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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用被窝蒙住自己。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儿，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小时候，我们家在乡下，爸妈还没有到城里做生意。那时候家里虽然穷，但是一家人过得开开心心。每天放学，我都会和小伙伴们一起欢呼雀跃地去山上放牛。

　　我现在都还记得，有一次邻居二流子家的水牛和我们家的水牛打架。

　　我们两个使劲拽都拉不开，后来没法只好坐在田埂上让它们打。打完了，看见两头牛都受了伤，在流血，我和二流子觉得可怜，就说想办法找点补品给它们吃。

　　结果居然抓了几只田鸡过来！

　　那会儿，我们因为太小，还不知道，牛不是食肉动物……

　　那田鸡被我们强行塞进牛嘴，在牛肚子里面，大半夜都还呱呱叫。回到家里面呢，到了晚上，我爸会抱着我看月亮，我妈妈会做凉粉，用大碗拌好端到屋顶上给我们吃。

　　那时候我爸爸喜欢穿一件红色的背心，躺在平房顶上，我枕着他的臂弯，感觉很安全也很舒服。我妈妈留着一个长辫子，整天笑呵呵的。

　　可是这些幸福，就像小孩子吹出的泡泡，飞得高了，就容易破灭。

　　来到城里，爸妈的生意渐渐好了。妈妈学会了打麻将，爸爸学会了上网，泡妞。

　　我呢？刚开始无法融入城里孩子的生活，等我融入他们的生活圈子的时候，已经学坏了。抽烟喝酒打游戏，泡妞打架无所不能。成绩也从在乡下的班上前三名，一下子掉到现在的三十名以后。现在，爸妈走了，不管因为上面原因，我想我的学习生涯也快结束了。

　　——陈老师还在我的出租屋，乒乒乓乓收拾厨房。

　　我不明白她把厨具搬到这里的用意，这时候的我，甚至谁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就这样躺着，一天两天，三天，知道饿死……或许，陈老师就是不希望我饿死吧。

　　到了天快要黑的时候，有三个警察到出租屋找我。

　　他们先是给陈老师打电话，然后问清了路才过来。两个男警察，一个女警察。男警察一个有点儿胖，一个浓眉大眼，都是四十岁左右。女警察比较年轻，差不多二十五六的样子。男警察手里拿着一个摄像头，后来我才知道叫执法记录仪。

　　另外一个男警察手里拿着讯问笔录。

　　女警察什么都没带，看上去却有种和蔼可亲的感觉。她和陈瑶老师不同。陈瑶老师是贤妻良母型，是天生的温柔。这个女警察，却是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她的身子笔直，有点儿像梁文静。双眼皮，下巴有点儿尖。不知道她在警察局是干什么的。

　　见我还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三个警察就把陈老师叫到阳台上，小声交谈。

　　我清清楚楚听到他们在向陈瑶老师问我的情况。

　　男警察问：“他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陈老师说：“有一点糟糕。我给他弄了个厨房。现在他这个样子，绝对不能一个人待着。我会从班上挑选一些和他关系好的同学过来。另外，他爸妈的案子，怎么样了？”

　　女警察说：“有你这样的老师，我们就放心了。我是刑警队的心理咨询师，在警校的时候修了心理学。平时都在给嫌疑犯做心理辅导。陈老师的做法是对的。另外，吴桐还是未成年，他这个年龄，正好是叛逆期，对父母，对社会都有抵触情绪。我的意思是，这事儿不能让学校的其他学生知道。不然到时候，人口三张，恐怕对吴桐不利！”

　　陈老师当场表态：“这点请放心，我一定做到。”

　　聊完了，女警察就过来微笑着问了我一些问题，有一些我不想回答的，我就干脆闭口不谈。其余的，像“以前你爸妈是什么时候来城里的，做啥工作”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都一一回答了。最后，他们还像我了解关于我爸小情人的事。

　　“翁璞和你妈妈以前打个架没有？”女警察问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翁璞是谁，陈老师提醒我：“就是今天到学校找你的阿姨！”

　　我摇头说：“没……没打过。但闹过几次！”

　　警察听了，也都做了记录。等三个警察走后，陈老师说：“这事他们在处理，等完了，你们家的亲戚过来，到时候你再回家去。这两天，我会让二胖他们过来！”

　　然后陈老师就给我做饭去了。她做的饭很好吃，尤其是西红柿炒蛋，炒得很好。

　　当陈老师把饭碗送进我的手里，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我很想跟陈老师道歉，说我弄脏了她的内衣。

