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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被置于死地的人求生的欲望更强烈,有一份希望就有一份胆怯,完全绝望时就敢铤而走险。
张孟谈咬了牙:
“我去说服韩、魏两家跟咱们联手,对智瑶反戈一击,除此再无出路!”
赵襄子还是紧皱双眉:
“晋阳城破只在旦夕,眼看就能分红利了,他们怎能放弃即将到手的好处,反倒跟咱们垂危之人联手去反对强大的智氏?
你此行恐怕没有效果,只有危险,非常危险!”
张孟谈也叹气:
“到了这个地步,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不是鱼死便是网破,来个最后一搏,死了也不委屈,再危险也无非是我先走一步而已!
而且两家听命于智氏是被迫,并非主动自愿。
虽有分赵之利,利后也隐着弊,既然他们之间存在矛盾,就能给咱们以可乘之机!”
赵襄子点点头,摘下佩在腰间的短剑:
“这是祖宗随晋文公流亡时用的,锋利无比,既不能保护你,就带上它吧,多加小心。”
说着,眼圈儿红了。
张孟谈刚走,就有人怀疑:
“这小子别是投降逃命去了吧?”
赵襄子怒视那人呵斥道:
“闭上臭嘴!天下有卖友求生的张孟谈吗?我倒希望他能借此逃命呢!”
张孟谈并非莽撞的冒险,他与赵葭的关系最好,肯定能帮自己的忙;
而段规曾受到过智瑶的侮辱,对智瑶怀恨在心,也就有拉为盟友的可能。
为了争取时间,他决定先去见段规。
与豫让的观点一致,他也认为只要把这二位谋士搞定,说服韩、魏便是水到渠成。
没有这些条件,他不敢轻入虎穴,也很难有成功的可能。
张孟谈化装成智家军士趁夜从城头下船,混进魏军大营,以送通知为名,寻到段规帐中。
二人虽然没有深交却也相互熟识,段规淡淡一笑:
“我就知道,除了你谁也没这么大胆,倘被智瑶发现岂能轻饶?”
张孟谈也一笑:
“那就得请段老兄给说情啦。”
段规哼了一声:
“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你找错人啦!”
张孟谈有意挑逗:
“老兄是韩将军身边第一大红人,便是看在主人的面上,他也得给你人情啊。”
他当然听说,智瑶就是当着韩康子的面侮辱段规的。
段规显然想转移话题:
“冒着不测之险跑到这儿来干什么?绝非为了闲聊,该不是想劝我们倒戈吧?”
张孟谈的回答出其意外:
“正是!”
段规吓得从牙缝往里吸凉气,眉头皱成个大疙瘩:
“胡扯!城破在即,到这时候谁还同意倒戈?”
“正因为到了这时候,你们才必须反戈一击!
否则机会错过,悔之晚矣!
其实你也清楚,智瑶志在伐晋,咱们三家他谁也容不下,赵氏灭后,韩、魏即将步其后尘。
到那时智瑶之势更大,你们两家根本不能与他对抗,所以必须在破赵之前三家合力搞掉他才能免除后患;
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时候,才是搞掉他的最好时机。
明说,平时合三家之力与他斗也难料胜负。
可是在目前形势下,总攻前夕,胜利在望。
他既不会再提防你们,也防不住你们。
不必跟他打仗拼命,只悄悄在这边堤上挖开一个口子,顷刻间他就冰消瓦解,举手之劳。
当然,除掉智氏,不只韩、魏太平,赵襄子也脱苦海,所以他让我转告你和赵兄,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决不食言。”
他也打“收买”这张牌,可惜智瑶不肯听从豫让,否则张孟谈门儿也没有!
段规默默的听着,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张孟谈这番话的合理性:
他说的不错,之所以随从智氏,主要是由于畏惧,谁对智瑶也没好感,自己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说智瑶将随后吞食韩、魏,也非危言耸听,此人胃口很大,确是想吞下整个晋国。
照他的设想,在背后捅刀子,要消灭智氏也确实不太困难。
人都有私心,把赵襄子从毁灭的边缘救出,稍有人心,他的酬谢定可令人心跳……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
“好,我带你去见韩将军。”
张孟谈偷偷出了一口长气,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走向希望的第一步,前途仍然险阻重重,吉凶难料。
韩康子见到张孟谈,也是大吃一惊:
“你跑来干什么?太危险啦!”
张孟谈年轻漂亮,语言风趣,在韩康子心目中印象很好,所以对他身涉险境的吃惊实是大于关心。
张孟谈却不慌不忙,甚至带点儿嬉皮笑脸:
“将军别嚷,我是特来救你。”
韩康子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君臣眼看就要成为水底游魂了,救自己尚且无策,还妄言什么特来救我?
