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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一片白茫茫的雪，无边无际地下着。

　　我驱着小流火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怪一拨又一拨向我袭来。在怪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透明如蝉翼的衣服，是云荒仅有一件的霓裳金缕轻羽衣。

　　我那个去了擦嘴边的血，呼喊着：“师父……师父，不要丢下我……”

　　他没有回头，风雪更大了，他在转角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红头发的羽翎，拿着她的弓追着我打：“贱贱惹人爱，你偷了我的夜明珠，偷了我的夜明珠。”

　　雾越来越大，从雾里又走出来不少人，裳裳来迟一边用弓打我，一边指着我，对其他人说：“就是她抢了我的夜明珠。”

　　弓弩射中了我，我再也走不动了，追不到我的师父了，有更多的箭在向我飞来……

　　“啊——”我吓得一个激灵醒过来，一看时钟，才六点五十分，伸手一摸，一额头都是汗。

　　我下床洗了把脸，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了几大口才喘过气来，为什么会这样呢，不是一早就忘记了吗，不是决定重新开始的时候，就无所畏惧了吗，为什么还会记得——

　　原来从一开始，那个被鞭尸的片段，被师父抛弃的过往，是我一直以来都无法遗忘的梦魇！

　　我躺回床上，左思右想，决定去祸害奈奈，让她和我一起迎接早晨的阳光。

　　“奈奈，起床啦！”

　　这小妞估计还没清醒，咕哝着：“谁啊？一大清早的还给不给人睡了？”

　　“奈奈，我和你说，我刚刚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要去见面会！”我一字一句地说。

　　“说什么梦话啊你……什么见面会不见面会的……”她喃喃说了几句，过了半晌，才幽幽地说，“你说……见面会？”

　　“啪”的一声，我猜她是从床上摔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半死不活地嚷嚷了句：“我那个去，秦子衿你想吓死人啊？”

　　“前几天叫你去，你还信誓旦旦地说不想去，怎么这会儿倒想开了，是怕你徒弟被人抢走了吧……我就说嘛，叶如风这么炙手可热，你不看紧点怎么行啊。”

　　“不是，我是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奈奈表达我的千分之一感受，怎么说，都是无力，“我想去看他到底会不会出现。”

　　他还留给我一颗举世无双的沧海遗珠，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尽管我心里清楚，他出现的概率微乎其微，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我依旧对师父的事，念念不能忘。

　　而奈奈却想到了更为惊悚的事，那就是：“秦子衿，我在想，到时候大家发现衿哥的真身是个妹纸，你怎么办啊？”

　　我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衿哥的性别，都是浮云。”

　　衿哥现在在势力已经变成了一个口号，这和衿哥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是毫无关系的。

　　几天后，我接到了盛世公司客服的电话。客服在确认我的身份和账号后，对我会不会参加见面会进行了确认，我思考三秒后，很果敢、很视死如归地说了声：“去”，客服MM在那头吓得差点把电话给扔了。= =

　　我原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客服MM还带来一个爆炸性消息，说盛世公司将邀请我和叶如风以及其他几对PK赛胜出的选手，在见面会上作为表演嘉宾进行PK赛表演，请我好好准备。

　　果然生活永远在惊喜和惊吓之间摇摆，一不留神，惊喜就变成了惊吓。

　　转眼到了玩家见面会那天，出门之前，我特意翻了老皇历，上书：宜动土，宜婚嫁，迎娶。

　　我戴上我的墨镜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何奈奈踩着高跟鞋在我家楼下等，一看见我的装备就笑得像个母夜叉：“我的妈啊——秦子衿你COS地铁变态偷窥狂？”

　　她指指我的墨镜：“看看你都穿的什么，这戴墨镜的流氓样，穿这大外套是想去扮演侦探金田一？来来来——和我去回炉重造，免得你暴殄天物，浪费自身资源！”

　　她把我硬扯回楼上，我穿的衣服被她嗤之以鼻扔到一边，她翻开我的衣柜，发现里面清一色是T恤和牛仔裤……

　　“哇哈哈。”何奈奈叉腰直笑三千场，“还好我事早就看穿了你——”