　　可是这种事情，我无法开口。

　　随便吃了小半碗饭，二胖，还有体育委员王大强和学习委员杜娟他们三五个一起来到我的屋内。有拎水果的，也有拎饮料和瓜子的。他们甚至连扑克都买来了。

　　这一晚，二胖他们一直在我的屋子里打牌喝饮料。在大家的邀请下，陈瑶老师也加入进来，最后捣蛋的二胖和王强要求玩真心话大冒险。

　　陈老师也不退怯。轮到她输了的时候，二胖把牌交到我的手里，让我提陈老师问题。王大强还特别强调：“啥都可以问，吴桐，就看你的了。”

　　其实，我很想问陈老师的问题是：“你的第一次还在吗？”可想了想，还是不能问，最后就拐弯抹角问了一句：“陈老师，你等到你要等的那个人了吗？”

　　陈老师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明显就是陈老师秘密的一部分。上次我打开她的密码箱，在那封情书里面看到的，我至今都还记得，陈老师说，她会把她的第一次，留给她挚爱的人。也就是说，我这个问题，其实和“陈老师你的第一次还在不在”是一样的。只不过两个问题之间的相同处，只有我和陈老师才听得懂，二胖他们却蒙在鼓里。

　　大家都在等着陈老师的回答。二胖催促：“陈老师，有没有啊？”

　　陈老师粉面微红，含羞说：“还没呢！”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提着二胖的衣服在宿舍里挥舞，一瞬间什么烦恼忘记了似的。看着我这样，大家都开心起来。王大强一巴掌拍我胸口上：“奶奶的胸！还怕你会自杀掉，瞧你这小样……”我一瞬间沉下脸来，这时候我爸妈的惨死的景象又出现在我的眼帘。

　　看见气氛不对，杜娟用勺子敲王大强的头：“大强你是不是人？”

　　我把杜娟的勺子接过来，放在装雪碧的钵子里。

　　陈老师突然问我：“你呢？等到你要的人了没？”

　　我同样吓一跳，陈老师怎么知道？

　　“我……等到了。可是……我……我根本靠近不了她。”我结结巴巴说了一堆。

　　陈老师这样问，大概也是为了拉近与我的距离。虽然学校反对学生早恋，但陈老师心里非常清楚，因为她也是刚从学生时代走出来的人。恋爱是人生的永恒主题，你可以否认它，但是你不可以抹杀它。任何人想要禁止人类的欲望，最后只会让欲望的火山彻底爆发。

　　所以陈老师希望我能够发泄。

　　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人类的悲伤，是可以用另外一件事情去淡化的！”

　　听了我的回答，陈老师追问：“她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在起哄，都在让我说。

　　见我说不出来，陈老师就摸出一个笔记本，从胸前的口袋里面摸出钢笔递到我的手上：“把她写下来，班级，姓名。这个秘密，老师会帮你永远抱住！”

　　我眼眶一热，眼泪滚了下来。

　　接过笔记本，我把梁文静的名字和班级，偷偷写在了陈老师的本子上。

　　陈老师很郑重地接过笔记本，叫二胖他们：“你们可不许偷看！”

　　二胖说：“老师不公平……”

　　“为啥不公平了？你们要是有心爱的姑娘说不出来，也可以告诉老师。老师绝对不会棒打鸳鸯。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只要不乱来，不影响学习就可以了。”

　　大家听了，都站起来用饮料敬陈老师一杯。

　　也就是这一晚，我对陈老师有了另外一种感觉。那就是依靠。我的爸妈走了，我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将孤独终老。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是可以超越血缘的。只是我万万没想过，这种感情，会出现在我和陈老师之间。

　　总之，从此以后，我们之间有了羁绊。

　　什么是羁绊？羁绊就是关系。为啥说男女上床叫发生关系？就是因为只有两个人有了关系，才可以成为不可分离的一个整体。

　　我感觉，现在，我和陈老师已经成为一个整体了。

　　这种感觉，变得如此微妙。

　　只可惜，一想到陈老师只是我们的临时班主任，我又觉得难受。好像有一种宿命在我身上似的，那就是跟我有了羁绊的人，总是先离我而去。

　　我希望，陈老师会永远留下来。

　　这一晚，二胖他们玩到十点钟左右就回去了。为了陪我，陈老师允许他们这几天不用上晚自习。他们呢，当然高兴了。还有什么比不上课更高兴的？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陈老师这晚居然没回去。

　　她居然守着我入眠！ 青春期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