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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顾子乔面无表情。
顾航甚至在看守所门前的树边抽烟，这是顾子乔第一次看见顾航抽烟，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顾航灭了烟，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道：“走吧。”
顾子乔沉默的跟上。
顾航的车停在警局对面写字大楼的停车场，叔侄俩过了马路，顾航突然道：“顾子琪算是我的学生。”
顾子乔猛然听到这话，心脏顿时漏了一拍。
顾航却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他的眼角甚至带了些笑意，他道：“真的是很优秀的学生了，他在高中时期就对医药学这方面很感兴趣，我们一开始只是在网上交流，后来才见了面。”
顾子乔不敢说话。
他心想，顾航果然是有所察觉的。
两人走进了写字楼的停车场，顾航站定，看着顾子乔，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绝不是他。”
顾子乔回忆这辈子第一次与顾航见面，自己表现的平淡无奇。如果顾子琪真的是如顾航所说，定然不是那副反应！更何况在之后如此频繁的交往中，自己一点表示都没有。
顾航深深看着顾子乔。
顾子乔暗叹一口，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顾航拉了车门，坐上去。顾子乔按照顾航的习惯，坐在了后排。
“我呢，其实不太喜欢公司。”顾航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了无生趣道：“无聊的地方，无聊的人。每个人都想拉你入伙……”
这还是顾子乔第一次见顾航发牢骚，顾子乔仔细想想，觉得应该是最近公司事情把人逼得太急了。
顾航没问顾子乔的意见，径直将车子往顾宅开。
一路沉默。
快到顾宅门口的时候，顾航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怎样，突然道：“我这辈子是出不来了，不过你可以。”
顾子乔瞬间被触动。
他将车停下，似是很疲劳，道：“我不去了，你去给父亲说吧。”
说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顾子乔深吸一口气，再次迈进顾宅。
顾白起在书房坐着，迟暮衰老之态越发严重。他见顾子乔进来，问：“阿航呢？”
“小叔在下面，没上来。”顾子乔道。
其实只用这一句话，顾白起就知道这趟行程定然是没有结果了。
他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出神，而后喃喃道：“罢了……罢了……”
有些话，顾子乔甚至不忍说出口。他心想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事已至此，其实很多事情都能想到。
可顾白起却主动问：“他在里面，都说了什么？”
顾子乔没说话。
顾白起哼笑一声，道：“骂我了吧？亏他隐忍了这么多年……让我猜猜……他还是在怪我没照顾好文韵吧？”
什么叫没照顾好？
顾子乔忍不住道：“父亲说，是您害死的他的妻子。”
顾白起点点头，道：“这样说也没错，保大保小……我确实选择了保小。”
顾子乔听得心寒。
怪不得，怪不得顾振国那样子恨自己！他原本只以为顾振国太偏执，毕竟生产这事谁也控制不了，但万万没想到，文韵当年是有活下来的机会的！
只不过被放弃了而已……
顾子乔颤抖着问：“那么……那么当年文韵……为什么会小产呢？”
顾白起闭上了眼睛。
就当顾子乔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顾白起突然道：“是意外。”
顾子乔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蠢，比如这个时候，顾白起说什么，他都会选择相信。
顾白起睁开眼，眼里的睿智早已不再。那双眸里面充满了浑浊，他道：“就算我再不喜，文韵也是我顾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儿媳。我何故去害她？那日确是意外，文韵为了避让我，不小心从楼梯间摔落。掉下去的当场就小产了，我急急忙忙叫了医生，手术室外选了保小。”
顾白起笑了一下，满脸褶皱成了一个狰狞的面孔，他道：“要说有什么错，我就错在怕他怀疑，伪装成了来不及救治大人。”
真相竟是如此。
顾白起看着顾子乔，似乎想透过他看什么人。可最终这位古稀老人叹了口气，道：“此次要是能挺过去，你就转学商科，接任公司吧。”
要是顾芷柔一家在这，恐怕要气得跳脚。老爷子这一句话，可是将公司拱手相让啊！
