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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宫
斐苒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寒冰之上宛如睡着一般的男子,眸光淡淡。
“燕秦,你可知贺楼莺莺腹中胎儿……是谁造的孽?”
说完垂下眼睑,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太过荒唐,从而错过了男子仅一瞬颤动了的睫毛。
“那个人是尔朱禛和,尔朱家鲜少出现在人前的嫡子。”
“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尔朱禛佳这么做的原因,明明喜欢贺楼莺莺的是他,却拱手让人,怎么想都很奇怪,对不对?”
不出意外,寒冰之上男子不会有反应。斐苒轻叹口气,同时对贺楼莺莺腹中胎儿生出同情。
太医说过那个孩子保不到足月生产,有一个禽兽般的父亲,和一个痴傻了的母亲,也许……算是上天怜悯吧,不愿让这个无辜的孩子降世,毕竟留给他的,只会是一生不幸。
不觉间想起前世孤儿院的孩子们,斐苒晃神。
直到好半晌过去,某女才继续轻声自语,“前世觉得孤苦无依,生活辛酸,有了对比才知道,原来那样的日子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没有勾心斗角,不用终日提着颗心事事提防,相较现在,就是有了自保能力也没有一晚能踏实安歇。”
“好想回去,想回到那个真正属于我的世界,站在阳光之下,哪怕吃着最便宜的冰棍,穿着最普通的连衣裙,也比这里好上千倍万倍。”
说着说着,斐苒眸光愈发黯淡,之后更是盘腿坐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缓缓阖眼,“算了,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到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鬼地方,不余一丝留恋。”话落,某女不再发声,开始凝神运气。
寒冰之上,男子终是睁眼,望着头顶不断冒出的寒气,面色平静,心,却是翻起滔天巨浪。
翌日早朝,黑袍人飞身落座,文武百官行跪拜大礼。
斐苒冷冷扫视众人,没有让他们平身,而是朝身旁内侍投去个眼神。
很快一身囚服,尔朱禛佳被带上大殿,身后还跟着另一名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
大公公没有发话,百官不敢动作,跪趴在地上,余光忍不住相互偷瞄,从对方眼中看到的皆是茫然无知。
“尔朱禛佳罪犯滔天,今日老身给他一个向诸位陈述悔过的机会,但为向燕文皇示敬,你们,一个不得起身,直到他说完,这件事也决不可在私下妄议,否则,按藐视天威之大罪,定斩不赦!”
语气威严,阴冷异常。因此一众朝臣当下高呼,“大公公千岁!大公公圣明!大公公威武!”
这一日早朝,最后文武百官亲耳听见尔朱家两位嫡子,对凌辱贺楼莺莺一事供认不讳。朝臣们虽然未能起身,但没人再有异议。
此种恶行,当真禽兽不如啊!更甚者不少人在心底咒骂。
另一边,韩武国早朝,新帝正襟危坐,眉宇轻皱,形成一个淡淡‘川’字。
“还望陛下即刻迎长公主回国才是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众朝臣纷纷跪地。
韩幕贞携婢女大闹燕文朝堂,这件事通过有心人的嘴很快传到韩武国。
何止皇室蒙羞,就连韩武国无数子民,都深觉颜面丢尽!
新帝面色渐暗,对韩幕贞的行为不得不说恼怒至极。
同时得知了宗政宣在燕文拜相,燕文高座之上的那位易主,现在是斐公公当道,将燕文国治理的有声有色。
因此愈发气怒,对昔日至交契友舍弃自己选择一个太监,本就无法理解,不想现在一个高坐龙椅,另一个和在韩武国时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当时遭到宗政宣背叛的感觉这一刻愈发强烈,紧抿的薄唇终是轻动,“朕会亲自去燕文国将长公主迎回,六部尚书下朝后随朕进一步商议。”
言下之意明显,这回,新帝是要摆出大阵仗了!不止要为韩武国扳回颜面,更是要压一压燕文国日渐高涨的气焰,尤其是斐公公和宗政宣,韩幕辽不会轻易作罢。
于是很快,新帝要前往他国的消息传到韩艺卿耳中。
未有任何封号,一众宫人不知该如何尊称这位昔日的四皇子殿下,因此只能简单以殿下相称。
对这件事韩艺卿身为武将性子直爽,并没太过在意,只是为韩幕辽的做法感到可笑。
此时韩艺卿对宫人发问,“斐公公当真在燕文国摄政?”
“回殿下的话,奴才亲耳听见。”
“那皇兄呢?是准备带兵前往,还是携礼官同行?”
