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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信,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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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信,或不信

  徐末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没有重量,没有质感,飘来荡去,风中凌乱。她有时冲向马里亚纳海沟,有时又飞到珠穆朗玛峰顶,有时在满眼黄沙的大漠徘徊,有时又在冰冷黑暗的海底逡巡。她就像《阿甘正传》开场那只羽毛,被命运裹挟着浮浮沉沉,身不由己。那只羽毛被好心的阿甘接管,她这只微生物会跟谁比翼齐飞?

  飞行进行时。

  早上7点整。闹钟响。

  徐末迷迷糊糊伸手按掉铃声,嘴里嘀咕了一句“五一假期了别吵”。不过她在三秒钟之后迅速清醒,翻身起床,刷牙洗脸梳头画妆,穿上小礼服裙挎上超大号手提袋,再背上有点落伍但性能依旧卓越的两斤重的佳能单反,踩上高跟鞋。

  “叮——”手机传出微信提示音。是钱颖。“徐老末,能胜利完成任务吧?”

  “上路了,亲!”徐末拿起一份大红婚宴请柬,飞出家门。

  这是徐末第一次以特约摄影记者的身份参加高档婚宴。这年头儿,写字的不如画画的,画画的不如照相的,照相的不如搞PS的,PS技术再好也不如到电影电视上晃一晃混个脸熟。光靠码字养活自己越来越难了。认识到这个现实之后,非著名女作家徐末就在努力拓展着自己的生存空间。

  徐末原本是写言情小说的,浩浩荡荡居然出版了五本之多。可是第五本书的封面刚从印刷厂印出来,徐末就遭遇了自己爱情滑铁卢。从那以后,徐末对爱情本身的信任程度就严重打折。现在是“微信”的时代啊,什么是微信?就是微小的信。对所有人和事,信,也不信,不信那么多,只信一点点。她顶多在闺蜜钱颖所在的E杂志写写情感专栏,这完全是看在稿费的份儿上,更多时候是在网络论坛上铿锵有力地灌水,或者在虚拟社区漫无边际地话唠。朋友圈里她的文字就更不值钱了,零零散散,毫无章法,只剩下小段子的嬉笑怒骂。写言情小说?讲爱情故事?玩儿去!

  钱颖说徐末你这叫“爱无力”。徐末问这会比“性无能”更严重吗。钱颖说看运气吧,有的人几年无能,遇到合适的人一下子就能了,说不定你这两年无力的,遇到某人就力拔山兮了情盖世。作为一名资深“爱情恐惧症”患者,徐末并不奢望上演一出惊世不了情,却希望钱颖说的“病理”是真的。

  这次充当特约摄影记者,还是给钱颖跑龙套。杂志社要在九月份做一个“小奢婚礼”的专题,特别邀约了三对五月份结婚的新人用他们的婚礼做素材。徐末的任务就是对他们的婚礼进行全程跟进,拍摄一组婚宴照片。现在传统杂志也不好做了,用钱颖的话说就是苟延残喘,专职摄影师跳槽的 跳槽怠工的怠工,杂志社实在缺人手,这种“小活儿”交给徐老末做兼职正合适。

  第一个目标是西式婚礼,第二个是中式婚礼,第三个是草坪婚礼。徐末查过这三个地点,那简直是拿钱堆出来的,她连连咋舌,如果这算“小奢”,“大奢”就只有大不列颠的威廉王子够格了。

  没工夫“仇富”,完成任务要紧。以前参加婚礼都是自己给别人红包,这次不用送红包还有稿费挣,何乐不为!徐末一路上都在为这次的美差沾沾自喜。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像徐末这样靠码字挣钱吃媒体饭的女孩不计其数,她们混迹于网站、报社、杂志社、出版社、影视以及其他新媒体的圈子,用脑力和手指交换房租和粮食。她们看上去身单力薄、位卑权轻、微不足道、无关紧要,却有“小强”一般顽强的生命力,对未知的生活充满黑洞般盲目的乐观和自信。

  五月是结婚的黄金月,能够在这样的档期抢到国际大饭店的二楼会议大厅,可见新郎新娘是下了功夫的——或者说,是双方家长下了功夫的。巨幅海报,五层蛋糕,三米长拖地婚纱,五克拉新婚钻戒,冒着泡泡的高档香槟香槟,文艺范儿怀旧风格的新郎新娘相识相恋小电影……足够让每一个女人心潮澎湃、恨嫁心切。

  徐末还单身,28岁尚未嫁。她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照片的同时,免不了会有一丝落寞惆怅。就在昨天晚上,跟徐末合租了两年的室友雷蕾也宣布订婚,无名指上一枚明晃晃的钻戒差点儿让徐末花了眼。

  都说女人最成功的事业是跟一个好男人结婚。可是,“好男人”到底什么样、在哪里?就算看到一个“好男人”,又怎能确信他会一直“好”下去?万能的朋友圈也无解。所以,徐末的“爱情恐惧症”一直从腠理到肌肤再蔓延到肠胃,最后深入骨髓。

  婚礼流程走完了,徐末掏出手机在朋友圈发了一句张宇的歌词:“怎样的情生意动,才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

  钱颖很快评论:“还顺利吧?”

  “胜利完成任务!”徐末拎起包包和相机准备离开婚礼现场,就在她要走没走的时候,刺激的事发生了。有人来搅局砸场子了,有人来抢亲了!

  不过,来者抢的不是新娘、不是伴娘,而是伴郎!

