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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只觉得心头一跳,神情有一瞬的呆滞,抬眸凝视着歩非,墨玉般温润的眸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眸光清冽澄澈,仿佛冰山上融化的雪水,圣洁无暇,却带着深深的迷茫,以及隐藏在黑眸深处那薄如蝉翼的……希冀!
不要怕,跟着我……跟着我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
江边隐约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时而清朗明快如山涧嬉戏的山泉,时而飘渺空濛如山巅缠绕的云雾,时而清逸洒脱如林间啸过的松风,时而清雅出尘如水面临风而立的青莲,时而冷冽高傲如雪中独放的红梅……
江边行走的路人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皆静静聆听着宛若天籁般的箫声,如痴如醉!一瞬间,仿佛万事万物皆停止了运转,连空气也好像凝滞了一般,这空阔寂寥的苍穹似唯余这一缕悠扬的清音……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歩非眉梢轻挑,眸光移向遗世独立于江心的楼阁,神情微动,唇瓣扬起一抹兴味的笑容,“集雪楼……”
平遥闻言眸中亦不由闪过一丝惊诧,翘首眺望着江心富贵绮丽、灯火通明的楼阁。相传,南朝曾有位士族子弟,倾慕一位名唤雪的女子,求之不得,便在这靖江建了一座集雪楼,楼中专门收集与雪姑娘相似的女子。但几经更迭,如今的集雪楼已成为南朝最富盛名的青楼,尤其是这集雪楼寒烟姑娘的箫声、挽容姑娘的舞姿,号称南朝一绝,不知倾倒了多少风流名士。
“阁下可是歩公子?”一名婢女上前问道。
“在下正是!”歩非笑嘻嘻地问道,“可是集雪楼的某位姑娘想请在下喝酒?”
“寒烟姑娘请公子前去一聚。”
歩非、平遥便随着婢女上了一舟竹筏,往集雪楼飘去。
拐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一间极为简单素雅的屋子,与集雪楼的富丽堂皇不同,屋内所摆放陈列的物品皆是最为平凡、普通之物,桌椅并未铺以锦垫,门窗亦未垂挂珠帘,既无金玉的点缀,亦无珠宝的装饰。以屋内素雅的陈设,便可窥得其主人之高洁不俗!
绕过一道屏风,便见得一名亭亭玉立红衣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如同雪中傲然独放的一枝红梅,清而艳,冷而傲!
平遥望着眼前冷艳的红衣女子,不由得再次叹道,命犯桃花的男人!
“好久不见啦,寒烟姑娘!”歩非嘻嘻一笑,潇洒地向红衣女子走去,神情随意散漫,仿若信步闲庭一般。
红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喜悦,盈盈施礼,“寒烟见过歩公子!”嗓音若环佩相扣、清铃作响,不沾染半分风尘之气,尽显冷冽孤傲的气韵。
歩非摇头晃脑地叹道:“嘻嘻……寒烟姑娘人还是这么漂亮,箫声也还是那么好听啊!”看似轻浮放纵的话语,从这恣意潇洒的男子口中吐出,却别具一种放荡不羁的洒然!令闻者倾倒,见者沉迷!
“如若公子喜欢,寒烟愿夜夜备玉箫,唯待君来!”寒烟微微一笑,如漫天飞雪中独放的红梅,依旧清冽冷艳,却已褪去周遭刺人肌骨的森森寒意。
“哇!不要不要!”歩非慌忙摆手拒绝,“在下若日日霸着寒烟姑娘,只怕会被全天下的男人追杀啊!”
“呵呵……寒烟才怕被天下爱慕公子的女子追杀呢!公子还是这般爱开玩笑啊!唉……只可惜箫声依旧,这起舞之人却已随风归去!想当年,我与她……”寒烟微微叹息一声,回忆起当年自己吹箫,挽容起舞的胜景,神态间略有些黯然。
“人生无常,挽容姑娘香消玉殒,的确是一大憾事啊!”歩非洒然道,“寒烟姑娘又何必如此介怀,曾经相伴已是一种缘分,有何必执迷于此呢?”
“也唯有公子能将红尘世俗看得这般淡然了!听公子一言,寒烟心中宽慰不少!”
看着屋内重逢叙旧之人,心中升起一缕淡淡的寂寥,空落落的,平遥微微一笑,移步至窗前,静静凝望着江面缓缓流过的江水。她的周围有一道无形的高墙,将她圈在一个人的寂寞中,任何人都走不进她的世界,触碰不到她,倘若把她置于人群中,亦只能令她倍感孤寂罢了……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隔开了,她看不到,亦听不到……
唯独歩非、寒烟的阵阵笑语,那般清晰,那般尖锐地传入平遥耳中,素来静如止水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似隐约间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心口有些许微微的疼痛,那般淡然而……深刻!酸而……涩!
数月的相处,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情愫渐渐累积起来,溢在心头,那般炙热而强烈,仿佛只要稍加触碰,寻到一个发泄的端口,便会喷薄而出。
平遥因内心突如其来的不安与焦躁变得慌乱起来,本能地想要逃离,仿佛多在此地逗留一刻便会窒息而亡,匆忙而慌乱地交代道:“我先回去了。”
不待回答,人已闪出窗外,足尖如蜻蜓点水般在江面轻轻一点,腾空一个翻转,人已盈盈落在一叶悬挂着白帆的小舟上。白色的小舟如同飘飞于天地间一片的一片轻羽,又仿若破风飞来的一支利箭,穿梭在层层莲叶之中,掠过江面,向江岸边飞去。
碧空如幕,疏朗地嵌着几颗寒星,夜色空旷寂寥。平遥静静走在一条寂静无人的街道上,伴着自己月光下投下的阴影,倍感孤寂。一颗心酸酸涩涩的,竟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委屈。待行至留园门口时,黯淡的眸光霍然一亮。
冷月如霜,疏影横斜,一道纤长的白影悠然立于前方,墨发轻扬,衣袂飘飘,尽得天地灵秀,飘逸如仙。
“怎么走得这么慢?”歩非长眉微扬,散漫洒然之气融入冷霜般的月色之中,瞬间为满园的暗色染上一层华光。
平遥心中漫上一丝喜悦,“你……你怎么回来了?”
歩非耸耸肩,笑道:“没办法,看某只醋坛子好像打翻了,不放心,只好追出来看看了!”
平遥眼一瞪,道:“谁是醋坛子?”
歩非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环于胸前,扬着眉,眸光上下来回扫视着平遥,一副你不是醋坛子谁是醋坛子的模样。
平遥被歩非如此一看,如同猫被踩着了尾巴般,恼道:“我又不喜欢你,为何要吃醋?”
“若是从前,你是不屑于辩解的!”歩非微微一叹,上前两步,展臂将平遥拥入怀里,轻语道,“你开始喜欢我了!”
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平遥的耳根,湿湿的,痒痒的,似乎有一只猫爪轻轻挠着平遥的心,紧张而无措,却又莫名地感到安心,涌在心中的强烈情愫也变得平缓甜蜜起来,心底渐渐滋生出一股喜悦甘甜,如汩汩的泉水般源源不断地溢出,无法阻止,亦不愿阻止…… 歩非平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