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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复苏
丁寻走在路上，观着木兰城的景象。
这条街上新开了一家镖局，镖师威武精悍，有他们如木桩般伫在街上，哪怕是贼民也不敢行偷盗之事吧？
那颗杨柳长大了，柳树下是孩童们玩闹的地方，丁寻在原地看的久了，甚至还有胆大些的孩子们上前来问他是谁？为什么每日都游走木兰城大街小巷的他们会没有见过他？
丁寻笑笑，不由得想起了古时大唐皇朝的诗人写的一篇《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讲的便是现在的自己罢？
他是丁寻，是个读了万卷书的读书人，也是个行过万里路的读书人。
现在，他结束了旅程，准备回到以前的家休息一下，他的家在木兰城，那里有一片花圃，开满菊花时候的景象十分美妙。
还能够看到远处的山景，不管是清晨的日出还是日落的夕阳，都十分的美丽。
所以，他准备回家。
不过在此之前，应该先为父亲母亲扫扫墓。
丁寻在路上走着，心中如此想道。
隔壁的酒馆内虽然客满为患，却十分安静，只有一人的声音响起，那道声音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听过，不过丁寻现在想不起来了。
手里抓着两串糖葫芦的少女在路上着急的摸着口袋，见其面露窘色，似乎是因为身上所带的财物不够，或是压根就忘记将钱袋带在身上？可是糖葫芦已经被她咬了一口，想退也退不回去了，少女看着酒馆，着急的直跺脚。
丁寻随着她的眼神望向酒馆之内，她似乎是在看那说书人？想想自己在五年前的时候，木兰城之内也有一位极受欢迎的说书人，当时那个说书人身边跟着那个腰间佩剑的叫做杜泽的孩童不知道还好么？现在想必是已经成为一位受人欢迎的说书人了罢？
如此想着，他看莲舞的眼神也和善多了，走上前去说了声：“让我来替这位姑娘付吧。”
小贩看着他，小贩才不管到底是谁付钱，只要有人付钱给自己，能够让自己赚得到钱，那就足够了。
“谢……谢谢……”
莲舞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突然走来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给自己付钱，不过还真是帮了自己大忙……那个笨蛋前辈，钱都在他的身上了，真是的，不知道淑女也要逛街的么！
“不必客气。”
如此说着，丁寻摸了摸口袋，突然面色也是一僵，他找不到自己的钱袋了。
或许是被路上的小偷顺手摸去了？或许是自己不小心中掉落遗失？反正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得先解决面前的窘境。
他也和那个女孩一样，身无分文。
——不好……绝境……
丁寻想了想，手自然的从口袋移开，然后凑近拍了拍小贩的肩膀，将那上面的灰尘拍去，然后亲切的笑着，“对了，我曾经也是木兰城的人，自幼也是生长在木兰城的，不过最近走出家门四方游历，莫非你是那段时间中迁入木兰城？我居然对你不怎么熟悉。”
可惜丁寻始终只是个温吞的读书人，套近乎忽悠人之类的举动他实在是做的很勉强。
“你是……”
小贩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丁寻，然后想了想，“我是六年前迁入木兰城的，当时便是见过你，据说是全城最年轻的书生，却没想到你当时匆匆的便离开了木兰城。”
——好呀！这是个熟人！
丁寻眼前一亮，继续和小贩攀谈着，小贩风轻云淡的和这位读过万卷书的读书人说着，眼角余光却始终盯着莲舞，生怕她跑了不付钱。
在木兰城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他怎又看不出丁寻此时的窘境？