　　我抱着一堆衣服痛哭失声：“何奈奈，你想干什么？”

　　“老娘我一早就有了准备……”她把自己的包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奈奈眼露精光：“把这件、这件统统穿上，不要质疑我的眼光，我是……从时装设计专业转过来的，未来的designer！”

　　我郁闷，我非常郁闷：“何奈奈，为什么每次一到紧要关头，你就狂开金手指，这不科学……”

　　金烨大厦，传说中是接待中南海贵宾的地方，此次见面会就设在这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室里。

　　见面会开始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我和奈奈一路火花带闪电，坐完公车转地铁，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

　　酒店内部金碧辉煌，会议室门口巨大横幅红底黄字十分亮眼，门口还站着几位盛世公司请来的Cosplay专业团队队员，穿着游戏里的装扮在门口迎宾，穿着蕾丝裙子的羽翎是个职业模特，已经被人围成一圈，摄像机、摄影机，闪光灯应接不暇。

　　我走几步，又扯扯裙子。我太相信奈奈了，结果就是——裙子太窄迈不开步伐，衣服太短，我不得不边走边拿漆皮小包挡，脚踩风火轮，哦不，是高跟鞋，步步艰难。

　　会议室门口的另一边是签到处，奈奈早就甩开我一条街，拿着邀请函奔过去了。我亦步亦趋，将邀请函像个尚方宝剑护在胸前，一路大开绿灯畅通无阻，很快就和奈奈顺利会师。

　　工作人员体贴地把笔递给我：“这位小姐，请签上你的游戏ID。”

　　我签完名，工作人员拿了一个小袋子递给我，我打开匆匆看了一眼，里面是与会的人员、会议的流程和新版本的推广介绍，还送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游戏周边纪念品。

　　现场布置得很气派，四面八方都是游戏海报和游戏周边，大屏幕上循环播放节选的游戏视频，一种擂鼓催催风雨欲来的感觉骤然而至。我和奈奈走到与会门口，就有引导员察看邀请函为我们指明座位。

　　因为我是今天PK赛的表演嘉宾，还被特地邀请就座在嘉宾区。奈奈是开了金手指的，位置也在我附近，我的左手边是别个区的表演嘉宾，右手边放着叶如风的牌子。

　　我翻开分发的小册子，在上面寻找受邀嘉宾并且确认要到场的玩家名字，又起身在整个会场走了一圈，满眼的牌子，却没有一个是写着启程之弩。

　　虽然知道会是这样，知道他决然不会来，但心里还是失望到极致的。我在想，是不是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他了，那么那颗沧海遗珠又该怎么办好？我连问他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再也没有了……

　　我正低着头沮丧，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映入他灿然的眸子里。

　　“抱歉，塞车来晚了。怎么在这里发愣？”他拉开了我右边的凳子，在叶如风的牌子位置上坐下。

　　“徒儿……”我幽幽叹了口气。

　　背后已经有人在默默地讨论着叶如风了，不外乎这么好看的叶如风是哪一个区服，大有打听清楚便转服过去的味道。

　　我捂嘴傻笑，在徒儿旁边说：“看来今天又要有不少少女的芳心陷落了。”

　　现场太嘈杂，台上还有工作人员在调试音乐，他听不见我说什么，把脸贴过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骤然贴得这么近，都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干净纯净的味道，像早春的笋忽而冒出来一个小芽，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在这打满灯光的会场里，我偷偷看他，看他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灿若星辰的双眼，薄薄的嘴唇，以及……比我还吹弹可破的肌肤。我忽然一下恍神，这一刻仿佛这里，只有我和他。

　　然而心底又闪过一丝沮丧，俊美的叶如风，家庭殷实的叶如风，即将年轻有为的叶如风，善解人意的叶如风，温润如玉的叶如风……他这么好，好到似乎无人能和他作比较，这么好的人，我只是他游戏里的师父，又怎能独独霸占一个这么好的人？

