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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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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一扇脆薄的木门,外面开放空间里种种声音一刻不停地传入室内。

  杨慎思被吵得头痛,干脆地抛开了手中的钢笔。他是个老派人,比起电脑,更习惯利用纸笔书写、理清思路。

  他站起身,正打算冲杯新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张小仪旋风般冲进来。

  “杨律师!”小姑娘不知为了什么事急得满头大汗,瞪起眼睛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莽莽撞撞地奔向他,伸手就想攥他的袖子,“杨律师幸好你在,太好了,你在就好!”

  她说得语无伦次,杨慎思稍稍往回缩肘,从她指缝间抽出衣袖,安抚道:“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对不起啊,杨律师,我是被吓到了……”张小仪一张粉团团的脸皱成包子,“我长这么大第一回见到打群架,不对,是一群人打一个,大白天的,还在路口上,这些人太猖狂了,简直没把法律放在眼里……”

  还是前言不对后语,杨慎思微微蹙眉,将就她这番话略作分析,猜测道:“被打的是你朋友?”

  张小仪猛摇头,想了想觉得不对,又狂点头。

  杨慎思:“……”

  他是真有点不耐烦了,可小姑娘仰着脸巴巴地望定了他,杨慎思虽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是“万能男神”的形象,但他向来喜怒不盈于色,而且优容妇孺,因此只是稍作停顿,又问道:“熟人?”

  “对,”张小仪总算是肯定地点头了,补充道:“每天都见的,他和我都喜欢到同一个摊子上买煎饼。”

  这算哪门子熟人?杨慎思心下叹气:“他为什么被打?”

  “不知道啊……啊,我知道了!”张小仪似乎又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道:“肯定是为了那个煎饼摊子的女老板,那些人先打了女老板,像电视里演的,收保护费,要不就是想抢她的钱……然后那小子看到了去帮忙,也被他们打……肯定是这样,难怪那女老板急着救他,她还要我向你求助……”

  事情至此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杨慎思微微颔首,他专攻刑事诉讼,对于下层百姓的生活百态了解颇深,知道“保护费”什么的并不仅是存在于电视剧里,以及除开“保护费”,还有千百种原因可能使一个小摊主受到欺凌。

  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见得多了,就知道这也是一套残酷但有效的生存法则,以及大环境毕竟是文明社会,被淘汰的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大不了换种活法。

  直至张小仪缺乏逻辑性的描述中突然提到那个名字。

  “你说什么?”杨慎思蓦地反掌捉住她的手腕,“再说一次?”

  “啊?啊!”小姑娘迎视他利若寒钉的目光,打了激灵,懵懵懂懂地依言重复:“……我说那个女老板说她认识你,她的名字好像叫肖文……静……”

  肖文静。

  杨慎思放开她,垂眸凝视自己修长匀洁的五指,掌心纠缠往复,仿佛天意喻示着他避不开的人,逃不掉的命运。

  …………

  ……

  派出所和肖文静记忆里不太一样。

  她坐在蓝色的崭新的塑料椅上,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流,每个人的表情都谈不上高兴,却也没有她以前见惯的麻木不仁,而都是鲜活的,空气中似乎也充盈着他们辐射出的情绪因子:生气、委屈、埋怨、激动……或者必须完成某项流程的不耐烦。

  大概因为他们都是普通人,她想,哪怕是面红耳赤地被穿制服的警察揪进门,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鸡毛蒜皮的纠纷。

  真正罪行严重的嫌疑人不会出现在大厅里,就像十七岁的肖文静,就像那个以一敌三还把对方全打趴下的少年。

  肖文静低下头,目光盯住自己交叠的双手,拇指有些神经质地相互抵触。这是她少年时的一个习惯性小动作,后来被长期的集体生活强制改正,此刻又不知怎么冒了出来。

  杨慎思掀开厚重的隔热帘,众多人的体息伴随暖气扑面袭来,熏得他皱了皱眉,目光侧转,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肖文静。

  有刹那间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时光倒转,周围的人声如潮水般层层退去,背景变换,他又回到了七年前,在那间黑暗的、逼仄的小屋子里,第一次见到桌子对面带手铐的少女。

