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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外头有衙役守着,以芳领着苏木到侧墙,之前没发觉,现在才觉得麻烦。梁府没事把墙筑这么高做啥?想想不久前说的大话,她真想撞墙去。
撞墙?她把头抬起、放下,放下再抬起,深吸气后,做出重大决定,她握紧拳头对他说:“我力气大。”
“所以要把墙撞出一个洞,让我进去?”
“对。”
“不行,会惊扰看守的衙役。”
没错……她垂了眉,但很快又抬起眼。“你踩在我肩膀上,我顶着你,把你送过去。”
噗嗤,苏木忍不住捧腹笑过一阵,勉力止住后,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肩,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苏木说:“踩在小姑娘肩膀上爬墙?道德良知不允许我做这种事。”
“那就不进去了吗?”她真没想到岑开文会派人看守啊。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抱紧我。”
话音刚落,他一手句住她的腰际,身子窟起……风在耳边咻咻吹过,转眼两人已经进入墙里。
以芳傻了,他、他……“你会武功?”
“对。”
他的回答让以芳垂头丧气,这样的苏木哪还需要她保护?
“我会武功不好吗?”看着蔫了的以芳,他笑着勾起她的下巴。
“你会行医,你有学识,你懂朝堂大事,你本领强,你长得风流倜傥、无人能及,现在连武功都会,我怎么配得上你?”她说得有气无力。
他弯眉,捏上她的颊说:“你可是郑国公府的嫡女,就是皇子也配得上。”
“光是出身好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会投胎可是不得了的本事。”
“这也算本事?”
“当然算。”
“所以我们两个很相配?”
“对,很相配。”
“那我回去后,让娘上医馆同叶神医提亲。”话刚说完,小脸翻红,唉、唉、唉……本性啊,本性露个五成也就足够,怎么连底都全给透了?
她的性格非常矛盾,出生在武官世家,家风本就不拘小节,让她装白莲花简直是要她的命,更别说以笙的床边故事更有意无意将自己的价值观带给她,那是与这个世代截然不同的东西。
可偏偏出生诗书世家、擅长未雨绸缀的娘亲,成天教导她规矩、规矩再加上规矩,十年如一日,从不放弃对她的“教养”,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在她心底冲撞,她也曾经抑郁自问,是不是非得这样过一生?
是不是在未来丈夫面前,连吃饭都得憋着?这样的人生,光想像都教人心惊。
演一个月戏,或许让人成就,演一年戏就该感到疲惫了,万一非要演上一辈子……
所以,她从来不敢想像成亲。
如今出现一个告诉她可以“做自己”的男人,她能不义无反顾吗?
捧起她红透的小脸,他说:“我知道你很能干,但提亲这种事,能不能让男方来做?”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檽射进厨房里,水缸经过几日沉淀,底部有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苏木拉高袖子,在尽量不搅动水的情况下挽起袖子将手伸进去,捻起些许细沙状的粉末,靠近鼻间嗅闻后,从油钵中取出一滴油滴在上头,瞬间油粉相融,凝结成粉红色的小珠子。
他再靠近细闻……没猜错,是毒,加在水里的毒。
“我们没猜错?”
“对,此毒名叫茉莉,你闻闻。”他把手指靠近她鼻间。
“是茉莉的甜香。”
“茉莉混入水中、无色无味,入口不到半炷香时间,心脏便会停止跳动,死得无声无息,常会被人误以为是睡着,倘若在三天前,水有毒却清澈无味,难以被发现,但经过三天时间,茉莉毒性消除、沉淀于缸底,现出粉红色粉末,遇油瞬间融合,只是就算发现,这时候再验也验不出毒性。”
所以那些水阿笙白带了?
“你怎么知道这种毒?”
“记不记得我提过的赵文?”
“记得,前朝宰相,出生医药世家,制出璇玑之毒,茉莉也与赵文有关?”璇机下在爹爹身上,她怎么能忘记?