“这……还请殿下见谅,奴才并不清楚。”
闻言韩艺卿略一思忖,暗道自己兵符被收,即便有心也无力相帮,忽然想起个人,未再说什么,匆忙离宫。
春香楼
男子酒色笙箫,神采不复往日,下颚满是青渣,整个人松松垮垮瘫倒在床榻上。
韩艺卿猛地推开房门,“王叔!”
榻上男子醉眼半睁,手中酒壶落地,摇晃着去捡。
被韩艺卿一脚踢飞,酒壶撞到墙上发出一声脆响。
“王叔!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韩艺卿提起他衣领,眼底冒出怒火。
韩世月摇摇晃晃,一把推开对方,“走~,别烦我~。”
见此韩艺卿怒气更甚,“你可知斐然在燕文摄政!宗政宣也跟着去了,现在官拜丞相!”
“呵呵~。”韩世月发出一声淡笑,“他们的事,与本王无关。”
是的,今时今日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到大公公身边?别说保护了,连起码的帮手都算不上。
没有意外,韩艺卿一拳落下,重重砸到韩世月侧脸,“韩幕贞去燕文挑衅,大闹他国朝堂!现已被有心人传得街知巷闻!皇兄脾性你最是清楚,他这辈子护过的,也就只有这个皇妹,所以不可能坐视不理!此次去燕文,皇兄定会替韩幕贞讨回公道,到时凭斐然和宗政宣,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啊!”
韩艺卿大声咆哮,说完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又是一拳落下,“你个混账!快给老子醒醒!”
“有没有想过,斐然如果真的出事,你要怎么办?!”
“难道只有他再死一回,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后悔吗?!”
再死一次……
后悔……
韩世月眸光微动,一点点朝韩艺卿看去,未有开口,过了许久,才缓缓合上双眼,唇角挂上一极为抹苦涩的笑意,“我……护不了他,没资格护,更没能力……护。”
“那就用心去护!难道不比资格、能力更为重要吗?!”
心……
韩世月身形一顿,唇角弧度变得僵硬。
“罢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现在身无兵权,能找的……只有你一个了,如果连你也继续漠视,呵呵……那我只好孤身前往!”
燕文国皇宫
周围不断冒出寒气,男子一身素白长袍,正在替寒冰之上的那人施针。
不同往常,燕秦今日始终睁着眼,眸底似有别样色彩。
陌无双看出,但没有问,只在施针后退到一旁,等一个时辰后金针自动冒出。
之后两人始终无话,殿内安静异常。
直至时辰到,收针,陌无双擦拭,放起。
“朕……收回那日的话。”燕秦突然开口。
陌无双动作顿住,星眸缓缓朝他看去,不置一词。
“对她,朕已作出决定。”又是一声,燕秦话语含着明显坚定。
“何故。”陌无双发问,语气很冷。
燕秦不答,桃花眼转动,落到白袍男子身上,双眸眯起,“因为对方是你。”
陌无双与其对视,星眸渐凉,第一次,他对燕秦生出敌意。
两人间如同打哑谜的对话,是因为那日燕秦在说出很轻的一句‘为何要用她心头肉……’,未能逃过陌无双耳力,长久以来的误会终是解开。
燕秦方才得知原来陌无双的一剑穿心,纯属为斐苒驱蛊,而治疗韩幕贞心病,老尊君当年早已寻出更为巧妙的法子为自己除病,所以取心头肉,是压根没有的事。
想着自己以后和废人无二,再不能动武,燕秦劝自己放开斐苒,同时对陌无双承诺,会亲自向她解释清楚,届时这两人会不会在一起,燕秦不会管,也没资格管。
然而无巧不巧,就在燕秦昨晚寻思着如何开口之际,仍旧以为他处于昏迷状态的某女,亲口说出自己来自异世,连衣裙?冰棍?还有孤儿院,这些都是什么?
燕秦迷惑了,一种强所未有的强烈探知欲在脑中快速生出。
直到斐苒最后说了一句,‘到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鬼地方,不余一丝留恋’,燕秦清楚感受到心骤然紧缩。
之前放下的情感再次占据全身,比之以往更为汹涌,害怕她真的说走就走,害怕从今往后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所以躺在寒冰上,燕秦睁眸朝黑袍人看去,可惜这一次,是黑袍人阖上双眸,没有看他。薄唇张合数次,燕秦终是说不出一个字。直到过了许久,燕秦作出决定,他……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
此时随着燕秦话落,陌无双从腰间缓缓抽出佩剑,冷冷指向对方,不发一言,周身是和某女一样的冰寒气息。
燕秦还不能动弹,薄唇勾勒出往日那个惯有的魅惑弧度,“这么做,她会更加恨你。”
一句话,很淡,却让陌无双彻底顿住,握住剑柄的手竟是变得不稳。
燕秦唇角弧度加深,“输于你多少次,朕都可作罢。然,对她,终其一生朕再不会放手。”
说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燕秦略一挑眉,再次阖眸。
至此,从前的那个燕秦又回来了,更加鲜活,心也更加炙热。
陌无双缓过神,门口,黑袍人站立,黑纱掩盖下,眸光比往日还要阴冷。
“你,在做什么。”
几个字带着蚀骨寒意,斐苒话落指尖快速凝起内力。
陌无双星眸闪了闪,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柄利剑,方向……自然是对准燕秦。
空气瞬间冻结,直到一波内力朝他袭去,陌无双下意识避开,“你……”才开口,又是一波内力射来。
斐苒护到寒冰前,“如果因为偏殿走水你转而对燕秦下杀手,抱歉,老身再见到韩幕贞,绝不会像这次一样,轻易放过她!”