八成是吓出精神病来了,不能回晋阳了,让我给你安排个后路吧。”
张孟谈笑着一拱手:
“多谢将军照顾,晋阳确已朝不虑夕,奄奄待毙。
但我们毕竟在强攻之下坚持了近二年,一旦城破,还可退守邯郸待机反攻,而平阳灌入绛水后,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您的退路何在?又有谁为您安排?”
这番问果然戳中韩康子心中痛处,但他还要撑着面子,瞪眼斥责:
“张孟谈你好大胆!死到临头还敢挑拨离间?
我三家分赵已如肉置盘中,举箸将挟,说什么绛水灌平阳,无非是想惑乱我的军心,看我不把你交给智瑶!”
虽然关系不错,毕竟身份地位有别,只是相识而已,谈不到友情,涉及到重大利益,韩康子完全可以为讨好而把自己交出去。
但此时决不能胆怯,反要更积极地进攻!
张孟谈微微撇嘴:
“肉是在盘里,您也可以举起筷子,但能挟起送到口中吗?
智瑶何等人也?奸刻暴残,不仁无信,藐视天下,唯我独尊。
连您自己的土地都在削夺,岂肯把得到的赵家土地三分与您?
退一步说,就算现在给您,转身便另立名目收回,您有力量不听从吗?
赵氏何罪?无非不肯用祖宗辛苦留下的基业去填智瑶那永不会满足的欲壑,他便残忍的想用大水尽灭赵族;
赵亡后,他的力量更强大,接下去还要灭谁,还用我说吗?
难道他如何欺压同僚您不知道?他与您的关系还用我来挑拨离间?”
张孟谈的话,毫无夸大、捏造,且句句切中要害,使韩康子不能也不愿驳斥。
段规见他沉吟不语,便趁机相劝:
“孟谈之言不错,智瑶久有伐晋之心,惟忌韩、赵、魏三家。
灭赵后必要再吞掉韩、魏方遂其志,无论咱们是顺是逆,都脱不掉这个最终结局。
赵亡后其炽愈烈,咱们仍听之任之,亡有日也。”
韩康子其实更了解智瑶的为人及其心志,只因势弱,畏惧他已成为习惯,所以不敢生背叛之心。
现在连段规都在指明顺从智瑶的后果,便也不再装腔作势:
“吾非不识智瑶的狼子野心,实在是力不敌、惹不起!”
张孟谈一见他口气松动,连忙跟进:
“好狼不敌群犬,韩、赵、魏三家合力就不弱于他了。
智瑶虽善谋,然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正所谓‘算于外而疏于内’。
尤其在目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状态下,只看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咱们如此这般,出其不意、内外夹攻,智氏之败,只在须臾,将军勿失此良机也!”
韩康子还在犹豫。
事关重大,他不敢贸下决心。
而且有些涉及自身利益的某几个问题也不便公开提出,又不能不想,是以沉吟不决。
张孟谈虽是赵家的谋士,对其他几家掌门人的性格、心态却也了如指掌。
做说服工作也如作战那样,须知己知彼,才能深入对方心中。
对于韩康子不便提出的问题,张孟谈干脆替他掰开:
“将军试思,灭智有三利:
根除祸患后,三家势均力敌,互不能为害,共享太平,此其一也;
韩、赵、魏原本就情同手足,共历患难,更进一层,从此永结秦晋之好,天下谁敢欺我?此其二也;
智氏之地为赵氏数倍,分赵何如分智?且当先归还前被白夺的百里,再三分其余,此其三也。
孰利孰害,何去何从,已明摆在面前,兴衰存亡,请君自择。”
他把韩康子最关心的故意放在第三,似乎分量最轻不太重视,其实是给韩留面子。
还有一个问题不能不慎重:
“不知魏恒子之心如何?”
“他的问题好解决,臣与段兄都跟赵葭有交情,通过他,一定能说服恒子。”
段规一听把自己也扯了进去,只得随着表态:
“臣与赵葭关系甚好,魏恒子对他又是言听计从,保证跟咱们同心。”
韩康子听他俩对魏恒子如此有把握,不免后怕:
“幸亏同意联合,否则连魏恒子这个盟友都会失去!就真成孤家啦!”
果然,在赵葭的帮助下,魏恒子痛快的答应“联合”。
并由张孟谈代表赵襄子,三家歃血为盟,约定在智瑶发动总攻的前夕举事,张孟谈回晋阳复命。 战国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