“师父年少时便知道赵文此人,他很崇拜对方,若非赵文居高位、身分特殊,说不定师父会上门拜师。赵文毕竟出身医药世家,医者救人、毒药害人,他对制毒多少感到罪恶,因此他从不将毒药的制程写下。
“前朝覆灭之际,师父潜入相府,将赵文来不及带走的毒药搜刮一空,他潜心研究,多年下来,能够复制出的不到一半,而能解除其毒性的更是连四成都不到。”话到此,眉心笼上散不去的隐忧。
以芳发现了。“你在担心?”
苏木点头,对于她的敏锐感到佩服。
以芳又道:“既然赵文没有记下毒药制程,而当年来不及带走的毒药又被苏神医拿走,多年来潜心研究,便医术高明的苏神医也复制不到五成……那我可不可以大胆推论,赵文没死?”
“如果他没死,如果是他指挥周望等人毒害郑国公和陈焕两位大燕名将,他的目的是什么?恢复前朝吗?”
简短的几个字却教人惊心动魄,两人低头,有说不出口的抑郁。
苏木长叹道:“走吧,我们到处看看。”
以芳来过,她熟门熟路地带苏木巡过一间间有尸体的房间。
案情已然明显,为何满府上下死得平静且干净,因为是用膳时间,所有的饭菜是用灶房缸里的水煮出来的,所以无一悻免,并且凶手没有高深武功,他是在人死后才在喉管切下那一刀,目的是掩饰死因,掩饰赵文存在的痕迹。
凶手沿着屋子一个个割完喉管后,却在后院遇上未死透的府卫,也许他武功高强,曾试图以内力逼出毒药,也许他反应灵敏,入口毒药分量不足以致命,总之他在凶手近身时出手反抗了,他砍伤凶手,最终仍不敌对手而亡。
突然间砰地一声,以芳吓一大跳,抬眼……她拍拍胸口,是风啊,风把半开的门给吹上。
但苏木知道那不是风,苏木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后。
“怎么了?”她发问,却发现苏木紧盯着前方屋子。
他……又看见鬼魂了?以芳好奇地睁开眼睛用力看,却什么都瞧不见。
苏木朝前走去,以芳连忙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齐行,她打定主意,就算不能保护他,也要与他同舟共济。
走得近了,他看清楚了,那是梁尚书,他垂头丧气,眉宇间有浓得散不开的阴霾,像是遗憾、像是悔恨,他是苏木见过最颓丧的鬼。
见他飘进书房里,苏木带着以芳一起进入,他看见两人,却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做着事。
他的手穿过柜子,好像要往里头拿什么似的,不久后他的手伸出来,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但他却捧着“东西”缓缓走到桌边打开,仔细地研究,片刻后,他把“东西”收起来,收进柜子里。
做完这些事后,苏木考虑片刻,走到他跟前,问:“告诉我,凶手是谁?”
听见苏木的声音,他茫然抬头,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苏木想起他的喉管被切开,忙道:“无法开口吗?无妨,你在空中写出凶手姓名。”
他与苏木对望,半晌后举起手,只是手指在半空停了片刻后垂下,没写半个字,他摇摇头飘出书房,只是在经过苏木时指指方才那个大木柜。
苏木追着他的背影出屋,看见他飘到庭院里,仰头望着西边彩霞,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渐渐淡去身影。
他走了?他无意为灭门之恨他与凶手之间是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以芳什么都没看见,但她可以感觉到周遭空气变冷了,感觉一阵阵凉风从耳畔吹过,直到苏木叹气,她才问:“他走了吗?你看见谁?”
