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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以彼之道
吃过早饭后，罗紫烟立即带着小卷毛启程。
“紫烟，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回来！”干鹊送出十里远，这才停下来，远远招手说道。
“放心吧！快回去吧！”
干鹊却是默立好久，这才离去。
“小烟，见了宫主你要怎么跟他解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看着干鹊的身影消失在身后，小卷毛问道。
罗紫烟沉吟了下，“我已经打好腹稿了。”
“宫主那么器重小烟，应该小烟怎么说他都会相信的。”
“瞎说！你的凤主哪有那么大的魅力！”罗紫烟轻轻拍了下小卷毛的头，心中暗自发愁。
目前来看，丁引并不知道九凝鼎被夺与罗紫烟脱不了干系，但罗紫烟自己心头毕竟有些过不去，她不知道自己面对丁引双眼，能否真的把谎言说得滴水不漏。
她曾对谎言深恶痛绝，但如今为了救司明，却只能去做自己所痛恨的事……
一路无话，次日辰时左右，罗紫烟便到了极阳宫。
“咦，失去九凝鼎，极阳宫好像也没怎么变样呀？”小卷毛看着前方，突然奇道。
只见极阳宫外头，仍有个巨大金光罩，光芒万丈地倒扣在外头。金光之墙璀璨夺目，冲天斥地，远看就像大地上的一团光球。
“我听干鹊说过，那已经不是九凝金刚罩了，叫作坤元金刚罩。”罗紫烟道。
“坤元金刚罩，那是什么东西？”
“听说是由极阳宫的地火阳气凝聚而成的，跟九凝金刚罩不一样，我们过去看看再说。”罗紫烟一按剑光，迎着那团金光俯掠而去。
见采已经在太寒殿丢失了，如今罗紫烟所用的，是干鹊替她找的一口仙剑，虽然同样极具灵气，但是罗紫烟总觉得少点心意相通的感觉。不过，也只能将就了。
坤元金刚罩与九凝金刚罩虽然略有不同，但是威力依旧惊人。罗紫烟即便有纯阳功体，但一靠近它，仍是感到一股霸强的力道迎面撞来，逼得她只能抽身后退。
“小烟，这玩意也挺厉害的嘛。”小卷毛叫了起来。
“不厉害怎么挡得住血魔的进攻？”罗紫烟沉吟了下，“我们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入口。”
坤元金刚罩连绵分布于四座护山之外，这一圈足足有上百里。金光堵住了所有的地方，没有一丝破绽可以进入。
“我是长老罗紫烟，让我进去！”
罗紫烟把声音传向坤元金刚罩里，但却如泥牛入海，一个涟漪也没有。
似乎，金刚罩隔绝了外界的所有敌意，以及所有声音。
“小烟，怎么回事？难道声音都透不进去吗？”
“应该不至于吧。”
罗紫烟沉吟片刻，又飞到天门山之前，按剑落地，沉声厉喝道，“极阳宫弟子听好了，我是长老罗紫烟，速速开启金刚罩，让我进去！”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才从里头传来，“你想干什么？”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又疾又厉，但声音里却又带着几分颤意。
“你是谁，知道我是谁吗？”罗紫烟厉声喝问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响起，“你是罗长老？”
“哼，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还不打开金刚罩，让我进去？”
片刻之后，那个陌生的声音才答道，“宫主在闭关疗伤，还没有出关。”
罗紫烟愣了下，“除了宫主，你们就没办法开启金刚罩吗？”
陌生声音道，“只有十位以上长老联手才可以开启。”
“那你找十个长老来开启，我要进去！”罗紫烟大声道。
“这个……”
“有什么难处吗？”
那个陌生的声音顿了良久，才突然问道，“你真是罗长老吗？”
“我当然是了！”罗紫烟感到莫名其妙，“你们看不到我吗？”
“看得到，就是因为看到，才感到奇怪。”那个陌生的声音吞吞吐吐道。
小卷毛再也忍不住了，尖声叫了起来，“你这浑蛋是谁啊，说话颠七倒八的！”