　　他似乎看出我的焦灼，便宽慰我：“待会儿的双人PK只是表演赛，你不用紧张，随便发挥就可以了。”

　　我垂下头，突然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秦子衿，你旁边坐着的就是叶大神？啊啊啊——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秀色可餐啊秀色可餐！你知不知道你身后有多少个女人，正在虎视眈眈你身旁的猎物！

　　我顿时感觉身后凉风阵阵，莫不是这空调太冷的原因？我翻了下白眼，埋头给奈奈回信息。

　　何奈奈，你的口水要滴到地板上了，小心唐钰小宝看见说你红杏出墙。

　　省点心吧，我的红杏早就为衿哥出墙了！不行，我也要PO上微博和论坛直播，我实在憋出内伤了！看见花美男我受不住啊！

　　你要偷拍我徒弟咩……>_<

　　秦子衿你不会不知道今天现场会直播上微博论坛的吗？= =邀请函上有这一条免责声明的……

　　QAQ我没仔细看，如果拍到我和徒弟肿么办……

　　等着被嫉妒的女人撕裂吧你。

　　我顿时低下头，深藏功与名……

　　聚光灯从会议厅一直巡视过来，从左排扫到右排，音乐和鼓点相得益彰，正敲到实处去，就有旁边的人放了几个响炮。

　　主持人正式登场，暖场后便开始介绍今天与会的嘉宾和莅临指导的公司高层以及游戏负责人，以及游戏目前取得的成绩以及以后放眼未来的目标，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才宣布玩家见面会正式开始。

　　然后便是开场的表演，Cosplay专业团队下台后，舞台中央的超大LED屏幕已经开始播放新版本的介绍短片。

　　有一点无聊，我忍不住就开始左右四顾。

　　我左边的位置坐着一位长得好像煤老板的大叔，ID叫“愤怒死神”，我不敢贸然和他攀谈。中途，大叔离座看样子去厕所，过了一会儿，一个小正太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上。

　　我看他，好心提醒他：“你好像……坐错位置了。”

　　他神秘莫测地看了我一眼，才偷偷对我说：“我是替我爸来的，他公司临时开会叫我过来。”

　　我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为他待会儿的表演赛捏一把冷汗：“那待会儿PK赛你咋办？扮肚子疼？”

　　“把技能从1按到0，脸滚键盘一遍就差不多死光了。”他把刘海拨了拨，“平时我爸接电话我都是这么帮他打的。”

　　我嘴唇抖了抖：“你们真是鹣鲽情深，哦不，父子情深让人动容啊。”

　　“没什么。”他玩着手机，抬头说了句，“这事多了后就没什么人肯和他组队了，于是他练就了单刷的功力。”

　　“那你真是托了你爹的福，哦……你爹真是托了你的福。”我偷偷瞄了下叶如风，发现他扯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

　　浑蛋又偷听我说话！我低头给奈奈发信息发泄我的不满。

　　徒弟真是太讨厌了！

　　现场忽而“啪”的一下把灯光给灭了，然后舞台中间亮起一盏别的亮光，我抬眼，发现叶如风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我的手机屏幕……我还以为他要没收我的手机，没想到他把我的手臂一抓，“轮到我们PK赛了。”

　　灯光打过来，主持人已经在前方催促。我和叶如风走在前头，后面是小正太和他的拍档，四人围着场地中央四台崭新的苹果电脑坐定，输入官方提供的人物账号密码，先上手耍了一遍，就有语音提示我们各自进入战场准备表演了。

　　叶如风坐在我右手边的位置，小正太则坐在我们对面，互相是看不见对方的操作的。四人陆续进了战场，现场的人也开始了小声的讨论。我才发现，我是场上唯一的女生。

　　压力骤然而至，但想起刚刚小正太对我说的话，我就在想，要不要在战场上稍微放一下水，好让这个表演赛实至名归呢？

　　还没想好对策，谁知一开场，小流火就受了对方玄玑重重一击，我侧身闪过，更迅捷的一招已经贴着我扔过来，幸好叶如风翩然而至，召唤出宝宝把对方缠住，我才幸免于难。

　　我和叶如风前后追着上又互相以障碍物做掩饰，默契地牵制对手。接下来的PK赛就如行云流水了，在那一刹那，我们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表演赛的性质，专心致志地投入比赛，想要重重打击对手，想要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狗血，继续未完的事业……

