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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嘎毛很顺利地摸到了大门口，他的心里一阵狂喜。他加快了奔跑的步伐，马上就自由了！没有人甘心把自己的生命随意终止，当然，没有办法的另当别论。

　　门口出现了两个背枪的人，他们大声喊着：“有人越狱了，有人越狱了”子弹呼啸着飞向了秦嘎毛，这些人都是神枪手，子弹精准地打进了他的身体，有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头部。

　　县上派人严查了秦嘎毛越狱事件。最后得出的结论很清楚：两拨卫兵有一拨延误了到岗时间；送饭人被秦嘎毛打昏搜走了钥匙，当把秦嘎毛击毙以后，那个老头还躺在那里；击毙他的的卫兵，都是从部队上下来的，个个都是神枪手

　　一切都无懈可击。送饭老头被开除，卫兵延迟也接受了相关处理；局长王因培记大过，并在公安系统公开作了检查秦嘎毛，一个普通的土匪，就这样随着所谓的越狱事件，慢慢从人们的视线淡去。

　　小孟依然有空了到前局长家里去坐坐，前局长，现在的武装部部长，无论到哪里都是一个把工作放到首位的人。他听了小孟给他说的所有这些自他离开以后公安局发生的事情，沉思了一会说，这个事情很有可能都是王因培做的局。

　　送饭老汉开除了，他的儿子又通过王因培的活动在邮局上班了；两个卫兵延迟以后很是委屈，他们坚持说是通知的换班时间是六点，不是五点；门口的卫兵见了越狱的，为什么直接开枪？可是，这些都让王因培一个人的检查给解决了。

　　“在王因培的眼里，只有官帽最重要，别的都可以拿来当交易。”前局长叹了一口气。

　　前局长两口子有意要把自己的表妹，那个在县书店上班的职员介绍给小孟。当他们走在县城那不长的街道时，小孟还是很遗憾从秦嘎毛身上没有挖到更多的东西。书店的小职员说，天冷了，我给你织件围巾吧。小孟说，你方便的话再织吧，毛线我去买。

　　肖子铭是不知道后面这些事情的，就连秦嘎毛已经因为越狱而被击毙的消息，他也无从得知。但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命是秦嘎毛给的。他经常怀念鹰嘴洼的那些人，他们对自己都挺好的，可是，他们却都戴着土匪的帽子。

　　他甚至觉得土匪比有些不是土匪的人还好一些。现在的合作社已经推进到了高潮，从林书记传达的精神上说，全国都已经实现了合作社。范家川的人们看不到全国那么大的地方，但他们可以看到范家川。范家川基本上成了范老四的天下，他现在公开和林书记叫板，大有把林之轩赶下台之势。

　　村子里的土地又全部被收回了，什么农具牲口也是一样。沈先生的三弟弟，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把自己的牲口给偷偷卖了。他自己给村里说是让人给偷了的，范老四也是神通广大，他把那匹马给找了回来。那个人当然不承认是他偷的，再三对质以后，沈老三被范老四在村民大会上美美地批斗了几天。沈先生给他下了几回话，他都硬梆梆地说，都这样搞，听到要入社了，把自己的东西偷着卖了，国家的事还搞不搞了？

　　范队长确实是一个让人们敬佩的人，他现在说话动不动就是国家，还有社会主义等等更有层次的新词，老百姓们看他更像是一个队长了。他和林先生的矛盾已经更加激化，村里的好多人说，林先生的书记可能当不住了，范队长是乡长支持的人，林之轩还不如自己聪明一些，下来算了。

　　改莲和肖子铭晚上都很少说话，继羽大了，他们不再敢说一些太敏感的话题。所以每天深夜以后，只有在确信继羽睡熟以后，他们才敢说一些知己话。改莲说，他爹你说，沈老三也是卖马，只不过人家卖的是自己的马，也要被抓到台子上批斗。我就想起你说的那个故事了。

　　肖子铭说我知道你说的那件事，黑子也是卖马被抓了，后来才上的山。一提到黑子，肖子铭就有些感叹，说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那次就死在山上了。改莲在黑暗中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们是好人，可他们是土匪。

　　改莲又说到那天在公审秦嘎毛的时候，范老四的老婆在偷偷观察着他。说这个婆娘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以后得防着些。肖子铭说你不也一样，做什么都是听我的。改莲说不一样，他们是做坏事，我是做好事。肖子铭不再和她辩论这件事，只是问她给孩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改莲说，我把水寒以前穿过的都给洗净晒干了，她接着穿就行。