罗紫烟示意小卷毛安静，问道，“你在奇怪什么？”
“奇怪罗长老看起来跟上回在太寒殿的时候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样！”罗紫烟和小卷毛对视一眼，突然都明白为什么会吃闭门羹了。
丁引率众攻打太寒殿一役中，“罗紫烟”曾暗算丁引，直接导致丁引受创，极阳宫铩羽败退。所以，在极阳宫中，罗紫烟已经是魔物了，怎么敢让她入内？
“当时的我受血魔控制，袭击师父并非我所愿。”罗紫烟大声道，“让我进去，我会向师父面陈此事的。”
“宫主现在在闭关疗伤！”
“师父没事吧？你们先让我进去！”罗紫烟急了。
“这个得等宫主出关才能确定。”那个陌生的声音缓缓说道。
“你们瞎了眼聋了耳朵吗？小烟要是仍被血魔控制，她还会跟你们这样说话吗？”小卷毛忍不住叫了起来。
“血魔诡计多端，行事常常出人意表。谁又说得清呢！”
“你们—”
小卷毛大怒，刚要再骂，罗紫烟却摆摆手，“小卷毛，他们做的也没错。这样吧—”
顿了下，罗紫烟长声道，“等师父出关后，你们把我今日到来一事汇报给他，并告诉他我暂时在天化村落脚，请他派人来通知我，我即刻回宫。”
“我知道了。”那个陌生的声音如释重负，又补充了一句，“多谢罗长老理解。”
“没事，宫里如今怎么样？”
“一切正常，上次受伤的弟子们的伤势也在恢复中。”
“嗯，那就行了，小卷毛我们先走了！”罗紫烟说罢，一捏剑诀，带着小卷毛驾起剑光，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烟，我们就这样走了？”小卷毛心有不甘，“你好歹也是长老呢，居然被挡在门口！”
看到罗紫烟乍去即回，干鹊不由得愕然，旋即狂喜不已。
“这就是生活，你计划好好的，却发现事情并不是朝着你预想的方向发展。”罗紫烟自嘲一句，把在极阳宫外的事情说了。
干鹊默然片刻，突然一把抓住罗紫烟的手，深深看着她，“紫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希望你再为我低声下气去求人。以后这种闭门羹，还是不要再吃了！”
罗紫烟正在喝水，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一抓，吓得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我这也不全是为了你……哎哟，你抓痛我了。”罗紫烟想抽开手，干鹊却抓得更紧了。
“啊？”被罗紫烟一提醒，干鹊这才微微一松手，却不舍得放开，而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罗紫烟，“你不用多说，我能懂你的心意……”
“对了！”罗紫烟急忙把话头一转，“那些檄文有效果吗？”
边说，她边用力一挣，总算挣开干鹊的手了。
干鹊神色黯然了下，马上又眉飞色舞起来，“有啊，才两三天，就有不少人来投靠了。有的是坚信我才是正统的，有的是厌烦肥遗所作所为的……”
“有修仙者来吗？”
“暂时还没有，但应该会有的。”
檄文的作用远比预想的来得大，此后大半个月，天化村热闹非凡，每日都能迎来各种各样的投奔者。
这些人，有官兵将士、地方豪强、绿林强盗，以及平民百姓，他们要么视干鹊为真王，要么对肥遗的暴政深恶痛绝，只盼干鹊能够打倒昏君，革旧鼎新，好让他们安居乐业。
在这之前，干鹊已经着手让人拓展营盘、囤积军粮、锻造兵器，同时整编新军，日夜训练。
以天化村为中心，干鹊的营盘日益扩大，人马由先前的近千，急剧扩大到三万。
但来投奔的修仙者却是寥寥无几，而且多数是那种修为一般，自觉在仙道上难以有进展，便想以有限的修为来人间混个大好前程的人。
这样的修仙者，只能说聊胜于无，根本不合干鹊的预期。
“紫烟，你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没人会真拿我当回事的，更别说招揽到人才了。”这天，干鹊突然找到罗紫烟，面带凝重地说道。
罗紫烟和小卷毛刚从凤凰力修炼中出定，闻言愣了下，“你有什么打算？”
“火猴认为，我们不能窝在山里了，要先打下一座城作为根据地，才能真的震动天下。”