“是梁尚书……”他把方才所见讲过一遍后,带着以芳走到木柜前,抽出插在靴子旁的匕首,将上头的铜锁撬开。
木柜里面只有几本书,可是方才梁尚书捧出来的东西不像书,他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以芳接过放在桌上,当里头的东西清空后,这才发现柜子从外面看起来挺大的,但里面空间似乎有点小,两人相视一眼。
“我来!”以芳伸手朝柜子后方木板捶去,她并没有用太大力气,木板就被捶出一个洞,果然里面有夹层。
以芳再出两回拳头,夹层里的东西就看得清楚了。
是一卷羊皮和一个长木盒,还有整叠银票及一本青皮册子,他们将东西一一搬到书桌上。
此刻太阳下山,暮色游入,他用打火石点燃蜡烛。
他们先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大到离谱的钥匙,用白玉制成,苏木从未见过这么巨大的梯形钥匙,上头的凹洞很多。
将木盒盖上,他们打开羊皮卷。
“这是地图。”苏木道。
“路在这里断了,河也断了,还有山……这是半卷?”
“没错。”上头有明显被切断的痕迹。
“你看得出在哪里吗?”
他指指写在山河上头的字,道:“是岭南,前朝发迹的地方。”
“看,这里有刻一个……名字?”以芳指向羊皮卷下方。
“青箬,这是前朝开国皇帝的名字。”
“是前朝遗物?梁尚书怎么会有这个?莫非……”
周望、赵文、梁学坤……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两人对望,半晌无言。
以芳是个胆大的,这会儿也觉得呼吸困难。
“传言,前朝皇帝曾经运送一批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离京回岭南,并告诫子孙,倘若无法在中原立足便回岭南,靠着这笔财宝从头来过,有没有可能这是藏卖图?”
“也许。”
“要不要将图呈给皇上?”
“假若梁尚书是埋在朝廷的前朝旧臣,那么朝堂里还有几个跟梁尚书一样的人?皇帝身边有没有人潜伏?本朝立国二十载,皇帝治国有方众所周知,这些前朝旧臣为什么还非要恢复旧朝?推翻皇帝之后,他们打算把谁推上皇位?难道前朝帝王有遗孤?如果此刻把图呈上去,会不会打草惊蛇?”苏木一口气丢出一串问号。
“那、那怎么办?”以芳慌了。
这事还是得让皇上知道,只是……苏木思索片刻后道:“明日是我进宫为贵人请平安脉的日子。”
两人分工合作,以芳寻来一块棉布,将夹层里的东西全收进去,苏木细心地将被破坏的木板一块块拆下,送进柴房里,用木柴掩住,再把原本放在柜子里的东西放进去。
他尽力将书房恢复原状,临去前看看周围,心想,有时候守株待兔是个不错的办法。
隔日,夜黑风高,几道黑色身影进了尚书府,然后在天色未明之际,天牢里多了几个身受重伤的犯人。
风起裙扬,秋千上的女孩笑得欢畅无比。
“高点,再高点。”
以芳喊两声,苏木再施以几分力气,秋千荡得越高,银铃笑声占满他心底。
“她”曾说:“我好想试试荡秋千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每个人坐上去都笑得那样开怀。”
他乐意宠“她”、纵容“她”,唯独这件事情上头,他无法满足“她”,因为“她”的心脏承受不起。
喜欢“她”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让他理解“她”父母亲的矛盾,他们都希望“她”快“乐,却又不敢让“她”太开心,他们想把世界上最好的全送到“她”面前,却又怕“她”过于兴奋,离开他们的世界,所以常常在给与不给当中犹豫。
于是,给不起“她”的秋千,苏木给了以芳。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弥补心庭空缺的那块,理智上他告诉自己这是不对、不好的行为,但行为上他无法阻止自己的矛盾。