然而顾子乔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顾白起似乎不相信有人能拒绝这份偌大的家业，眼里闪过惊异，他强调道：“你会是这个公司的继承者，几百亿的资产全是你的！”
顾子乔却道：“可它连三个亿的欠款都还不起。”
顾白起呼吸急促。
顾子乔心里却突然无比轻松，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自己在家里的恋人。顾子乔嘴角洋溢着笑容，道：“我要去美国了。”
顾白起瞪大眼睛。
顾子乔像是分享喜悦一般道：“我的爱人要去全美最好的医院进修，我陪他一个月，然后回国继续念书。我也不会转学商科，我的学业还有两年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会成为一名小医生。和我的爱人一起，救死扶伤。”
顾白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子乔说不出话来。
“抱歉，”顾子乔稍带怜悯看着眼前的老人，道：“这个安排可能不如您意，但这却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顺便说一句，这次来公司帮忙，只是为了谢谢养育之恩。从此之后，我和这个家大概互不相欠。”
顾子乔越说越轻松，他不记得多久之前，自己如此渴望对着顾白起说出这么一番话。可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就是开不了口！
可如今他做到了。
顾子乔问：“用帮您叫佣人吗？”
顾白起没说话。
顾子乔点了点头，一副明白的样子，道：“那我走了。”
顾白起没有挽留，或者说，他知道挽留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顾子乔的步伐轻松，他简直要迫不及待回家亲亲贺一盟。顾白起的一番话，让他彻底断了对这个家的念想。
如果他真的像他说得那么无辜的话，纽扣上的血迹又怎么解释呢？
陈娇婷的那个护士朋友，又为什么惨死呢？
而文韵，又怎么会在难产前说出那么一番话？
二十多年前的真实情况已经无人知晓，不过顾子乔知道，自己不会再深究这件事情了。
他放下来。
去他妈的。
顾子乔在心里骂着这句脏话，沉重的枷锁像是被骂出去了一样。顾子乔心想，去他妈的，这些和自己没关系了。
知道真相的这一刻，自己一点也不恨，只觉得解脱与救赎。
他想和贺一盟一起分享自己轻松的心情，拿手机下单点了蛋糕，又打了车子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告诉贺一盟自己想吃黑椒牛扒。
……
七月的下旬，顾氏终于顶不住压力，变卖了旗下部分资产，用来偿还两个亿的亏空。秦钟依旧下落不明，而律师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秦钟身上，顾振国也得以保释。
从警局出来的那天，他拎了玫瑰花和红酒，一人独自去了文韵墓前。第二天，这个人便不知所踪。或者说，也没人再关心他的下落。
贱卖资产断了臂膀的商业帝国，似乎一时难以从这次打击中缓过神来。继承人的缺失，更让外界对其不看好。
不过这都不是顾子乔所关心，他如今只忙着一件事，便是帮贺一盟收拾行李，准备赴美。
梅奥的正式任命从九月初开始，Alex已经迫不及待。顾子乔买了市面上最大的行李箱，给贺一盟塞了无数罐老干妈进去。
走的那天，贺家的父母没来送，倒是贺以然飞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舍不得他哥。陈娇婷本来没什么，被这眼泪干扰的也红了眼眶，嘱咐儿子道：“和贺医生去了那边要好好的啊！”
顾子乔哭笑不得，抱了下他妈，无奈道：“我去一个月就回来了。”
陈娇婷还是不放心。
双方终于分别，在候机室的时候，顾子乔收到了条短信。短信只有一张图片，那是一家三口的背影，背景则是沙漠中的日落。
莫向常终于趁着这次顾氏大难，成功离开了公司。他在某个角落开了家咖啡馆，准备攒够钱就和老婆孩子环游世界。
顾子乔看着短信，笑了一下，然后关了手机。
登机提示音响起，他和贺一盟手牵着手排队，等待着踏入异国的旅途。
医附院，雯雯在拼命嘶吼，伴随着嘹亮的哭嚎声，欧明阳喜极而泣。旁边的医护人员看着这位年轻父亲，友善笑道：“来来来，剪脐带了，是个千金！恭喜恭喜！”
校园里，岳阳捧着一大摞书本匆匆走着，郑晓薇在他身后喊道：“师弟！我叫了车！你快把东西放下不用搬啊！”
更远一些的地方，整齐穿着迷彩军装的郑少威敬了个标准的礼，在黄沙漫天的训练场中，对着面前的唐乐道：“报告队长！郑少威归队！”
唐乐眼里有着盈盈笑意，腰板挺得笔直，回了军礼，道：“欢迎归队！”
天高地迥，宇宙无穷。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那万千碎片中，总有属于你的故事。
——【全文完】 掰弯那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