罗紫烟点点头，“你是王，你如果觉得可以，那锻炼下新军也不错。”
“那好！我就带人先把重峰城拿下！”
重峰城是离千峰岭最近的城，它建在群山之间，人口多达十几万，周边物产丰饶，而且城池坚牢。
不过，在肥遗的恶政之下，重峰城几无斗志，干鹊率众刚到，城里就有一半军士丢盔弃甲了，剩下的一半也失去了斗志。
攻城战不过花了半个时辰，守将便自己开门，跪在城门口“恭请干鹊王入城”。
这一仗，几乎兵不血刃，还得到城内一万多名军士，以及大量的辎重、粮草及器械。“干鹊王”的军威，随之驰名远扬，传遍大蜀上下。
此后，每日前来投靠的人更多了，除了能征善战的武将、足智多谋的谋士、妙笔生花的文人，修仙子弟也逐渐多了。其中有一两个居然还是修仙界中颇有声望的名修。
此外，城中无论是大户还是平民百姓，也都纷纷出钱出力，以拥护干鹊王的“第一城”为荣。
干鹊王的旗号开始一天响过一天。但罗紫烟的眉头却没舒展过，她日夜盼着丁引能派人传信，让她回极阳宫，但始终是杳无音讯。
而血神子自从铩羽而归后，太寒殿那边也很久没有动静了。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不管是干鹊在天化村声势日壮，还是干鹊强势夺取重峰城，从线报来看，蜀国之都—成都都是波澜不起。似乎沉醉于声色犬马的肥遗，根本不在意群山一隅里发生的巨变。
这种平静，反而令人不安。
这天一大早，罗紫烟出定后，便带着小卷毛直奔干鹊的王宫。
所谓的王宫，其实就是重峰城原本的太守府，为了与干鹊的身份相配，就换了个匾额而已。里头的陈设一如从前，几无变化。
如今这里已是重峰城军机要地，不但府外两侧屯扎着重兵，而且府内也是戒备森严。
干鹊本来想让罗紫烟也搬入王宫里头，但罗紫烟再次一口谢绝了，只选择在离王宫不远处的一座民宅暂时落脚。
守卫都认得罗紫烟，因此她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府内的大堂。
干鹊与火猴等人正在闭门议事，铁姝就冷冷地站在门外守卫，看到罗紫烟过来，立即狠狠瞪过来。
罗紫烟却是冲她笑了笑，转身在宫内四处走动，顺带把周围的地形地势默记于心。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堂的门终于开了，等火猴一行都离去，罗紫烟这才走过去。
“干什么？”铁姝警惕地上前挡住去路，冷冷问道。
罗紫烟刚要回答，大堂内传来干鹊的笑声，“紫烟来了？铁姝，快让她进来。”
铁姝冷冷哼了一声，退到一旁去了。
罗紫烟进去，只见干鹊正拿着一份文书在看，口中笑道，“紫烟，快坐快坐！”
“我来跟你说个事。”罗紫烟在干鹊对面坐下，也不客套，直奔主题道，“我想了想，决定先搬到王宫里来住。”
干鹊怔住了，片刻后突然大喜，“当然可以了，欢迎欢迎！”
“另外，我还想住在你隔壁。”
“嗯？紫烟你……”
干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看着罗紫烟，似乎在等她再确认一遍。
“我说，我想住在你隔壁房间，不知方便吗？”罗紫烟重复一遍，却又正色道，“但是你别想多了，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当然没问题了。是什么原因呢？”
罗紫烟迟疑了下，道，“让你知晓也好，我刚才看了下这王宫内外的地形地势还有各地的守卫，我觉得如果有人想刺杀你，那真是易如反掌。”
干鹊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紫烟你这是想要保护我？”
“嗯，你的贴身护卫就铁姝一个，太单薄了。”罗紫烟道，“至于其他人，都是后来才跟着你的，你无法确保他们是不是真心跟你，更无法确定他们会不会受利诱驱使，出手暗算你。所以倒不如让我和铁姝多注意点。”
“也是，我真正信任的也就你们，还有火猴了。”干鹊点点头，却又道，“但紫烟怎么觉得我会被刺杀？”
“以你现在的势头，肥遗就算再昏庸，也该想办法来对付，至少要发一道檄文来数落你的罪过，但他除了上回跟血魔合作后失败，好像什么也没有做。”
