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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绵雨来的快,去的疾且无声。
渐渐放晴的天空中,早已等待多时的阳光渐渐穿透了云雾,在海面上撒播出成片的银光。
汽笛长鸣,卓霖趴在甲板船舷边,看着游轮缓缓驶近了蛟蟠岛特别建造的长停码头。
正如这座成为了方家禁忌之地的蛟蟠岛一样,那码头也是为方国正的私人游轮安和号特别建造。
短短月余,故地重游,卓霖心绪难安。
在龙德,能让卓霖产生这种感觉的,只有两个地方。
浚江大桥和这座蛟蟠岛。
浚江大桥上卓霖失去了爱人、兄弟、工作和人生的目标,那是个将卓霖的人生彻底砸沉到最低谷的地方,他一蹶不振了很多年。
而蛟蟠岛,给本就伤痕累累的卓霖又撒了一层盐,给他的人生判处了死刑。
在这里他失去了自己最珍视也是在“台风行动”之后仅有的东西——荣誉。
腰侧那块勋章烫出的伤疤总在不经意发痛、发热。
卓霖知道那是心理作用。
当年在部队立功受奖的时候,那块伤疤也曾发痛、发热。
那时卓霖总会在没人时,用手按在那块伤疤上,对已经死去的父母说,我做到了。
现在他不敢碰,连看都不敢看。
他能想象得到,雒天生拿来的那张免死的精神鉴定书里,一定有那些曾经功绩的分量。
曾经获得过的荣誉对现在的卓霖来说成了最大讽刺和生不如死的折磨。
死并不可怕。
无数次生死边缘的徘徊,卓霖早已学会了如何面对。
慕容熏和小蛇死的时候,他已心念成灰。
可他该怎么面对那些死去的人?
带着死刑犯的罪名,拿着那张神经病的鉴定书去?
现在连死都成了卓霖的恐惧……
卓霖面对过无数次各式各样的绝路。
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真正的绝路叫——生死两难!
这是在看守所与雒天生最后一次谈话后,卓霖悟出来的。
过程只是在前后脚迈进17号监室的一瞬间,属于顿悟。
既然已经注定了要下地狱,那就顺便把这些活在人世的恶魔一起带走吧……
顿悟之后,卓霖不再苦恼于那些交缠不清的局面了。
唯一剩下需要做的事,就是分辨清楚,哪些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卓霖并不打算要杀谁,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眼前这些人对他有用。
但也不能放任自流,一盘凝不起来的散沙,只会成为累赘,成不了助力。
必要的警告在必要的时候,必定能起到必要的作用。
一直针锋相对的三个人,现在终于安静了下来。
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抬头望景、其实都在尽力压制着自己心头的不安。
没人说出口,可事实就摆在所有人眼前。
铸造一道能够抵御方国正野心的“长城”,是浚江船帮、是老码头逼不得已的需求。
他们想把卓霖捧成一块与方国正针锋相对的“招牌”。
方国正的野心并不满足于龙德江湖的“第一”,他带领的方家真正想要的是“唯一”。
从几年前方国正着手对付老码头开始,这已经是无法掩藏的“司马昭之心”。
如果卓霖这面招牌足够亮、这座长城足够稳当。
那么加入一个有可能颠覆方家的“联盟”,或许还是整个龙德所有江湖人藏在心底的期寄。
那个时候老码头就能安心的躲在联盟背后,既保存自己的实力,又享受联合对付方家的“红利”。
而浚江船帮也可以达成报仇的目的。
卓霖在方国正手里栽了跟头,被逼上了绝路,差点连小命都丢掉。
现在连当初卧底的身份都不再是秘密。
他们把这样的卓霖看做跟自己一样有着迫切需求的失败者。
他们想把卓霖当做粘合起各方势力的水泥,来把这道长城铸造起来。
可是卓霖刚才的举动,让他们重新认识到了现实。
卓霖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或是有家、有业、有名声,或是有牵、有挂、有心结。
总之一辈子的人生都跟龙德紧紧的捆在了一起。
可卓霖呢?
卓霖被整的很惨,比他们哪个都惨。
被逼上了绝路、什么都没有,现在还是个疯子,一个不怕摔的“破瓦罐”。
这反而让卓霖可以有选择,而且肯定比他们谁都多的选择。
可以跟方国正不死不休,可以跟方国正合作,还可以一走了之……
不管一心想要利用卓霖当挡箭牌的老码头,还是病急乱投医、表面鼎力支持、心里还藏着打算的船帮,他们都小看了卓霖。
小看了那个当初在龙德搞风搅雨的“江哥”。
老码头先是游移不定,又突然强硬出头,表明了态度。
浚江船帮有个不懂审时度势的渔娘、一群受令难统的小弟,这是船帮藏都藏不住的劣势,被逼无奈的老噶犇也向卓霖表明了他的态度。
现在卓霖也表明了态度。
不只要做那块招牌、做砌墙的水泥,他还要做这座“长城”的地基。
不让做,那就跟方家一起把这些不听话的“砖头”通通砸碎!