　　这年的冬天，改莲生下了一个女孩。肖子铭改变了主意，说孩子就叫合作吧。改莲说这名字也太土了，你再给起一个，你看咱继羽水寒多好听，一个女孩子叫个什么合作。肖子铭说，上次让沈先生把水寒的名字分析了一大堆，指不定还有人这么想呢。一个不识字的农民，能起个啥好名字？总不至于再起个名字，说是别人用过的我们又拿来了？就这，不换了。

　　合作社收来的牲口没地方放，以前程家的牲口圈倒是空着，但也装不了这么多。村部研究了一下，由队里出工，把程家的牲口圈进行了扩建，反正以前程家的附近再没有人家，空地多的是。饲养员是现成的，就由肖子铭来做这件事情。关于提议肖子铭当饲养员这件事情，就连范老四都是第一个举手赞成的。在范家川，再没有人能把牲口像肖子铭那样操心的了。

　　肖子铭又提出，程家的后院这么住着几家也不太方便，干脆给他们一家再重新弄两间房，换个地方，管理牲口也方便些。村部的人也有这个意思，于是在临路的这边紧靠着牲口圈又给修了两间房子，一间住人，一间当厨房。

　　合作社把人们的牲畜还有家具都收走了，干活完全成了大家的集体行动。范老四的权力更加大了，至于给每个小队如何分配活都是他说了算，每个队的队长也都有了相应的权力。范老四的感觉空前良好，只有一个林之轩让他头疼。

　　他一直想找个把柄把林之轩搞下去，找了乡长，虽然他基本把林之轩都快形容成了以前的地主恶霸，但乡长并没有把林弄下来的意思。但是给他点拨了一点，说你可以把他的膀子上的毛学着剪一剪，不要成天光盯着个林书记，什么事都要慢慢来。

　　他在往村上回来的路上，终于把乡长的话给悟透了。一个鸟的毛让剪了，它自然就飞得慢了。到底是剪沈先生和肖子铭，他在经过认真的选择和比较后，选择了沈先生。

　　但他在剪毛的时候，还不忘把鸟也惊一下。他感觉自己有把握把林之轩这只鸟惊一下，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他打发人去叫倩儿，也就是程旺泉的二太太。当这个小女人恨不得把自己藏身到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去的时候，这个村子里实质上的掌权人却从来不曾忘记过她。

　　范队长正大光明地让她到村部去，她能不去吗？她每次看到范老四都怕，是那种带着厌恶愤恨但又无可奈何的怕。她来到村部之前，给小凤说了，到快做饭的时候妈要是还没来，你到村部找我。

　　小凤没有上学，她妈不让她上。村里的女孩子都没有上学，村干部也没有办法。就连林书记的女儿转转，都是去了一个月后坚决不去了，所以在大家的心目中，上学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是学了很多字，继羽只要回来，就给她教着写字，他经常说小凤姐姐的字写得好。她有本子和笔，在家里偷偷写。

　　她向妈妈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家的处境。自从这个程家大院前面让村部征用了，后院一间又分给了别人家，那家人可真是把她们娘俩当敌人看的，连话都不说。以前一个院住的肖家爸一家，也把房子搬到了路边。这个敏感的女孩子，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把她们娘俩给抛弃了，不包括继羽。

　　二太太来到村部，里面只有范队长一个人。她的心里有些慌，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几次打过她的主意。好在村部的门大开着，这给她稍微一点点安全感。带话叫她的人没有跟着进来，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还是范队长安排好的。

　　范老四很规矩地坐在炕沿上，绷着一张脸。她进来以后，范老四也没有让她坐，也没有开口，习惯性地抱着他的大茶缸，吸溜吸溜地喝着茶。

　　她站在地上，身体不自然地扭来扭去，紧张地直冒汗。范老四的为人她太清楚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马玉秀是他的三嫂，他照样谋了一回又一回。

　　范老四终于开口了，他说：“你胆子好大呀，啊！”

　　二太太吃了一惊，他的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她都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好就那么茫然地看着他，等着听他下面还能说点什么。

　　范老四继续说了，她的心随着范老四的话怦怦直跳，最后紧张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她只看到范老四呲着那张满是黄牙的嘴，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向她飞来，把她的尊严剥得一丝不挂。她此时在硬撑着，随时都会像一棵干枯的树干一样，轰然倒塌。 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