顿了下，罗紫烟继续道，“所以，我怀疑他是故意在麻痹你，等着找到给你致命一击的机会。暗杀你，无疑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只要你死了，质疑他正统的声音也就没了。”
“紫烟，你考虑得真周到！”干鹊满脸钦佩，把手中那份文书递给罗紫烟，“你看看！”
罗紫烟接过那份文书，发现文书上密布褶皱，不知曾被折叠了多少层，里头却是一行看不懂的密文。
“这是火猴安排在成都的耳目给我发的预警。他探到一个机密消息，说肥遗正派人准备刺杀我，已经筹备半个多月，近期就会出手。”
干鹊看着罗紫烟，“没想到，紫烟你却早一步料到肥遗会有此毒招。”
罗紫烟倒吸一口气，“半个多月前就开始了？那我还是想得太晚了，幸亏他们一直没有动手。”
“根据另一份密报，肥遗可能是故意推迟动手。”干鹊冷笑一声，“他希望利用我把反对他的人都吸引出来，这样杀掉我之后，他就可以顺便把异己之人清除干净。”
“这家伙倒是挺有头脑的，只怕不像坊间说的那样昏庸。”罗紫烟喃喃说道。从肥遗派杨烧与血神子合作开始，她就有这个想法，如今所见所闻，更是坚定这种想法。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刚才已经和火猴等人商量了，准备加强守卫，不给杀手一丝可乘之机。”
“这样不好，我们应该给杀手机会，主动把他们钓出来，否则他们一直潜伏着，威胁无时无刻不存在。”罗紫烟打断干鹊的话头，沉声说道。
干鹊愣了下，旋即笑了，“紫烟，你想得比我深！”
“只要我们成功打掉一次，那他们下次再来，就得掂量掂量了。”
很快，罗紫烟就搬进王宫里。在诸事纷杂的重峰城里，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几乎没有人在意这个事。
而罗紫烟则是时刻跟着干鹊。干鹊回屋休息的时候，她在隔壁房间里；干鹊在大堂议事的时候，她在一侧偏厅里；干鹊巡视城中各地的时候，她则乔装打扮成军士，远远跟着。
若即又若离，时刻紧盯着干鹊不说，罗紫烟还让干鹊把近期来投的修仙者的名字罗列出来，同时详细备注出身、门派、修为、法器、来投时日等信息。
一有空，她就从名录之中勾选几个名字，让小卷毛去“找”他们，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之前罗紫烟就让小卷毛没事的时候多在城里各处转转，利用身躯娇小不惹眼的优势，倾听城里各处的街谈巷语。
这种闲聊，往往更能显示城里民心所向，进而判断未来局面走向。
而让小卷毛暗地里去盯着修仙者，优势同样突出，而且效果奇佳。
仅仅三天，罗紫烟便圈出五个名字，找到了干鹊。
“南华散仙江濛、百出道长、壳仙子、赤臂道人、洪长豹。”干鹊看着罗紫烟给的五个名字，一脸疑惑，“这些都是来投的修仙高手……但怎么确定他们就是肥遗派来的刺客？”
“主要依据有几点。”
“第一，我查了下，这些修仙者原本修行的洞府都比较偏远，基本没有给他们送过檄文请他们出山的可能。”
“第二，这些修仙者的洞府天南地北，彼此之间本应很陌生，但从小卷毛的观察来看，这五个人彼此很熟，但他们明面上又经常装作不熟的样子，实在让人生疑。”
“第三，我细看其他修仙者来投的时间，多数都是相隔数日，就这五个人，江濛他们三个是同天，赤臂道长和洪长豹则是次日。这就足以存疑了。”
干鹊愣了愣，“紫烟你心真细！”
罗紫烟笑了笑，这种基本的数据分析，在21世纪她只算懂个皮毛而已。
“第四，小卷毛发现百出道长经常跟其他四个人联系，看样子他是领头的。他与壳仙子密谈过，小卷毛还听他们说过一段话，小卷毛你来说。”
小卷毛立即接腔，“百出道长说：朔月初升为吉时。壳仙子回答说：月明见佳人。”
干鹊沉思了下，“意思是，初一朔月出来的时候—动手？”
罗紫烟点头，“我认为也是这样。”
“嗯？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就是初一了。”罗紫烟顿了下，“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今晚就动手！”
“那我立刻下令，将他们抓起来！”