“再高点!”以芳大喊,她咯略笑不停,风灌进嘴巴里,凉凉的、甜甜的,连花香都一起灌进去,短短数日,苏木在院子里种满玫瑰,以前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玫瑰花,可现在发现,原来她爱极了玫瑰花。
为什么?不知……约莫和对苏木一样,都是一见钟情吧。
苏木又将秋千荡高两分,他很高兴,可以无限制宠溺她、纵容她,不必在可以与不可以当中犹豫。
苏叶拿着把蒲扇,一面扇着一面看着徒弟和以芳。整整养他十九年,还以为他脸上少了几条神经,导至面瘫、无法做出“笑”这号表情,却原来只是没碰到让他乐意笑的人。
怎么就和郑家丫头看对眼了?想不透啊,他一直以为徒弟这号人物,应该喜欢冰山美人,两块冰才能相融相合,一盆火加上一块冰,不是火熄就是冰灭,怎么看都不相配。
但是……相配?算了,想当年,怎么看他和表妹才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两个人,舅母喜欢他、舅父看重他,所有人都认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却不料被郑启山横插一脚。
谁想得到,名满京城的才女会看上一个粗莽武夫?两人成亲之际,多少人等着看他们笑话,没想到……相不相配不重要,心悦才重要。
秋千荡得过高,以芳一个没注意竟松了手,整个人从上面掉下来。
苏木不慌张,以芳没惊吓,她认为他一定能把自己接稳,而他相信自己能牢牢将她接住,果然几个脚步挪移,他轻轻松松将人给抱个满怀。
接人的开心,被接的也咯咯笑不停,整场意外当中没有人被吓到。
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笑得眯成两条线的眼睛,苏木问:“不怕吗?”
她环着他的脖子,用力摇头,用力回答,“不怕。”
“会摔坏的。”
“可你不会让我摔着呀。”
“万一我没接好——”
“你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呢,她斩钉截铁的三个字把所有的臆测全给扼杀。
她张开大眼睛,眼睛里满满装的是无条件的信任,曾经“她”也是这样看他、这样对他说。
他说:“让黄医师执刀吧,万一……”他太年轻、经验不足,并且所有的手术都有意外,何况是换心这么重大的手术。
她说:“你不会!”毫无道理的斩钉截铁,毫无道理的纯然信任。
可是意外发生了,她死在手术台上,而他失去全世界。
“不个要这么相信我,或许我并不值得。”苏木黯然道。
以芳也不想的回答,“如果连你都不值得相信,世上还有谁值得?”
一句斩钉截铁,苏木看着她的眉眼,恍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女孩是谁……怎么办,他总是告诫自己以芳不是柔柔,总是提醒自己这样对以芳不公平,却又一次次将两人混在一起,一次次让自己陷入混沌痴迷。
见他不语,以芳担心。“怎么了?不开心吗?是不是我太重?”这么想着,她立刻挣扎着想要下来。
苏木回过神,道:“没事。”却牢牢抱住她,不肯将她放下。
“真没事?”
“真没事。”
“那……可不可再玩一会儿?”
“这么喜欢玩秋千?”
“是啊,爱极、爱惨了,可哥哥和爹爹都不让我玩,我求过好多次,家里打死都不肯架个秋千。”
“为什么?”他亲眼见证郑家人是怎么宠她的呀。
“哥哥和爹爹担心,我力气太大,要是一个不仔细把绳子拽断,会摔笨。”
她的笨是经过全家认证的,不只笨,她还不学无术、且热爱当纨裤,娘被她气炸了,幸好以笙言之凿凿道:“气质天生,过度压抑会造成精神病征,规矩虽然重要,娘也得让姊姊适度发泄。”
许是娘想到自己曾经的苦闷,于是她有了男扮女装、到处玩耍的机会。
苏木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小丫头别玩啦,过来陪我下盘棋。”苏叶朝两人走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徒弟,这家伙要吃小姑娘多久的豆腐才肯放手?
