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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区某废弃厂房。
索宁用力拧了拧被雨水淋了个透的上衣,湿乎乎的又套回了身上。
这地方漏水也漏的厉害,外面大雨,里边儿中雨。
不过好在可以稍微避一避。
她起身走到了数米远的大门处,高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瘦小的身躯几乎被雨雾淹没。
“进去吧,暖和一点。”
高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索宁的声音之后,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用,我坐一会儿。”她说完扭过身子看向索宁,“对不起宁姐,还是连累了你。”
索宁摆了摆手,靠着她旁边的空地处蹲下身去。
从收留她的那天起,她就应该考虑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刻,所以也谈不上是什么连累不连累,自己的选择罢了。
“你后面什么打算?”她问了一句。
高晴别开视线,看向了远处的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
可真跟她的人生有点像。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说,“宁姐,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吧,我想办法去车站。”
她的手搁在包裹上,指尖紧扣。
索宁蹲的有点儿累,反正衣服湿了也是湿了,索性直接坐了地上。
“你觉得你还能去?”
高晴闻言无奈苦笑了一下,她小手来回摩挲着包裹里面的骨灰盒棱角。
她半天不语,索宁侧目看过去,黑暗中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眸子晶晶亮亮,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
索宁想,高晴其实已经很清楚,自己真的跑不了多远了。
经过白天那一顿闹腾,唐挺他们肯定已经铺了网,高晴但凡敢露头,绝对一逮一个准儿。
“高晴,你想跑吗?”索宁问道。
“不想,太累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宁姐,我其实没打算跑。就想把我弟送回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之前……”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之前他病情还没那么差的时候,就说以后把他葬在家里,就是他经常去玩儿的一个小池塘边。他很喜欢那里,从前他玩儿久一点我都是不肯的,因为他身体不好嘛,我怕他着凉。”
“早,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处处管着他,怎么开心怎么来都好。”高晴说到这里,情绪已经几乎崩溃,她懊恼,无助充满了对前路迷茫的恐惧。
“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走了……”
索宁这是第一次听到高晴提起关于自高健的事情。
这些事儿,她自己肯定不敢去想,因为一旦想起来,那么每个片段和日常都将是一把钝刀,片片凌迟她的灵魂。
她逃亡路上的坚强以及今天握刀挟持的勇气,恐怕都是由‘带弟弟回家’这一个念头来支撑的。
而如今这个念头很有可能就此幻灭,怎么能不崩溃。
眼前的情景闻者伤心,但奈何索宁她也不擅表达,安慰人这回事更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雨夜嘈杂,却没有遮住高晴的半点儿悲痛。
索宁抬了抬手,僵在半空中数秒,然后轻轻落在了她瘦弱的脊背上,立刻便感受到了她因极力隐忍哭泣而造成的剧烈颤抖。
雷声轰隆响过。
索宁抬头望去,这样的雨夜,这样的绝望……
原来别人也会经历。
“如果回不了家,我们把他安顿到别的地方吧。”
—
盛放把手机摁了几百遍,心里把陈淮也骂了上万遍。
太没用了,找个人找一宿找不到。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陈淮接起来,没等他说话,人直接含糊了一句,“十分钟到你家。”
说完就挂了电话。
大少爷盯着电话片刻失神,然后随便洗漱了一下,开门等人。
没用十分钟,陈淮来了。他从外面敲门而入时,大少爷正歪在沙发里,大长腿往旁边儿一搭,姿势浪的不行。
“啥事儿?”他刷着手机,很随意的问了句。
陈淮往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也没说话。
盛放侧目看过去,才发现他脸色不太好,俩黑眼圈比乒乓球还大。他稍微直了直身子,看到了陈淮手里还拿了个文件袋。
加上这个凝重的表情,盛放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
操…
“人呢?”他问。
陈淮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没找到。”
盛放火噌就上来了,他猛的坐直了身子,“没找到你接着找啊,摆个死人脸干什么?!”
一说死人脸,盛放自己吓了一跳。
视线扫到了他那个文件袋上,“这什么?”
陈淮顺手把东西扔到他面前,扬了扬下巴,“索宁的,你看看。”
盛放莫名其妙的就想到那些什么凶案现场,血次呼连的照片,一般……也是这么送来的。
不会是他妈的……
他往后撤了撤身,似乎想离那个文件袋远点儿,“我不看。”
陈淮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儿。然后把纸袋解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递给了他。
盛放别过头去,“老子不看!”
陈淮气得一把拍到他怀里,“你让我东查西查的现在又不看了?”
盛放:??
迟疑了一下拿起怀里的东西,是一叠档案文件和几张照片。
有合影还有单人照。
都是索宁。
合影那张他是见过的,在她的办公桌上,贼宝贝的那个。
照片没几张,年龄再大点儿的也没有,都是小时候。盛放把照片放到桌上,翻着档案页看了看,也没几张。
索宁这个二十几年的档案,说真的……
跟没有没啥区别。
除了简单的记录了小学中学大学的基本信息,其他一概没有。
“就这?”盛放嘲讽道,“就这你查了那么多天?”
他现编点儿也比这丰富吧??
陈淮咳嗽一声,“看最底下那张。”
盛放狐疑的掀到最下面一张,字倒多了,陈淮在一边说。
“索宁还有个弟弟,据说是小时候一起去游泳,淹死了。”陈淮叹了口气,“十几年前夏天那场山洪,死了不少人呢。”
盛放回忆了一下,印象里似乎是有那么一次很严重的洪灾。
“据说吧还不是一下死了,俩孩子被冲到个水洞里。”陈淮又继续道,“困了好几天才被搜救人员找到,她弟弟活活饿死了,估计那时候就有阴影了。”
“性格也不太一样了,你看那几张照片都没什么表情了。”
盛放下意识拿过照片来,重新看看,几张毕业证照片确实都是面无表情。
完全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更惨的是,大学交过一男朋友,也死了。”
“……”
盛放听到这里,已然是震惊的作不出任何反应,他说不上来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突然成空白的一片,那片白晃的他脑仁儿都疼了。
陈淮在一旁,“命挺硬啊。”
盛放一脚踹过去,“滚。”
他心里面慢慢生出了一股巨大的窒息感,从胸腔扩散至全身,好像要将他活活闷死一样,他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索宁的每一颦一怒都忽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她面无表情。
她死气沉沉。
她像个木头。
她没有喜怒哀乐。
她不是个正常人类。
盛放把自己对她的每一个定义都过了一遍,他闭了闭眼,又想起了那天他强吻她的时候,她说,“太欺负人了。”
他靠在沙发里,深呼吸了一口气。
妈的……
‘你没有经历过,不知道绝望是个多恐怖的东西。’
所以……
才有了她现在这一副谁都戳不破的假面?
盛放从茶几上摸了根烟过来,打火机按了好几次才按出火苗来,他用力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吐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似乎连她为什么那么帮着高晴,都有了一点顿悟。
真他妈的玩笑啊。
“盛放?”
陈淮叫了好几声,盛放才终于回过神来,发现手机在边儿上嗡嗡作响,他扫了一眼拿起来接听。
“盛总,你车已经被取走了,其他…”
话未说完,盛放这头儿低低开口:“人抓到了吗?”
“暂时没有。”
“那就快去吧。”
“……”
“唐队长。”他顿了顿,漫不经心道,“找不着人我砸了你们刑侦队。” 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