罗紫烟摇摇头，“不行，万一我猜错了，反而会惊动真正的刺客。最好今晚抓他们个现形！”
“好啊，那我就调集人马，今晚等着瓮中捉鳖。”干鹊摩拳擦掌道。
罗紫烟摇摇头，“能对付修仙者的，只有修仙者了。”她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干鹊，“这是我甄选的一些比较可靠的修仙者名单，你派人把他们请过来—记住，要悄悄请来，我们再合计如何对付那些刺客。”
这一天似乎过得很快。
入夜之后，朔月升起，异状真的出现了。
最先发现状况的，是在干鹊屋子高处警戒的小卷毛，它那锐利的双眼一下子就看到五个若有若无的身影正从各个方向悄然靠过来。
鸟鸣警讯，细若游丝地传入干鹊屋里时，罗紫烟正与干鹊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为了安全起见，罗紫烟决定躲到干鹊房间里，但是进去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灯光之下，干鹊看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离和飘忽。
那种眼神，让罗紫烟想起司明动情时的样子。她急忙挑起各种话题，想转移干鹊的注意力，但干鹊却是鬼迷心窍，无论罗紫烟说什么，都只是嘴上敷衍着，目光越发迷离了。
更让罗紫烟抓狂的是，干鹊眼到人到，一直在向她靠近。罗紫烟往东，他就跟到东，罗紫烟往西，他就跟到西。罗紫烟走他就走，罗紫烟停他就靠过来。
“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罗紫烟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地问道。
干鹊笑了笑，“这一年发生的事太多了，我们很少能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好好聊天……”
“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不是时候，也没有心情。”
干鹊摇摇头，目光突然多了几分哀伤，“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时日不多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干鹊想了想，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这种感觉。我觉得你就像天上的云和月，看得着却碰不着，还不知什么时候会消失，什么时候会出现。”
“哎！”
重重叹息一声，干鹊突然深情地看着罗紫烟，“为什么让我遇到你，你却又在远离我，明明我们在一起，我却又觉得我们已经在离别了？”
罗紫烟大感无语，这个时候发什么情呢？她耐心地道，“干鹊，我对你的心意原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你自己想多了！而且，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罗紫烟严肃地看着干鹊，又道，“你想想你阿娘的毕生希望是什么？你现在已经踏上她所期盼的那条路，你的精力应该用在如何走好每一步，而不是这些儿女之情上。”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干鹊神情黯然，片刻才道，“可我也想了，如果你都离我远去，那就算真夺下江山，又有什么乐趣？”
“你现在这样想，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度过心头的情关，度过了你就会觉得还是当蜀王感觉更好。”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一定想要当蜀王，但我对紫烟的心却是实实在在的，要不要剖给紫烟看看！”