苏木将师父眼底的调侃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丝毫亏心羞赧,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把以芳放下。
“好啊,琴棋书尽当中,我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下棋。”
“你娘手把手教你的?”苏叶坐到石桌旁,将棋盘摆好。
就说嫁人很重要,挑个莽夫,只能生出一群光会打打杀杀的呆儿子,浪费表妹骨子里的学识涵养。看着以芳,数不清第几次打量了,他忍不住一叹再叹,幸好容貌长得不差劲,否则他家徒弟真是太亏了。
“不,是爹教的,我娘还下输我呢。”以芳一面说一面坐到他面前。
“别讲大话。”哼,他不信郑启山是个有脑子的莽夫。
“不是大话,娘说爹行兵布阵、思想缜密,下棋格局大、目光远,世间能赢他的没几人。”她笑逐颜开地望着苏叶,她同他够熟的,不必客气。“我让师父三子。”
看!多夸口、多骄傲,那神情跟她家老爹一样讨人厌。
捻起一枚棋子,他似笑非笑问:“小丫头成天没事干,老往我们家里跑,说说,是不是瞧上我家的傻徒儿?”
有人问这么直接的吗?以芳一愣,思考着要不要娇羞两下,矜持一分?垂下眉头,她正想要做出“正确”反应的同时,已经被拆穿了。
“别演了,你骨子里是什么模样,老夫看得一清二楚。”
想起表妹通身的气度与规矩,他忍不住一叹再叹,幸好郑家还有个以笙,否则表妹该有多憋屈?
“好,不演了,我直接让五子,如果师父输了,就麻烦你上我家提亲,行不?”她记得的,苏木说过,提亲这种事要让男方来做。
啥?他直接,这丫头比他更直接,可是……让五子?会不会太藐视人?“行,就这么定了。”
师父一盘棋局就把他给卖掉?好端端的一个人竟成了人家的赌注,苏木无奈又想笑,却不反对两人的赌注。
如果是她,他愿意陪她护她、照顾她一辈子,愿意宠溺她、纵容她一生一世,不管她是柔柔或以芳。
以芳紧了紧拳头,收拾起平日的随意,卯足劲和苏叶对弈,她手法激烈、步步进逼,像狂风扫落叶似的,企图把他的棋子杀个片甲不留。
“年轻人,悠着点,这么冲动会害死自己。”
“别担心,我在棋局的掌握度上冲动比深思熟虑更好一点。”
因为她不假思索、突破傅统的下法,常让对手乱了脚步,再加上飞快的落子速度,会带给对手很大的压力,因此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她已经把苏叶逼到角落,苟延残喘。
这时,后院的门又被敲得砰砰作响。
苏木打开门,伙计苦着脸道:“东家,那个娇蛮女又来了。”
燕瑀受伤的事到底是隐瞒过去了,京中没人谈论这件事,不过从那之后,玉珍公主倒是经常出现在苏氏医馆里,吵吵嚷嚷的非要苏木出来见她。
身为公主,许是因为她的母妃受宠,也可能是她外祖势大,因此她这个公主当得无比恣意,亏以芳还是郑国公府的唯一女儿,出入若非乔装打扮,就得有哥哥弟弟相伴,无法像玉珍公主那般肆意而为。
苏木被玉珍公主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但人家是公主,他又能奈她何?
以芳对他充满同情,却也提醒,“玉珍公主性格特殊,你不能和她逆着来,否则她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好过。”
闻言,苏木低眉浅笑想玉石俱焚?玉珍公主还没这等本事,但是担心她一个脑壳发热,直接求皇帝赐婚,到时就无从挽回了。
苏木这会儿满心盼望以芳能快点把棋局给赢了,免得皇帝乱点鸳鸯谱。
“我去前面看看,很快就回来。”苏木同以芳说道。
很快?才怪,玉珍公主的花痴没发够,哪肯轻易放过他,想到情敌,以芳满身不爽,拿起两枚棋子对苏叶说:“你应该会下在这里,那我会下在这里,你下这里,我下这里,然后就没救了,得寻人上我家提亲。”
苏叶不满。“谁说我会照你指的下?”
