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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座你所看见的城市,都包含另一座“看不见的城市”,它表面简单却实为复杂、总在身边又显得遥远、无人不知而乏人问津。
防空洞。
作为一座抗战时期曾经屡遭空袭轰炸的港口城市,龙德的地下防空设施经历过无数次整修、拓展。
网吧、超市、仓库、茶室、会所、甚至是地下铁路的某一部分……都有可能成为这些地下防空洞在新时期暴露在人前的新面孔。
可就像谁也说不清楚,当年是哪个铲了龙德第一座防空洞的第一锹土。
同样也没人能说的清楚,龙德还有多少老洞是没有被整修启用,甚至早已被遗忘,从来没被发现过的。
新闻会常提醒人台风天气一定要注意下水井,却从来没说走路的时候要当心点防空洞。
这张密集交织经纬纵横的网就存在于城市居民的脚下。
伴随着一代人老去,又伴着一代人成长,从来都存在的悄无声息,从不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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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泡、浑浊的空气、长不见底的空廊、附墙的青苔、顺顶滴答落下的水珠……
除了刀劈斧凿开拓岩石的痕迹被年久失修布满裂缝的石墙水泥替代,这样的环境几乎与那座猪崽岛上充满血腥的溶洞如出一辙。
“吱呀呀……”墙边一扇同样覆着青苔几乎与墙壁一色难分的腐朽木门推开,老锈门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道煞白的影子从木门中“漂”了出来。
地下防空洞里有没有鬼很难说,但这个人绝对不是鬼。
鬼不会提着一盏煤油灯走路。
他漂着走,因为蒙头罩在身上的白色长袍长垂在地上,只露出了手脚和眼睛。
而且,他只靠着墙走路。
一手提着灯,一手还要摸着墙,似乎这种鬼地方除了他还有更吓人的东西存在。
很明显,他适应这种随时保持防备警戒的状态。
白袍人靠着墙走出十米远的地方便伸手摸索起来。
下一刻,另一扇同样与墙体一色掩盖在青苔之下的木门被推开。
门内一片漆黑,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隔着长袍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仔细分辨着难闻气味中包含的信息。
煤油灯刻意调暗成黄豆大的火苗被白袍下的手调成了一片耀眼的黄光。
光亮下,腥臭的呕吐、排泄物,混着发芽的、腐败的土豆,被血沁透的破布条铺满了地面,混成一片让人难以直视的浓浆烂液。
浓浆中,还夹杂着三条死活难辨的人命。
三条锁链将三条人命锁在一起。
钉在墙上的铆钉又将锁链牢牢控制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之中。
狗子、白子琪、宋乐乐、三个大年三十在重重保护之下,神秘失踪的证人。
有人觉得他们已经离开了龙德,也许在省城、也许在外省、甚至偷渡到了国外?
有人觉得他们早已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
当然,也有人坚信他们还活着。
可惜却没别人知道他们会活在这样一个地方。
活成现在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你MA的……”
狗子将下巴撑在地上缓缓抬了下脑袋。
他眼神浑浊已经没了平日的灵光和凶悍。
一小块腐烂的土豆随着地上的浓浆烂液在说话的时候涌进了嘴里,也仅仅是随着呼吸吐出来又吸进去。
这是狗子身体的极限,现在他只能骂出那三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愤恨。
即便如此,也比勉强保持呼吸以维持生存的白子琪、宋乐乐强上许多。
龙葵碱。
一种强有力的天然神经毒素,它的来源很容易找到。
就比如地上那些发了芽的烂土豆。
中毒后会引发呕吐、腹泻等等一些列症状。
严重时导致的死亡过程不会比农药轻松。
稍有些生活常识的人,至少都知道发芽的土豆不能吃。
可在这个完全封闭的黑暗空间中,他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不吃,渴死饿死。
要么吃下去,在死与半死之间寻找尝试可能存在的平衡界限。
能活到现在,至少说明他们成功掌握到了“在地狱求生的诀窍”。
白袍人提前长袍蹲在狗子身前,薅起头发探着鼻息尚存,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起身走到墙角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前。
他抬手掀起木箱盖子。
木箱里,只有沙土和被埋在沙土里的人。
沙土是泡过水的潮沙,人是形容枯槁的赵猛。
白袍人把煤油灯卡在墙壁和箱子的缝隙间,空出手一把拽着凌乱的胡须把赵猛耷拉在沙子上的脑袋提起来。
嘴里一边嚎叫怒骂着“臭条子,烂JING察……”,手上左右开弓不知道扇了多少个巴掌。
直到他自己都气喘吁吁,才从沙土中掏捞出赵猛的手臂。
又从白袍下掏出一支装满药液的针管。
赵猛的手臂已经细瘦到只剩下皮、骨和血管,皮肤上遍布着一块块血斑。
白袍人随便找了一块就把针筒扎了进去。
这半个月来,赵猛就是靠着每天一针筒营养液活到现在。
“猪崽岛……眼……”
刚刚接受到新鲜能量的赵猛从嘴里吐出嗡哝不清的几个字。
白袍人正在打针的手猛的一颤,狠劲把没打完的营养液都推进了赵猛的血管中。
他拽出针筒发泄似的摔在地上,绕着房间开始快速踱步。
脚下带起踩进泥泞中的胶粘声,掀起一阵阵糊在浓浆底层的新鲜腥臭。
嘴里发出不知是源于愤怒还是慌张的喘息。
白袍人再次走到赵猛面前猛的站住了脚。
他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白色长袍。
土灰色的夹克,白色的衬衣领,深蓝色的西裤,与王显在源丰县广场偷拍到的杀手照片装扮一般无二。
他半蹲在箱子前,两手捧起赵猛的脑袋,用两根拇指掰开赵猛根本毫无反应的眼皮。
黄色的煤油灯光中,削瘦面庞,锋薄嘴唇,银框眼镜下一双冷漠眼睛瞪着赵猛毫无焦点的瞳孔。
这是一张本该消逝在大平洋中的脸,属于一个本该坠入地狱以赎己罪的灵魂。
一手把本就充满荒蛮、邪恶的猪崽岛老溶洞,彻底变成血肉地狱、夺命煞场的罪魁祸首。
那个让卓霖誓死也要除掉的眼镜!
“对,你看清楚,就是我!卓霖没死,你们都没死,我怎么能死!”
眼镜看着明显处在昏迷状态的赵猛有些失望。
他提起煤油灯走了出去,依旧靠着墙角,脚步却不再像来时那么谨慎,甚至差点被脚下的水摊滑道。
“快了,快了……”
眼镜嘴里不停念叨着,胡乱推开了来时的门。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让眼镜愣在了门口。
房间里一张简陋的钢丝床,门口围着墙边的高案子上摆满了各种化学实验器材。
他举起煤油灯冲进去,掀飞了凌乱的床铺、扫倒了酒精灯、坩埚架,终于在一大瓶盐酸后面拽出了一部老式的有线播轮电话机。
“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
提起的话筒中传来一阵音乐声,让眼镜烦躁的揉了揉脑门。 迷途寻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