  抢人者穿肥大的军绿七分裤,趿拉着老北京布鞋,上身松松垮垮套了件Jeep圆领T恤,还戴着一副大墨镜。这个嬉皮揪住帅哥伴郎生拉硬拽往外走,伴郎的身上还穿着标准三件套礼服脸上还带着残妆龇牙咧嘴喊:“你丫挨千刀的多等几分钟能死啊?”

  谁说这世界上没有“爱情”了?!腐女徐末想都没想就举起手机拍下这个经典镜头发到朋友圈:“猜猜谁‘攻’谁‘受’?”

  如此宅腐趣味的人远远不止徐末一个,这条微信立刻点燃她的朋友圈,恶趣味的闺蜜们呼啦一下子都出来点赞和评论,钱颖、安澜及苏铭铭三个人闹得最凶,还有很多人说“盗图盗图”,都忙着转发去了。

  徐末当然不会想到,从这条微信开始,她就陷入了一个黑暗与光明同在、希望与绝望共存、冰冷与温暖相伴的漩涡。

  一个默默加了徐末关注她很久却很少露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这张图。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徐末还在朋友圈就“小攻小受”的问题热烈讨论着。她正得意于自己创造的热点,手机高唱“主人主人来电话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你好,哪位?”

  “末末,你果然没换电话号码。”

  知道徐末不喜欢“换”的人,并不多。

  这个声音像一记重拳打在徐末的心口上,让坐在出租车里的她硬是晃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康剑?”

  电话那头笑起来:“傻瓜,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是,不太敢相信……”

  “我出国了一段时间,刚回来。你在哪儿?我去看你!”

  这,这也太戏剧了!

  两年前,这家伙跟徐末爱得天昏地暗,徐末认定他就是自己情牵一线的真命天子。可是发展到拜见父母商量结婚的时候他忽然就“失踪”了,人间蒸发了,没了任何音讯。他就是徐末“爱无力”的罪魁祸首。他怎么又横空出世冒出来了?

  徐末一时反应迟钝不知说什么,支吾半天憋出一句:“我,我这会儿在外面,有事,回头再联系吧。”

  “末末,你别躲着我,我是真有难处。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我没躲你。我真的在外面。”

  “那好,晚点儿我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徐末还在风中凌乱。司机师傅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猜出了这出戏的开头儿,问:“男朋友?”

  “呃,不是,一个朋友,刚刚回国。”

  “哈哈,你这种表情,明摆着就是撞见初恋情人了嘛!”司机得意地笑。

  徐末恨不得割下他的舌头,让你多嘴多舌。

  车窗外,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但是徐末心情复杂,完全没有兴致去欣赏。此时此刻,再多良辰美景在她眼中都是一个色调——灰。还是高级灰。

  徐末常常被朋友们称为“徐老末”,因为她的慢性子,也因为她的晚熟。她生在九月末,错过了开学日期,于是上学整整晚了一年。她做事慢,常常在考试交卷铃声响起的时候题还没答完。高考的时候她踩着录取分数线进了大学,至于后来能够考上研究生,完全是因为她在校期间发表了很多文章又出版了几本小说,才被本校破格录取。

  这位Miss Late的初恋,也毫不例外地比同学们晚得多。直到研究生二年级末,徐末才认识了康剑。她被同学生拉硬拽去参加了一个周末舞会,素有“舞场情圣”之称的康剑为了跟她套磁,整个舞会都坐着陪不会跳舞的徐末聊天。

  他们是常人看来完全“不搭”的两个人。徐末爱写字不爱说话,康剑不看书却是话唠;徐末爱呆坐,康剑却开着奔驰到处乱窜;徐末是平民百姓家的草根女,康剑的爸爸则是一家上市公司高管;更重要的是,徐末无限期地推迟自己的恋爱,只想等到真命天子出现,而康剑是出名的“花心少爷”,不少美少女对他因爱生恨……当徐末第一次捧着一大束来自康剑的玫瑰花傻呆呆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不约而同地说:“徐老末,你完蛋了!”

  徐末不得不承认,当年的自己是被康剑的甜言蜜语和猛烈攻势给冲昏头了。康剑让她享受到一个女孩子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虚荣和娇宠,什么玫瑰花巧克力,什么宿舍楼下的吉他弹唱,什么月下泛舟花间小酌,什么诗词歌赋雪夜长谈看星星看月亮……文艺女青年向往的那些爱情招式,康剑一招不落地用在了徐末身上,以至于失恋之后损友安澜安慰徐末时说:“徐老末你够本儿啦,这辈子这么风光地爱一次也值了。”

  好日子过了不到一年,徐末面临毕业、找工作,徐末的妈妈也一天紧似一天地追问他们的婚事。徐末问康剑以后的打算,康剑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推脱了一阵子,然后就像个屁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味儿都没留一点。

  直到那时徐末才发现,自己跟康剑的交集是那么少,她找不到他的朋友,她没见过康剑的家人,她找不到一个人去打听康剑的下落。

  康剑“失踪”两年多突然杀个回马枪,肯定有他的打算。而徐末此时心里一团糟,完全乱了方寸。她愣了半晌,在三个好友的微信群里发消息:“各单位部门请注意,花心萝卜回坑了。”

  安澜第一个问:“康剑回来了?”

  苏铭铭紧随其后:“他要跟你和好吗?”

  钱颖发三个字:“坑爹呢?” 爱豆,我想你(套装9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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