“你别无选择呀,好吧好吧,那你慢慢想,反正我接下来的两步棋是这个,我待会儿再回来,看看你有没有破解方法。”丢下话,她飞快追着苏木背影跑去。
苏木躲进诊间,让病人进来看诊,他假装忙碌,可玉珍公主还是追进来了,若不是有病人在场,说不定她会整个人贴上来。
“我帮你磨墨。”她提起墨条,可她哪做过伺候人的活儿,墨条刚提起就滑入砚池,激起墨花,啉地!苏木衣袖染上点点墨黑。“啊……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
这么柔、这么软、这么娇甜的嗓音?站在诊间外的以芳肌肤上迅速冒出一片鸡皮疙瘩,认识玉珍公主十几年,怎么都想不到,真骄蛮、假高尚的玉珍公主会有这等表现,万花楼的姑娘都得甘拜下风。
同伙计交代两声后,以芳进入诊间,就见玉珍公主拿起帕子要往苏木身上扑,幸好哥哥是练过的,一提脚、一旋身,苏木迅速转到病人身后,躲开她的纠缠。
“苏哥哥生气了吗?人家不是故意的。”
“公主几时到的,正想问问您,二皇子的伤势怎么了?”
“方公子”上前搭话。
“你不要胡说八道,二皇兄几时受伤了?他好得很,还打算带我去狩猎呢!”
玉珍公主急着反驳,她的表现让苏木、以芳下意识对视一眼。
都睁眼说瞎话了?为啥瞒得这么紧?燕瑀那人再娇气不过,一分疼都得搞出五分事,哪回生个小病,不闹腾得皇后人仰马翻不罢休,这么会闹腾的人,为什么把受伤之事藏得这么紧?
以芳连忙改口,“是我记错了。不知道这几天二皇子去哪儿了,苏大夫进宫几回都没碰到他。”
“二皇兄最近可忙着呢,他想进礼部当差,得经常到礼部侍郎家中请益。”
“哪位侍郎?”
难得地,苏木同她搭上话,惹得玉珍公主又羞又喜。“我不懂得朝堂上的事,怎知道是谁-不过听说那位侍郎好像姓简?”
简正堂?苏木眉心微蹙,那人在朝中与梁尚书是一脉的,两人虽然不在同一个部门,但是子女联姻。
“二皇子一心为百姓,令人佩服。”以芳拱手道。
“可不是吗,我二皇兄厉害着呐。”玉珍公主满面得意,母妃可悄悄同她说了,二皇兄是她的同母哥哥,日后入主东宫、登基为帝指日可待,届时有二皇兄撑腰,谁敢不敬她三分?
“是,二皇子与公主一样,都是卓尔不凡、人中龙凤。”
这马屁拍得她通体舒畅,玉珍公主骄傲地抬高脖子,笑容满面。
见玉珍公主开心了,以芳轻咳两声、清清嗓子,在外候着的伙计掀起诊间布帘,对苏木道——
“东家,长公主请你过去为驸马看诊。”
“长公主吗?好,我马上过去。”
听见长公主三个字,玉珍缩缩脖子,姑母再苛刻不遇,每次见着自己,嫌是将她从颜挑剔到脑,好像她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她哪有那么糟糕?
某次她被气哭,母妃才安慰她道:“那个老虔婆是在替皇后出气呢,她们从年轻就交好,为着皇上宠我,她便时不时敲打我,你是被母妃拖累了。”
苏木开好药方将病人送出去,转头收拾好药箱,问:“在下要出诊,不知公主……”
“你忙,我有空再来寻你。”说完,玉珍公主飞也似的跑掉。
药箱放下,苏木松口气,再让她多缠几天他可受不了,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她身上弄点病出来。
见他如释重负,以芳无奈说:“难为你了,可玉珍公主真不能得罪。”
要不女装时她何必处处装弱扮委屈?当一朵连自己都恶心的白莲花。
“有恶例在前?”
“嗯。”她鼓起腮帮子说:“之前她喜欢林御史的长子林清风,可那人性子和他爹一样耿直,一番请玉珍公主自重自爱的劝说扫了她的面子,不过两天,林清风莫名其妙被恶人堵了路,断一条腿,一张脸被划花,身有残疾,他这辈子都别想走仕途了。”
以芳长叹,果然会投好胎就是最大的本事。
“有证据证明是玉珍公主动的手?”
