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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官颜娘的面前,心中还渴望着能够得到谅解,却远不知道这等风月之地,不是她进得来就能出得去的地方。
而且,沈清影更不会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妖娆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在这条秦淮河上,敢与她睥睨一二的,还在少数。
她怒了,捏碎了整个掌心的烟草,成了碎末,在这一刻怒气腾然而起的刹那,全部往着沈清影的面上砸了过去。
烟草不重,砸不出个好歹,也损伤不了她那张精致的面容。只是,烟草细碎,在呛入鼻息之间,沈清影也呛得有些受不住。
可是,比起沦入风尘的境遇,她此刻所受的苦,也未必能抵得住来日的万千之一。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官颜娘在将烟草一扔了之后,转身却往着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去,翘起的二郎腿,让叉开的旗袍高高的撩起,露出完美的大腿,引人无限遐思。
她的话说得很轻,但是这句话的分量却是不轻,“姐姐告诉你一个定律,能在这秦淮河中立足的,都是遮天的人物,你不管知道不知道他的底细,最好都不要去得罪。”
官颜娘媚媚的一笑,拍了拍因为刚才手上因为捏碎烟草而残留的细碎,继续说:“就好比如你现在,就在无形中得罪了我,我能让你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坐在椅子上,却是弯下了腰,伸出手握住了沈清影的下颚,高高翘起的眼角扬起一个完美的笑意,如同是在欣赏一件绝世的作品一般。
“乖乖听话,你会过得比任何人都滋润。”她松开了沈清影的下颚,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她的颤栗。
官颜娘很是满意,她要的,就是如此。
她起身朝着房外走去,临走了吩咐着,“好好休养,你会成为头牌中的头牌。”
沈清影是在害怕。
这个女子虽说一路以来都是如此妖媚的笑着,但是,她所说的话却如同是一把寒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胁着,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官颜娘,是个厉害人物,沈清影心里知道。
与她在这之前所遇到的厉害人物不一样,哪怕是再尊贵如锦绣格格那般的皇亲贵胄,都只是在表面上威吓着。
可是,这官颜娘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从死人堆、胭脂粉里混合出来的味道,使她不得不颤栗,在官颜娘走了之后,她忍不住眼泪簌簌,此时此刻,她竟真的迷茫了。
她侧首看着窗子外边,无边风月,晃荡烟波映着这周边彩灯夜色的绚烂,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偶尔,有花船经过,传来声乐丝竹声声,无边旖旎。
…………
此时的冯家。
沈清瑶被吉嫂带到这洋楼中的下人房里,吉嫂是府里的老人了,加上冯晟俊对她尊敬有加,她的待遇也不差,有单独的一间小院子,后边管理着一堆下人。
而她那日在门前遇到了沈清瑶的那一刻起,可怜她孤苦无依,居然也将她带回了冯家里。
在吉嫂看来,那日在郢城之中相送,就未必像是少爷所说的怒薄情寡义,而且现在经过了沈清瑶的一番加油添醋,所有的事情演变成了沈清影勾搭上了冯晟俊,才致使两家的婚约破解,错不在她。
这样一来,吉嫂则更是疼惜沈清瑶,对于沈清瑶口中那个勾搭姐夫的妹妹,则是深恶痛绝。
“小姐你不要担心,我还是找机会偷偷的带你见见夫人,只要将个中的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了,那么两家的婚约还是可以继续的,老爷夫人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最主要的是,现在沈清瑶孤女无依,老爷在金陵名声大好,如果说曾经有婚约的孤女前来投靠,还被拒之门外,这样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是以,吉嫂在将沈清瑶一番洗漱之后,竟悄悄将沈清瑶带到夫人的面前去。
夫人是个中年的女子,富贵人家,保养得丰腴,肌肤剔透,更是别有一番雍容的风韵,沈清瑶一见冯夫人之后,才赫然发觉,她的高贵,俨然不是母亲可以比拟的。
即便在从前,母亲的珠光宝气与挥金如土,都是郢城中数一数二的,但是与这眼前的冯夫人一比,不用任何攀比,自然看得出差别、
