妈说她去某某家了,某某被问话的时候老老实实都交代了。当时最重要的是把J君和伙伴男抓回来。J君的妈妈几乎是带着哭腔给外地出差的J君的爸爸打电话,说姑娘跟人跑了。J君的爸爸气得快发疯,生意都顾不上了,电话里问明情况,直接就坐飞机赶去北京找他们。他们是去考试的,所以J君的爸爸没有费太大工夫就找到了这对胆大包天的小屁孩。
J君跟我回忆当年情景的时候是当笑话说的,但是她说第一时间看到她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几乎要晕倒了。伙伴男也是三魂六魄险些不在,虽然他一直觉得是为了J君好,但是J君的爸爸实在太有威慑力,只要往他面前一站,就算有理也会主动矮三分。J君的爸爸气得恨不得扇面前这个愣头小子一耳光,最终还是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J君的妈妈原本对伙伴男还是有好感的,这一下彻底翻脸了,她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疯狂到这种程度。从时间上算,他们应该在北京住了一夜,住了哪里,怎么住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带着J君去医院检查身体。
当时的情况真的是鸡飞狗跳,她很难平心静气地跟妈妈爸爸解释那个晚上对她来说有多甜蜜,怒火正盛的爸妈根本不容许她解释。妈妈甚至拉着她去医院做检查,J君气急了就在医院门口就地打滚一边哭一边喊:“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不去检查!!你要是非要我去检查以后你会后悔的!!!”
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干。
身上的钱不多,一下火车就被热心的“导游”忽悠了。“导游”问他们要住店吗,要住贵的还是便宜的。伙伴男觉得从安全角度着想应该住好一点的,可是J君说要节省一点,还是住便宜的吧。然后,他们就被送到了一家地下室。80块一晚。
推开门一看,小屋子里只有一张双人床,床尾有个小柜子,上面放着破电视。
服务员开了门之后就离开,留下他俩在小房间里手足无措。电视只有几个频道,坐在床沿上看也怪别扭的。伙伴男还想着会是标准间那样有两个床位,两个人分开睡,没想到说好的标准间只有一张大床。好在地下室并不冷,暖气倒是挺足。J君脱了羽绒服抱在怀里看了几眼电视就说:“我困了,我们怎么睡呢?”
伙伴男说:“你在床上睡,我不困,我看电视。”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铺床。
J君的妈妈认定女儿出去了一趟必定失了身。可事实上只有J君自己清楚,伙伴男的小心翼翼一点儿不亚于她。那个晚上很踏实,很温暖。旅途劳顿加上屋子里太暖和,让她脑袋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而伙伴男却坐了一个晚上。
很多年后,J君想到那个晚上,忍不住说:“如果遇到的男人能疼她如父,惜她如妹,他有没有成就算得了什么呢?”匡匡有句话,J君一直珍藏于心底:“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J君深信,伙伴男就是那个人。
J君被管束得更加严格了,每天上学放学都得妈妈亲自去送去接,只要J君的爸爸不去应酬,他也会亲自去学校。伙伴男几乎没有靠近她的可能性。J君的爸爸还使出了更狠的招儿,那就是“找家长”。他以一个女儿父亲的身份亲自拜访了伙伴男的家,让他们管教好自己的儿子,别再去带坏他的女儿。
J君在对父亲的怨怼、对伙伴男的思念和对被扼杀的爱情的惆怅中,匆忙又绝望地结束了自己的高中时光。
她期待着远走高飞,考一个很远的学校,一定要离家很远很远,然后让伙伴男跟她一起去,必要的话她可以不上大学了,他们可以一起开个台球厅、卖卖烤香肠什么的。那样的日子不是挺美的吗?所以,J君在报考大学的时候,志愿表上一连串都是南方城市,她跟爸妈说南方气候好学校也都好,其实最重要的是它们离家都远。
可是J君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的所有志愿都得到了支持,最终她也如愿考到了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正当她得意扬扬要去给伙伴男报告好消息的时候,J君的爸爸说:“你先过去,爸爸妈妈把家里的生意打理一下,尽快过去那边儿陪你。”
“什么?!”J君顿时就傻了。还能更狠一点儿吗,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啊。J君拿出浑身本领跟亲爹抵赖,说什么南方季节潮湿恐怕爸妈适应不了啊,什么生意做得好好的不要半途而废啊,什么四年之后我还是要回东北的,不想长期定居南方啊,她下定决心要把爸妈留在老家。可是J君的爸爸说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好好上学听话!”
就这样,J君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南方读书。
比较安慰的是,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能够经常跟伙伴男见面。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本地的一家网吧上班了,做网管,而且跟老板的关系很好。J君学会上网,基本都是在他那家网吧开始的。低头在网上聊几句,抬头看看他就在不远处的收银台那里玩游戏,她觉得人生的幸福莫过于此,还追求什么呢。
但是伙伴男已经比从前理智多了。他会拍着她的脑袋说:“傻姑娘,你都是大学生啦,马上要去大城市见大世面啦,会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你,会有更好的人爱你。”
J君并没有去认真分析他脸上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和忧伤,只是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器上的网页一边傻笑一边说:“呸,胡说八道!”