这态度是被不识相的人逼出来的。
如果做了错误的选择,那是肯定要付出代价的……
“再给我拿根烟……”
铁洪又对卓霖伸出了手。
他似乎对卓霖用潘娇娇一根发簪就换走了匕首颇为不舍,一直不停的在找卓霖要烟抽。
“最后两支。”
卓霖捏瘪了烟盒,递给了铁洪一支。
铁洪顺手挂在了耳朵边,道:“行了,你们到地方了。”
卓霖顺着铁洪目光看过去,岸边站着一群人。
当头一位穿着月白色西装,面色白净手里装模作势端着杯红酒,正是丰渔塘村之后,就一直没有再露过面的雷震霆。
也许是身后那一排十个黑衣黑裤棕色皮肤、身材干瘦的手下衬托,今天的雷震霆看起来格外意气风发。
卓霖对雷震霆不感冒。
有刚才铁洪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卓霖倒是对雷震霆新收来的保镖多看了几眼。
面色冷峻、目光坚定。
不如雷震霆以前的那些银样镴枪头保镖看起来壮硕,可气质明显不是一个层级的“选手”。
这些都是真正沾过血的狠角色!
出于战士的敏锐,卓霖目光扫过,已经猜出了几分这些人的来历。
“看来咱们上船之前,打黑枪的就回岛上了,你还要不要弄死他!”
卓霖随口问着铁洪,把准备点着的烟递给了铁洪。
东南亚那边HEI帮、毒XIAO猖獗,民风彪悍、社会也不如国内安定。
一般的hei帮份子也用枪,可能玩儿狙击枪的肯定不一般。
刚才那样的距离,放在生手来用,根本控制不住弹道,子弹只会打到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去。
能打到人群里,至少也是受过专业训练。
是非法武装出来你的,还是有过真正的从军经历,决定着直接的战斗力。
卓霖不可能对敌人的“杀手锏”视而不见。
“不在那里面,小兔崽子带了一百二十个回来,这几个都算是差劲的。”
铁洪把烟凑到卓霖打着的火机前,用只有与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两次。
看似无意,可铁洪已经把雷震霆消失这么久准备的底牌全部揭开。
卓霖打眼扫过抽着烟晃悠到别处走远的铁洪。
毫无异常,就像是什么都没说过。
卓霖暗自眉头微蹙。
游轮缓缓靠岸,铁洪喊了船上的人去抬真正行动不便的老噶犇和装模作样的翁青桐,又气哼哼吼道:“你们上去吧,老舵爷有话,不让我上岛,我就在船上等着送你们回去。”
“呦,都说铁塔罗汉是方家老舵爷的心腹,这连总堂都不让去,这怎么突然就不招人待见了呢?”
潘娇娇落在后面,笑面盈盈又想套铁洪的话。
“操!什么叫不招人待见,老舵爷是怕我拍死那小兔崽子!”
铁洪说完,扭头就顺着台阶爬上驾驶舱。
潘娇娇扭着一身娇躯又凑到了卓霖身边。
卓霖下意识想要躲开,作势去扶稳前面老噶犇的轮椅,被潘娇娇一把拉住。
“你到底为什么来见方国正?”
潘娇娇侧着脸,被海风吹散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面色,声音听起来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峻。
“知己知彼,这一趟不是已经有了收获!”
卓霖轻声笑道。
“你是说方家窝里斗?”
潘娇娇轻声问道。
“没事,你们也该多走走,整天蹲在老码头里算计,会错过很多精彩的。”
卓霖撇开潘娇娇,跳上岸桥。
不远处,雷震霆看似要迎上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身后原本站城一排的保镖,分开了两列。
一座两米高的香案露了出来,案前一鼎鎏金香炉,案中一副红木长牌上漆金的两个大字“忠义”!
老噶犇抬头一见这场面,立刻涨红了脸怒道:“欺人太甚!”
“我们方家望的是金台山上‘名远堂’,今天肯收你们这些老弱病残疯已经是破例跌份,该有的规矩再少就说不过去了!”
雷震霆抿了口红酒,突然狠狠将高脚杯砸在了地上。
身后两排手下“唰”的一下,齐齐从后腰拔出了手枪,对准了卓霖、老噶犇、翁青桐和潘娇娇! 迷途寻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