莲舞此时也是明白了面前这个为她解围的好心人其实自己也是个泥菩萨，不由得着急的跺了跺脚，然后想了想，将手中的两串糖葫芦塞进丁寻手里，然后转头就跑！
——喂喂喂，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虽然是我先救的你……
丁寻看着手中突然出现的两串糖葫芦，其中一串还被咬了一口，糖葫芦顶端那硕大深红圆润的山楂缺了一个半月形的缺口，上面依稀还存着少女的齿印。
然后，小贩那刀锋似的眼神便落在他的身上。
丁寻顿时就冷汗下来了。
“想、想我行万卷书读万里路，却没见过如此女子！”
着急中，他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然后一阵香风从身后扑来，莲舞奔跑着回到原地，发丝有些凌乱，额角微微见汗，将九枚铜钱递给了那个小贩，张口便道：“买三串。”
然后小贩愣愣的接过铜钱，再拿了一串糖葫芦给她。
莲舞将那一串糖葫芦递给丁寻，顺手从他手里拿回原本的两串糖葫芦，转身便离去。
“谢谢啦，好心的大叔。”
隐约间，丁寻似乎听见了那个姑娘的话。
又像是没有听到。丁寻笑了笑，尝了一口。
“酸，又甜。”
吃着手中的糖葫芦，书生踏着一对布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
夜里的木兰城，灯火通明。
孩童们晨间早早就凭借灵巧敏捷的身手攀上门梁，高高挂起一盏盏灯笼，到了夜里，灯笼亮起，挂在家门口，散发着柔和的灯光。
杜泽撑着伞，走在木兰城的街道上。
现在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小雨，各家各户都将自己的孩子唤回家去，不要淋湿了身子。
雨渐渐的大了，灯火也渐渐的暗了。
杜泽小心的撑着伞，尽量让自己蜷缩在大伞的笼罩范围之中，全身真气涌动，属于修士的标志，即将踏入先天之境的后天大圆满，练气十二重境级别的真气展露无遗。
在黄昏的时候他便让莲舞独自回家，自己在街道中漫无目的闲逛着，直到这场雨越下越大。
这是孽，异兽的孽，古典经文记载着的“龟孽”。
这雨不寻常，带着异兽的味道。
杜泽的佩剑上便散发着这种味道，幽潭剑已有的记录是斩杀了三十七头异兽，其中三十一头是前三代幽潭剑主人的战绩，杜泽独自斩杀六头。
至于尚未记录过的异兽？那谁知道呢？
反正杜泽只觉得，这雨的味道，和剑的味道，很像。
浸染过无数异兽之血的剑的味道，和雨的味道很像。
这代表自己的目标是一只十分强大的异兽，并不是后代那种血脉稀薄的渣滓，而是身具许多历史的，异兽中的长者。
或是山海经中记载的最原初的一尊？还是血脉扩散出来的次代种？再不济也是三代之内的异兽。
杜泽狞笑着，还好现在街道上没有人，不然一定会让他那狰狞的笑容吓到。
可以让小儿止啼的笑容，出现在不过十七岁的他的脸上，充满着名为狰狞、狂暴、愤怒、杀戮的味道。
他想杀异兽，自三年前起，他便想杀异兽，竹楼之内，没人比他更想杀异兽。
所以他磨了三年的剑，只为了有朝一日，拔剑，可斩异兽。
今日，他嗅到了异兽的味道。
就像三年前一样，浓郁的味道。
“杀了……你们……”
浑身真气鼓荡，甚至通过手掌传导至雨伞，蒸发了落在伞面上的雨水，冒出稀疏的白烟蒸汽。
杜泽已然入魔，对修士来说，走火入魔是种十分严重的事情，可是杜泽不一样，自从三年前，他便能够良好的运用这种入魔状态，甚至少有失控。
全部依靠着斩却异兽的执念。
所以，他要去那里，拔剑，斩异兽。
那个地方，就在木兰城地底，地下三丈三尺三寸三分。
所以，杜泽手中握拳，真气涌动之间，一拳砸下！
——轰！
一声巨响，杜泽脚下的地面被他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他收了伞，将宽松的袖子绑好，然后继续向下一拳一拳砸去。
也还好他走到了木兰城荒原中的南山，南山鲜少有人烟出没，有的大概只是那些猎户以及山里的野兽，还有已经通灵的精怪。
