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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密集的、剧烈的爆裂声中，妖船两端向上翘起，当中一条巨大的裂纹纵贯船身。在许多“地狱妖瞳”触须的纠缠下，它开始缓缓地沉向海底，最后，只剩下几根桅杆还露在海面上，但也很快消失不见。

　　这艘妖船没能献上他们的祭品，结果被“地狱妖瞳”彻底毁灭。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小木舟上，泪水夺眶而出。

　　我也不知道我哭的是什么，应该是父亲吧。他，还有那些“死而复生”的“亲人”，是我踏上海洋冒险之路的最初动因，可是这个动因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全部消失了。

　　我觉得，我不应该再属于这片妖异、荒诞的大洋，我应该回去了。

　　就在我怔愣的工夫，小木舟已经掉头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行驶而去。

　　不远处，那艘“白骨妖船”妖魅般地漂浮在海面上，以冷峻的姿态注视着这艘小木舟，以及小木舟后面正在发生的惨祸。

　　而小木舟的周围，传来“噼噼啪啪”的、密集的划水声——那些海罗妖在妖船覆没后，也纷纷向自己的老巢——“白骨妖船”游去。

　　我一度担心，小妖是不是要把我带到“白骨妖船”上，但很快，我就发现小木舟脱离了海罗妖的队伍，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身后，海面上原本炽烈的亮光逐渐暗淡下去——“地狱妖瞳”离开了。

　　大概在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那条小木舟来到了一块海上礁石边。

　　“你上去吧，这里是国际航道，很快就会有船的，你招招手他们就会来救你。”小妖淡淡地说道。

　　“你呢？你去哪儿？”我问道。

　　小妖轻笑了一声，说道：“不用你管。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我大声道：“不！不不！上次的仪式，你是不是还没完全复原？没关系，你继续吸我的……那个‘魂力’，就算被你吸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小妖看着远处的“白骨妖船”，轻轻叹道：“有时候，错一次就不可弥补了，何况两次？”说着，她缓缓地解开了胸前的纽扣，把衣服领口猛地往下一拉。我一看之下，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白皙的脖颈下面，没有皮肤也没有脂肪，能够直接看到肋骨、喉管和肺。

　　她……她成了和冷鹰一样的妖精。

　　我惊骇错愕的表情，让她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可是我完全能够分辨出来，在她的狂笑声中，夹杂着几分凄楚、几分幽怨。

　　“我跟你上阎王轮吧，你到哪里我都陪你！”我大声说道。

　　小妖的狂笑变成了冷笑：“你这话是真心的么？”

　　我用力点了点头。

　　“哼，少来这套。”小妖依旧在冷笑，或者说是在嘲笑，“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曾经喜欢过你这么个娘炮，窝囊废！本来想一口一口咬死你出出气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你心里面不安一辈子！冷鹰已经被我弄成了这个样子，再加上你也要不安一辈子，我也够了。”

　　说着，她冷不防猛地一推我，把我从小木舟上推了下去。

　　“哗”的一声，我浸泡在海水里，想爬上小木舟，却被旁边的冷鹰用船桨把手给拍开了。

　　小木舟开始朝“白骨妖船”的方向行驶而去，我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去，想要重新上船，可是冷鹰和另外一个船夫一起摇奖，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

　　“好好做你的娘炮，好好做你的窝囊废，娶个听话的媳妇，生个没用的小娘炮，也挺好的！哈哈哈哈哈！”小妖尖利高亢的声音回荡在海面上，经久不绝。

　　眼看追赶小木舟无望，我终于放弃了。在驶向“白骨妖船”的过程中，小木舟缓缓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白骨妖船”也很快开走了，或者说是在开到远处后，“消失”了。总之，在第一缕朝霞出现前，它便已经无影无踪。我回到礁石上，看着“白骨妖船”消失的方向，怔怔地流下泪来。

　　我隐隐感觉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妖。

　　过了整整两天，才有一艘轮船从附近驶过，我被救了上去。

　　这艘货轮停靠在东南亚的某个港口（请原谅我不能透露这个港口的名字），当我发现货轮上似乎有人认出我是通缉犯，并打算报警时，我逃走了。

　　在附近的森林里，我找了个地方，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想办法把脸上那个显眼的面罩给摘掉了——面罩被强行摘掉后，伤口血流不止，还发炎了，我险些因此在森林中毙命。过了好几天，两个路过的农民把我救到了当地的医院里，一声给我打了两针抗生素，我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侥幸活下来的我，在附近的一座小镇里找到了栖身之地。我靠给当地一座农场打工为生。两年后，繁重的体力活动让我的容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肤色黝黑、满脸络腮胡的农夫，与先前那个白面书生判若两人。

　　拥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职业，虽然我仍会想起以前海上的生涯，但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回去了。

　　有时候，我会跑到那个港口的码头上，眺望远方来往的船只，期盼着能再度看到“白骨妖船”，或者穆武灵、赵祺、闵琼等老熟人。可是他们就好像梦里的事物一样，一旦消失了，便再也不曾出现过。

　　尤其是小妖，我一直会梦见她，梦见和她一起在海上乘风破浪，梦见和她一道在陆地上嬉戏打闹。可是每次醒来，当发现这一切终归只是梦时，我的眼泪总会浸透枕巾。

　　后来我通过网上检索新闻得知，冷鹰大概是在3年前失踪的。当时他所搭乘的一艘货轮在南海遇到风暴沉没，船上将近200人全部遇难，唯独没有找到他的遗体。在那次海难中，被发现的遗体全都被撕碎，似乎是遭到了某种海洋生物的袭击。

　　我知道，小妖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冷鹰展开报复。最终，冷鹰也成了和她一样的怪物，并且对她俯首帖耳。

　　至于小妖是怎么到了那艘“白骨妖船”上，她在船上又是怎样的地位，我至今都不知道。有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你很想知道，但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

　　我唯一能通过推测确定的是，在将军城岛上，她没能依靠吸取我的所谓“魂力”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这导致她变成了一种介于人和海罗妖之间的存在，她已经不可能和我，或者和其他任何一个正常人在一起了。

　　过往的一切记录到这里，算是要告一段落了。或许一些细节因为我记忆的缺失有所失真，但故事本身的确是我曾经经历过的。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至于未来，我还有没有机会开始新的海上旅程？

　　那或许是另外一个全新故事的开端了。

　　（全文完） 海盗鬼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