“没有人证物证,但她去探病时对林清风说:“后悔了吧,本公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有福气不肯接着,只好走楣运罗。”话里话外全在透露这事就是她的做,但林家人又能拿她怎么样?”
苏木摇头,这时候他分外想念民主生活,“你赢我师父了吗?”
“应该是赢了吧,没意外的话。”她不认为有人能解那棋局。
“那好,让师父尽快去国公府提亲。”
听他这么说,以芳笑得合不拢嘴,朝他靠近,低声问:“你真答应啊?”
“你不是已经把我赢走了?我还能不答应?”他喜欢她的靠近。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作数的。”这话,她咬着牙才勉强挤出口,可见有多不甘心。
“真的可以不作数?”
以芳垂下肩,原来他并不想作数,正想再勉强自己一回时,就听他徐徐道——
“害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能把你娶回家。”
他想要!以芳猛地抱住他的腰说:“你没有白高兴,你可以把我娶——”
话到这里,温热的怀抱罩上,她傻了……
“你确定?”以芳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双眼珠子瞬间放亮。
“只是很像,目击者不敢确定是二皇子。”以笙道。
他们派出去挨家挨户探问的人来了,有人看见一个身着紫色锦服的矮胖男子从后巷离开,他受伤了,左脚一瘸一瘸的,右手捧着左手,飞快离开。
紫色锦服、受伤的手和左脚、矮胖,所有的特征都和燕瑀相似,燕瑀很难不被怀疑啊,京城就这么大……只是动机呢?苏木没说错,梁尚书是要拱他入主东宫的大臣,只有捧着哄着的分,哪有杀了的理?
她抓抓头发,想得头都快破了,也想不到当中的可能性。
“阿笙,你说我是不是太笨啊,为什么想不出燕瑀的行凶动机?连下的毒、行凶手法都知道了,却……”
“等等,你知道凶嫌用什么毒?”以笙抓住她的话。
不可能啊,那天带回去的水和菜肴太医都验过,里面没有毒物成分,用那些水和菜喂猪,直到现在那只猪还活蹦乱跳。
“呃……”这会儿以芳确定了,确定自己真的很笨,苏木叮嘱过,别把那天的事说出去的。她苦恼地捂紧嘴巴,猛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你这样子,以后有好玩的刑案我都不带上你了。”
以芳左右为难,抓起桌上的苹果,没想到一个心急、太过用力,苹果变成苹果汁和苹果泥。
“好啦,我告诉你,但你得发誓,绝对不能为了争功把这件事跟你的上司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必须死守。”
死守?有这么严重?以笙允下。
以芳将那天她与苏木进尚书府的经过细细说了。
半幅藏宝图?前朝余孽?事情竟然这么严重,不单单是命案?
在以笙试着厘清整件事的时候,佰佰快步跑来。“小姐,苏公子进府了。”
以芳闻言,满脸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以笙诧异,他才进刑部几天,什么时候她和苏木感情这么好了?
就在以芳准备去迎人时,以笙一把抓住以芳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最擅长欺骗女人感情?”
以芳不解,他干么讲这个?“有啊,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的。”
啥?以前跟她说时,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现在竟然会顶嘴欸,她居然反对他?“我有没有告诉你,身为女子要矜持,不要轻信男人的嘴。”
“我没有轻信谁啊?”以芳莫名其妙。
“苏木。”
“他啊……我没轻信,我是认真相信呀。”她得意地凑近以笙,小声道:“知不知道你姊有多厉害?”
“多厉害?”
“我用一盘棋局,给你赢回来一个姊夫。”
她乐惨了,转身飞快跑开,留下以笙愣在当场。
啥?姊夫?不要啊……他不要姊夫,他要身兼弟弟和姊夫啦! 蜜谋甜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