不过现在是“龟孽”的爆发期，旋龟引起的雨水带有略微的异兽味道和侵蚀之气，所有生灵死灵都会本能的避过这种东西，所以猎户和野兽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至于通灵的精怪？若是出现了那么杜泽还真要拍手欢呼，妖物精怪和异兽可不是同一种类，而是同属于九州大陆中被异兽压迫的一族，一旦在龟孽中还能轻易出现的妖物，一定是身具强大修为的助力！
不过可惜，杜泽什么也没发现。不过这样就好，能够轻易掌握“入魔”境界的修者，若不是竹楼将其关押三年，让他磨剑三年磨去大部分外露的锋锐之气，恐怕会引起整个修炼界的轰动罢？
如此说着，杜泽已经完成了将近两丈深的挖掘工作，多出来的泥土和被雄浑真气杂碎的岩石已经被他抛飞出去，洞口还算挺宽敞，直径大概有一丈，深度莫约有两丈的圆形坑洞便被他挖掘出来。
不过杜泽却皱了皱眉头，发现下面的手感似乎有些不对。
不像是泥土、不像是厚岩、亦不是什么矿物。
反倒像是人。
有人被埋在这么深的地方？还是荒山野岭？
杜泽不禁皱眉，蹲下身子，扒拉着脚下的泥土和碎岩。
被他这么挖掘着，一层薄土很快便被掀开，一具略带着腐烂气息的苍白尸体便出现在了眼前，身穿粗布麻衣，看起来居然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脖子上也没有什么勒痕，完全看不出有搏斗的痕迹，莫非是被毒杀身亡？
不过这些都不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只想下去木兰城地底怪水之中斩杀异兽罢了，死尸什么的，官府衙门自己会解决的。
自己是竹楼中人，并非官府衙役。
当杜泽准备放弃尸体，继续向下挖掘的时候，却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遭到别人窥视那样的感觉突然笼罩在心头，不由得让他皱眉，如果不是开启了入魔状态，五感放大灵识灵敏，一般人还真是无法感知到这种遭到窥视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之中没有异兽的味道，亦不像是妖物，反倒像是……人类的灵识神念。
这种味道，只有人类的神念才能散发的出。
所以让杜泽感觉很不舒服。
他应对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向都有自己的办法。
或者说，是自己曾经的前辈教导给自己的办法。
他抽剑，青色的刃口滴落了雨滴，雨滴滑落在剑身之上，像是幽潭的水。
然后，提起轻身，一跃而起！
在真气的推动下，杜泽朝着那道神念的散发源地猛冲而去！然后握紧手中长剑，朝着那里狠狠刺去！
“哼！我就知道这小贼耐不住一定会出来的！”
却听见一声冷哼响起，无形之中莫大的压力从天而降，将原本腾空刺剑的杜泽压回地面上，甚至连前进的势头都不由得一阻，然后发现此击无法奏效，立刻双脚点地，提气轻身向后飘退两丈距离。
“李叔！就是这小贼！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从草丛中弹射出两道人影，一身棉袍腰间佩刀，杜泽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木兰城中官府的衙役。
如今的九州大陆皇朝统治者吸取了七百年前的“龙庭之祸”的教训，虽然知道想要将“侠以武犯禁”这种现象完全杜绝是不可能，但是却借用皇权的便利将武者修士们两极分化的十分严重，如今流落在外的散修们大多都是连先天之境都无法进入的后天练气士们，一旦突入先天，便会受到皇朝的严重管制，想要摆脱皇朝的限制只有隐居山林寻找各大隐世宗派拜入门下，可是却又进入了另外一个管制圈，虽然宗派的管制相对于皇朝来说会比较轻松，可是依旧处于被限制的情况下。
不过宗派们因此和皇朝合作得到了许多先天境界的好苗子，皇朝也有自己的神秘倚仗不担心宗派们反了自己，而且宗派还能够协助自己管理那些先天以上的祸乱，双方也就这么乐得一起合作下去。