话语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陌无双第一次尝到何为有口难辩,星眸也是第一次出现焦色,“不是斐然,你听我说……”究竟是情急之下还是出于别的原因,不知道,反正陌无双未用自称。
“滚!”强大内息四起,下一刻将毫无防备的陌无双震出,殿门砰地一声关上。
昨夜大雪犹在空中飞旋,悄无声息的落在白袍男子身上,很快融为一体。
怔怔立在天寒宫外,天涯海岸,无双如玉,世人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今日,竟是被人扫地出门。
“尊君……”隐在暗处的左右尊使出现。
陌无双没有理会,只在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点穴强迫她听自己解释,用天涯海岸秘药让她有一炷香的时间无法动用内力,目的还是让她听自己解释,又或者把她骗回天涯海岸,用阵法将她困住,当然只为了让她听自己解释……
然而这些想法最终被陌无双否定。
为什么?就怕这么一来,苍白无力的单方面说辞,反会让她更加气怒。
“尊君,雪势渐大,我们不如先行离开,误会总能解释清楚。”右尊孤魎开口。
一直跟在陌无双左右,这件事孤魎比浅羽看的通透。
闻言还不怎么明白的浅羽朝他看去,“什么误会?”
孤魎尴尬的咳嗽一声,“这……以后找机会再告诉你。”
两人是孪生兄弟,相互间还从未有过隐瞒,因此浅羽面色暗了暗,“昨天半夜有人偷喝酒。”
孤魎闻言快速瞪了他一眼,“有人还偷吃鸡!”
眼看这两人嘴上掐架,陌无双没有听进去,好半晌薄唇终是轻动,话语很轻更像在自语,“你们可知,求人原谅的最好法子是什么……”
二人瞬间顿住,眸色一僵,“啊……?”发出同样的一句声响。
天寒宫内,斐苒绕着寒冰转了几圈,停下,黑纱掩盖下眸色一点点凝起。
“你醒了。”是肯定不是疑问。
燕秦心头一紧,即便躺在寒冰之上,背后依旧冒出冷汗。
斐苒又盯了他一会,“什么时候醒的。”
这回燕秦再无法硬装,桃花眼半睁,“就……刚才耳边忽然听得到动静,所以醒了。”
“呵呵。”斐苒发出一声冷笑。
不好的预感升起,燕秦连忙开口,“为夫好冷……,快……快冻死了。”
意识到什么,斐苒上前半步,“你还不能动?”
发现这招管用,燕秦眸底透出一丝委屈,“恩~,还要几天,不如……你先送为夫回房?”
无赖,这是赤裸裸的耍无赖。
所以斐苒不答,黑纱掩盖下,薄唇勾勒,片刻后,“依老身看还是继续躺在这里,反正也躺了这么多日,不差几日工夫。”
说完离开,语气依旧冰寒,心却是松了大半。
人醒了就好,没事就好,不然自己终日活在愧疚下,说实话,当真寝食难安。
此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燕秦没有失望,一颗心变得愈发坚定。漂亮的桃花眼不停闪烁,为今后要如何俘获她的芳心,很快生出无数想法。
八王府
“本公主要见陌无双!”和在天涯海岸时一样,对着王府家仆,韩幕贞暴怒出声。
可惜这里是八王府,燕云尘的地方,家仆和世子本就亲近,鲜少卑躬屈膝唯唯诺诺,其中一人冷冷看了韩幕贞一眼,“去,告诉世子,就说这女的又发脾气了。”
“好。”另一人赶忙退出房间。
“贱人!你凭什么去告状!知不知道本公主是谁!”声音粗哑,外加韩幕贞面目狰狞,这一刻看起来形同鬼怪。
所以家仆冷笑,干脆退到房外不再理会这个疯女人。 惑世女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