细细回想起来,J君似乎真的没有跟伙伴男告别过,更不曾谈过“分手”这种事。离开家去上大学那天,J君的爸妈都和她一起去了,送行的亲友中没有伙伴男。J君死磨硬泡要给伙伴男打个电话,爸爸就是不同意,最终还是妈妈心软,帮她创造了一个机会跟伙伴男道了声再见。
她给他工作的网吧打电话,说:“我走了,你要想我,我会经常上网的,也会常给你写信打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说:“好,乖乖的,好好读书,交男朋友的话别光看长相,要找个对你好的,照顾你的。”
J君骂:“你不能跟别人好,要不等我回来收拾你!”伙伴男嗓子有点儿哑,说:“好,都听你的。”
这一走,就是三年。
J君的爸爸妈妈真的跟着她去了南方,刚巧她爸爸有个朋友在那边搞运输,拉她爸爸入伙,是个挣钱的好机会,一家子就在那边扎了根。J君就像临别时说的,经常上网,经常写邮件,经常打电话给伙伴男。他总是老样子,叮嘱她要乖,要好好学习,要找个靠谱的男朋友。
后来J君回忆说:“也许那次从北京回来之后,他就已经在心里跟我划清了界限,他对我好,总是让着我守着我,不让我着急生气受委屈,所以很多事从来不对我说。但是他心里知道,我们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怪我自己后知后觉,又傻又天真,还以为凭着一腔年少热血能够战胜世间一切阻碍,长大了才知道,年少的爱情太过势单力薄,在时间面前,我们什么都左右不了。”
小女孩J君确实如伙伴男所说,乖乖地,好好读书,慢慢长大,也有了新的男朋友,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那种。各种亲密,也各种争吵。J君的爸爸不再阻拦,觉得那个小伙子斯斯文文的,虽然有点蔫儿,不过还算老实。每次吵架之后,J君都在QQ上跟伙伴男发牢骚,打字嫌太慢就用语音。伙伴男的变化不大,他依旧在网吧上班,依旧理很短的平头,依旧穿白衬衣,依旧抽很多烟。嗓子比以前更哑,说话的时候声音闷闷的,透着股狠劲儿,可是那股狠劲儿到了她面前总是自动转化为柔软。每次她抱怨够了,被他逗笑了,他总是松一口气,说:“这么点儿小事儿犯得上哭鼻子吗?”J君不满足,追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总是含糊其词说:“有啊,太多了,数不过来。”
读书读到研究生二年级,J君那个斯文秀气的男友和她分手时数落了J君一大堆不是,大致内容如下:“真受不了你那种大小姐脾气,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不高兴就给我脸色看?就算你爸有钱,也别想在我面前抖威风!”
依照J君的脾气,她真想抡圆了胳膊抽他大嘴巴,她甚至想到给伙伴男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她教训他。可她都放弃了,最终只是给了他一声冷笑:“真没劲,又酸又臭,我怎么鬼迷心窍看上你了呢?”
他们恋爱最甜蜜的时候,有一年冬天,J君和男友以及爸爸妈妈回了一趟东北。J君原本打算带着男友去见伙伴男的,但是他没见。J君还逗他:“你是不是不敢见我男友呀?嫉妒吧?”伙伴男就说:“当然呀,嫉妒得不行了,我再大度也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姑娘挽着别人胳膊亲热呀!”J君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伙伴男说:“我是真有事儿,爸爸住院呢,我走不开。”
跟男友分手之后,J君自己回了趟东北老家。她去见了伙伴男,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那时她才知道,伙伴男的爸爸生病住院花了很多钱,拖了好久。原本伙伴男打算辞掉工作去南方找她的,但是家里实在离不开他。网吧老板对他不错,给他涨了工资,还借给他不少救命钱。
聊这些往事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平静,某个瞬间,J君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真的是长大了,可以理智地处理好这些陈年旧事,可以让自己美好而甜蜜的初恋不带眼泪地落幕。比起那些撕心裂肺的分手故事来,她也许是幸运的。
后来饭吃完了,站起来要往外走,J君说:“要是我到30岁还嫁不出去,你要娶我!”她是在开玩笑,他却没听懂。他愣了愣,轻轻蹙了一下眉,向她伸出手说:“过来,让哥抱一下。有六年没抱过你了吧。”
被伙伴男轻轻揽在怀里的时候,J君激动得想哭。她要的很简单,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拥抱,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呢?她决定收回先前那个笑话,很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我嫁不出去了,我脾气不好,没人要我。你必须得娶我!只有你对我最好!”
然后她听到伙伴男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净说傻话,你那么好,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可是我不行呀,我配不上你。”这一句,J君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号啕大哭。
多少年了,J君一直心底默念那一句:“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只是她已知晓,那句话还有后半句;“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爱豆,我想你(套装9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