从这冯夫人的气质中也能见得出来,冯家到底是何等财力的人家,这也让此时落魄的沈清瑶有些自形残秽,低低的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房间是冯夫人的卧室,西式的摆设,小钟楼来回摆动,“咚咚咚”声响,让人不由得有些紧张,整个房间一片简洁的白,留声机中的音乐轻缓缓,更是让沈清瑶显得不安了起来。
吉嫂一直弯着腰趴伏在冯夫人的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见冯夫人雍容的脸上一会是惊讶,一会是愤怒,一会儿陷入了沉默当中。
沈清瑶信得过吉嫂,她也庆幸当日有随着冯晟俊那一程相送,否则今日,她不可能见得到冯夫人,更不可能留在这冯府中。
这些日子以来,流落街头,身上的钱又花得差不多了,她向来养尊处优,已经快要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无论如何,她必须想办法留在冯府里。
而眼前的冯夫人,就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错失良机。
也不知道吉嫂与冯夫人说了多少,到最后吉嫂说完之后,悄然退下,在退下的同时,她悄然的向沈清瑶点了一下头,示意沈清瑶不需要害怕。
“好孩子,过来。”冯夫人在吉嫂走了之后,径自朝着沈清瑶招了招手,手中的绿宝石戒指在灯光的照映下,闪耀着灼目的光芒。
沈清瑶心怀忐忑,毕竟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礼数这东西尤为重要,不敢乱了分寸,按照着冯夫人的指示,在距离她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偌大的房间,富丽堂皇,此刻全部的焦点,却在她自己的身上,她有些紧张的绞着自己的手。
冯夫人细细的打量着沈清瑶,虽说身上一身衣装朴素,但是举止间进退得当,也不骄噪,确实如同吉嫂所说的那般恬静可人。
“咦,你的脸上,怎么有道浅疤?”冯夫人眼尖,在沈清瑶坐近了的时候,见之为之诧异。
沈清瑶带着尴尬,手微微的触碰上脸上的伤疤,心中微微一动,“那是……那是被我妹妹抓的,现在好多了,想必再过不久,这疤痕就会完全散去。”
“不留疤痕自是最好。”冯夫人闻言,原本紧张的神情也在片刻之后松懈了下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俊儿辜负了你。”
她起身,走近沈清瑶的身边,伸出手轻轻的摸着她脸上的那道浅疤,“你妹妹也不知耻了些,想必这道疤痕,就是她在勾引俊儿的时候与你争执留下的吧!”
冯夫人的言语中带着怜惜,却让沈清瑶微微一怔,可是下一刻,她却朝着地上跪了下去,“夫人,清瑶实在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如妹妹好。可是这十年来,清瑶也遵守父亲的意思,苦守着两家的婚约,推却了多少求亲的人,可是最终换来的结果……”
她哭得凄惨,也将自己说成了被妹妹抢去未婚夫的可怜女子,一时楚楚动人。
“我知道我配不起冯少爷,可是……现在沈家散了,清瑶也流落,不知道该依靠谁人,那日遇到冯少爷,他却只用银钱打发清瑶,清瑶……清瑶但求夫人做主啊!”
她跪在冯夫人的脚边,将那日的情景也说了一遍,更是哭得凄惶。
吉嫂不知道冯晟俊见过沈清瑶的事,自然也没跟冯夫人交代过,现在听沈清瑶这么一讲,马夫人再次震惊。
“这孽子,怎么做事这么过分?”她几乎全信了沈清瑶的话,看她如此弱不禁风,楚楚可怜,也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如今听到儿子这么一个做法,当真让她一时气极了。
无视曾有婚约的孤女,这事要传出去,冯家的名声也毁了,马夫人一番思量下,也许诺沈清瑶,“你就暂且在冯府里住下,婚约之事,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老爷再说一次,你就放宽了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沈清瑶闻言,才抿抿嘴,谢过了冯夫人。
从冯夫人的房间里出来,沈清瑶从吉嫂的小院子里被安排了出来,独立在后楼的阁楼上,看着这周围转换的栖身之地,她的唇边抿起一抹笑。
“沈清影,我看你死了,还怎么跟我争。”她从阁楼上的窗子往下看,是这府里忙碌的下人身影。
“大少快回来了,快些准备好……”有些下人从阁楼下经过,这么一句话飘进了沈清瑶的耳中。
大少……
那个男人,她终究还是要面对他,而且她也不想离开这冯家,“我要的,就是当这里的主人,冯晟俊,这是你欠我的。”
站在这阁楼的上面,她的心思已经飞扬,只要给她时间留在冯家,迟早冯晟俊也逃不过她的。
再说了,现在沈清影也被自己推下汉江了,冯晟俊再怎么痴心于她也没用了,沈清瑶只觉得,此刻的胜利者就是她。 秦淮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