  他毫不迟疑地往前举步,一步、两步、三步,黑暗的小屋子里开始有了光,鼎沸人声缓慢地漾回耳畔,那束光照在少女深埋的头顶,为她映出一圈圣洁的金色。

  肖文静有所感应,她抬起头。

  在杨慎思眼中,这张脸与那位少女苍白瘦削的脸颊相叠,两对略带惊惶的眼瞳在虚空中交错、重影,最终合为一双。

  肖文静眼睫微微翘起,她平静地注视着杨慎思,所有形于外的惊慌就在他的目光中安心地沉潜下去,正如激起涟漪以后深坠水底的石子。

  他来了,她理所当然地想,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不好意思,又麻烦您了,杨律师。”肖文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歉意,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抱歉,能够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与杨律师再度相见,她心底其实是窃喜的。

  又因这窃喜,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为了帮她被警察抓走的少年,她的理性思维唾弃着她的生理反应,化身为两个小人在她脑中打来打去。

  肖文静心里矛盾,踌躇良久,动作有点僵硬地鞠了个躬,“我听张小仪说,您和她是一个事务所的……我在北京也不认识什么人,您是我唯一知道的律师……”

  她觉得这话说得不够漂亮,好像有把杨慎思作为“不得已”选择的意思,又急忙补充道:“而且您的业务水平高,我特别特别信任您。”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杨慎思苦笑,“当年……我愧对你的信任。”

  肖文静噎了一下,她飞快地抬头看向杨慎思:“别这么说,当年您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不是您,我可能早就……早就……”

  她咽了口口水,没把话说下去,但杨慎思听懂了她要传达的意思。

  不管他当年有没有真正帮到她,单是他的存在本身,就给了她足够的安慰,因为有他,她才能从柔弱的躯体内迸发出最后一点勇气,没有彻底堕入黑暗,没有放弃寻找光明,她才能独自在这个险恶人间一天天熬下去。

  两人相顾无言了片刻,杨慎思闭了闭眼,遮去目光中不合时宜的悲悯,肖文静则倔强地抿紧嘴唇,再一次地,深深鞠躬。

  …………

  ……

  三名“受害者”都是在派出所留有案底的惯犯,因此杨慎思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那位以暴制暴的少年保了出来,他从警察那里拿到一份个人资料,随意扫了眼,目光顿时停住了。

  那少年的姓名栏里写着:顾遴。

  他斟酌了片刻,拿出手机打给顾迥。

  “老杨?”顾律师正在法庭门口等待开审,声音压得低低的,“忙着呢,有什么事?”

  杨慎思也没空跟他废话,直接问:“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什么?”顾迥颇为讶异,“小崽子把我妈气得犯了病,我爸早就赶他出门了!”

  杨慎思并不解释,也不想深入了解顾大户的豪门恩怨,简单重复道:“名字。”

  “好好,你别不耐烦,我告诉你还不行吗?那小子……他叫顾遴。”

  顾遴,二十岁,看起来倒像营养不良的十六岁。

  天晚欲雪,杨慎思带领顾遴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的大门,两个人身高差距明显,杨慎思虽然本质上是个书生,却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的高度,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挺括的呢大衣,在风雪中也显得英姿卓异、矫矫不群,将顾遴不到一百八十公分的身条比对得黯然失色。

  肖文静站在门外等着他们,雪越下越大,她冷得缩紧肩膀,两只手揣进口袋里,有些焦灼地摸来摸去。

  指尖碰到一个硌手的冰冰凉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掏出来看,接触了空气才想起来--是那枚用途不明的印章。

  印章是黄铜或者类似金属铸造的,在雾蒙蒙的光照下依然反射着夺目的晕光,杨慎思远远便注意到了,目光微微一凝。

  待他走到近处,肖文静已经将印章揣了回去,松开抓握,那枚印章便沉甸甸地堕回袋底。

  “那是什么?”杨慎思站定在她面前,似乎好奇地发问。

  肖文静感激地对他点点头,刚要出声回答,眼角瞄到他身后的顾遴,立即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那件破烂露棉的外套不见了,顾遴现在仅穿着红白条纹的旧棉内衣,冷得脸色泛青,两边颧骨突出,又涂上两抹反常的紫红。他剧烈地颤抖不止,牙关打战的声音隔这么远都能听到,不但如此,他的生理机能似乎也冻得无法自控,眼泪和鼻涕清水一般不停地顺着面颊往下淌。

  “你……”肖文静被少年狼狈的模样吓得手足无措,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能倒毙街头,“你的棉衣呢?”

  顾遴拖着眼泪鼻涕抬头瞧了她一眼,似乎想开口,却只能发出“格格”的牙齿碰撞声,流到腮边的泪水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成冰条。

  “我开车来的,”杨慎思叹了口气,“外面太冷,先上车再说。” 女风水师诱爱金牌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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