　　比分咬得很紧，连同观众都看出双方不只是玩玩而已，一场表演赛，却较真得似肉搏。在比分变成1比1的时候，主持人居然叫了暂停。后来的比赛，表演性质就实至名归了，在结束的那刻，比分还是1比1平，很好地秉持了“表演第一，比赛第二”的宗旨，表演赛在热烈平和的气氛中结束。

　　下台的时候，我咬牙切齿问小正太，怎么样脸滚键盘也能把玄玑使得那么好，他嘿嘿笑了半晌：“我爸把我关在家里，我过来会场后不小心把他关在了男厕所里……”

　　我继续咬牙切齿：“你真幽默。”

　　“哎不行，我得去把他解救出来。”他一溜烟小跑，回过头又喊，“子衿战队，有空上游戏再打过！”

　　待得他跑远了，我才恶狠狠地说：“差点就被那兔崽子骗了！不过他微操水平还真不错。”

　　叶如风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才慢吞吞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上届RPG亚洲杯的游戏冠军。”

　　好吧，GM，我又被骗了。

　　会后主办方还深情款款地安排饭局，我觉得这次主办方亏大发了，便大发善心，拉着何奈奈一路下楼回家去。

　　出了酒店门口，已经是华灯初上，路灯一盏盏都亮了。而何奈奈显然还没有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手里紧紧拽着手机，刷论坛、刷微博，刷得眼都红了……连我都无法让她的注意力从手机转到我脸上来。

　　一辆奥迪A6从酒店大门圆弧拐出来，慢悠悠停在我和奈奈面前。我走，那车也跟着走，我停，那车也跟着停。

　　我正想破口大骂，车窗忽而摇下来，露出叶如风俊俏白皙的脸：“送你们一程？”

　　何奈奈本来还在看手机，看见车里头闪出叶如风的脸，她说话都不连贯了：“叶……叶叶叶如风？”

　　我真心怕她又乱说什么话，一把拽下捂住她的嘴巴，对徒弟说：“不用了，我们坐地铁转公车，很快就到了。”

　　而徒弟还在坚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风了，居然一张口就说：“没事的，地铁不塞车，你这车才塞车呢……”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我感觉奈奈都要被我捂着嘴笑抽过去了，我才施施然放开我的手让她呼吸新鲜空气。

　　直到叶如风的车开远了，奈奈还继续在我耳边碎碎念，诸如“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说过叶如风家里这么有钱”，又诸如“我的天啊，家里有钱又长得帅，人又温柔，秦子衿你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吧”。

　　当她把叶如风从天上有夸到地下无的时候，我感觉背后盯着我们两个的目光像箭一样穿过我的身体……我把奈奈拽回来：“别再说了，还嫌不够吸引人吗？”

　　其实来参加见面会的玩家，多是老板级别或者富二代、官二代，真心不差钱，我们走在人堆里也不是那么的显眼，但是奈奈那么一闹，叶如风让我们上车的这个举动就让许多人看去了……

　　此前我已经领教到何谓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只能默默地把奈奈拍晕了拖回家。

　　这厮安静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刷微博、刷论坛。我抱着奈奈的漆皮包包，在地铁明灭的车厢里，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羽翎，又幻灭，我还以为是我思念师父太过产生了幻影，再一瞧，不过是游戏的灯箱广告罢了。

　　回家梳洗完毕后，我没有再上熟悉的云荒，而是把自己狠狠地抛在床上，暗自念叨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或许从此以后，天涯海角尽头处，启程之弩会忘记有一个叫贱贱惹人爱的徒弟，而贱贱惹人爱，也会慢慢地、慢慢地淡忘她曾经有过那样的一位师父。

　　教她学会爱，学会品尝失败。 师傅，不甜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