皇朝在各大城市中都设立了监察司，又名锦衣卫，分为布衣、棉衣和锦衣三个等级的监察司，行驶官府职权，专门管理“侠以武犯禁”一事，就算是最低级的布衣监察司，那也是先天境界的武者或者是仙术师级别的人开始起步筛选的，杜泽面前所面对的却是两位棉衣监察司，不由得让他低声骂道今日运气实在太差。
“大胆小贼！居然在木兰城中连续犯下命案！我今日一定要将你捉拿归案！”
其中一个棉袍监察司一记居合拔刀便朝着杜泽斩来，杜泽运起真气，趁着夜色朦胧他们尚未发现自己真实面容的时候先做一番掩饰。真气催动之间，杜泽的脸上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迷雾，任凭李叔如何看也实在是看不见那小贼的样子。
“哼！鼠辈！藏头露尾！”
不屑的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然后一记居合拔刀斩便如雷霆闪电般斩出，亮银色的光芒在夜色的荒野中闪起，如漆黑的夜空中炸响一道雷霆！那是天罚狱雷，代表天意的惩罚，专门诛杀奸邪恶贼，将那个满身邪气的家伙一刀斩灭！
可是李叔的刀却并非像是以前那样轻松将面前的邪人一刀两断，而是被那个面上蒙着一层氤氲的神秘人一剑架开，举手之间剑术潇洒飘逸，毫无一丝邪气。
——上邪剑谱中记载的神异剑艺，无邪剑术。
在一瞬间将上邪剑术切换成无邪剑术圆润无暇的使用，也多亏了入魔之境的增幅，如果换做一般的武者修士，估计两股不同的真元会在经脉中互相冲突而导致连手中之剑也无法握稳，更别提以练气境界的实力接下先天境界的一记刀斩了。
同时也要多亏了杜泽所修炼的神异功法上邪剑谱，传闻是七百年前那次大变中流传出来的秘典，被杜泽从竹楼中偶然得到，凭借这本神奇剑谱，才让杜泽从竹楼中无数练气大圆满中脱颖而出。
“所以说……”
杜泽弯腰将跌落在地上的伞捡起来，稍微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左手握住大伞的中段，右手持剑。
幽潭剑上已经滴落了不少的雨水，仔细观察剑身，仿佛能看见一面湖，那是幽潭，剑中的幽潭。
“不知道叫做什么的大叔啊……你为了平民百姓着想的理念的是挺赞同的……”
“李叔！小心那个邪道！小心有诈！”
数丈之外，另一位棉衣监察司一手持着一柄直刀，双刀在手好不威风。
杜泽没有去看那边的那人，而是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李叔，虽然同为棉衣监察司，但是面前这个李叔给自己带来的压迫力却并非那个家伙能够比拟的，这种级别的对手，就算杜泽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更别提对抗或是击败。
“可是，不分青红皂白便直接将我认定为敌人……”
“这种行为，怎么想也让人火大啊……特别还是在我进入入魔之境的时候……”
“嗯？”
李叔微微皱眉，他感觉面前这个神秘人的气息似乎突然变了，一时间炽热的骇人，一时间又阴冷的可怕，如九天金乌与九幽黄泉般的区别，可是这种完全相反的东西居然毫无违和毫无冲突的出现在同一处地方。
“所以，不砍你几刀的话，实在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啊……”
杜泽的身后仿佛出现了一道虚幻的影子。
睁眼便是白昼，闭眼便是黑夜。
呼气便是炎夏，吸气则为凛冬。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身长千里，居钟山下。
在这一瞬间，入魔之境，心魔深入极致，渲染神魂。
在这一瞬间，幽潭剑颤动着，发出凄厉的剑鸣，像是遇到了终世的宿敌。
在这一瞬间，杜泽身后的虚影渐渐凝视。
——然后，烛龙复苏。 碳酸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