“别别别，我不想鉴定！”罗紫烟叹了口气，悠悠道，“干鹊，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我能改吗？”
“我也说不清，反正见到你之后，就开始喜欢了。以前没有这种感觉的。”
罗紫烟往外看了一眼，道，“这话你可别被铁姝听到，否则她会更恨我的。”
“她，哎！”想到铁姝，干鹊不由得神色黯然，一种无力感攫住了他。
就在此时，鸟鸣警讯遥遥传了进来。
罗紫烟和干鹊都是从满腹心事中回过神来，对视了一眼。
“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记住你是未来蜀王！而蜀王的职责，就是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安全，知道吗？”罗紫烟低声道。
外头，以火猴为主的修仙者伏兵，都已经暗中就位，形成一张无形的铁网，只待猎物入网。
但干鹊的安危关系重大，罗紫烟仍不敢轻忽。
干鹊点点头，“紫烟，你更要小心！”
罗紫烟没有说话，眼前黑影一闪，小卷毛已经从门上一个小洞口钻进屋里，“小烟，真让你算中了，确实是那五个家伙。”
“那就对了，等着收网吧！”
这是间带着个小厅的卧室。此时夜色浓黑，屋里就客厅里点着一盏灯，里头的卧室则是光线昏暗。床上早就拉起棉被，用枕头在里头做出一个人形来。乍看还以为干鹊就睡在里头。
而罗紫烟和干鹊，则是躲在卧榻两侧的箱笼和矮柜后面。小卷毛就站在罗紫烟肩头上。
惨淡的灯光下，罗紫烟看到干鹊一脸凝重。
“吱呀！”
卧室的门缓缓地开了。罗紫烟的心随之一紧，她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迅速潜入，顿了下后即轻风似的直扑床上的干鹊。
另外四人，却没有跟进来。想必就守在这座房子的四周，如果干鹊逃出就给予迎面一击。
计划很好，可惜被罗紫烟料敌之先了。
“嗖！”
快到干鹊卧榻时，那人骤然一扬手，一道凌厉的匹练，呼啸着射在床上。
“咔嚓！”
床上的棉被连同那个枕头堆成的“人”，当即被匹练绞得粉碎，漫天棉絮在黑暗中像是无数蝴蝶，飞舞在惨淡光线之下。
“狗贼！”干鹊看得又惊又怒，忘记了罗紫烟的叮嘱，一下子蹿跃而出，日曜刀急射而出。
与此同时，罗紫烟与小卷毛也动了，饱蓄已久的凤凰力呼的一声迎着刺客就打。
刺客一门心思都落在卧榻上，原以为已经成功完成任务了，哪想到祸起两端，急忙抵挡，却是躲得过干鹊的怒斩，躲不过罗紫烟的凤凰力。
“砰！”
凤凰力几乎是不偏不倚，悉数击在那刺客身上。刺客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倒跌了出去，撞破虚掩的门，直摔到外头石板地上。
四下里静了静，随后是密集的兵刃声响起，夹杂着怒骂与吼叫。
发现中了埋伏的刺客掉头想跑，但是四周伏兵尽出，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双方短兵交接，噼里啪啦打起来。
“你先别出去！”罗紫烟一把拦住了想要冲出去的干鹊，“等确定安全后再出去！”
“好吧，我一生气都忘记这事了！”干鹊回过神来，一拍脑门，突然意识到以自己如今的身份，确实不宜过于冒进。
外头的激战来得快，去得也快，直到火猴的声音传来，罗紫烟才和干鹊走出去。
熊熊火光下，地上躺着三人，都已是兵解消亡，另有两人浑身是血跪着，脖子上架着刀，正惊恐地看着四周。
在他们四周，环绕着十几名修仙者，个个脸色生冷如铁，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经过连夜讯问，侥幸不死的壳仙子和洪长豹都招了，他们之前便受上仙门供奉，来刺杀干鹊也是蜀王肥遗的密旨。而洪长豹还供出了藏在城中的几十个同伙，他们本是准备等干鹊死后，再在城内制造混乱的，没想到却被一窝端了。
这场刺杀，震惊整个重峰城。罗紫烟让干鹊连夜发布一道檄文，称自己是得上天指示，才及时发现肥遗刺杀阴谋的。
这道檄文的重点，是制造干鹊是真正的大蜀之王，拥有百灵相助的噱头。
读过不少历史书，罗紫烟深知争取民心的重要性，所以只要有机会，就充分发挥檄文力量，把干鹊包装成真命天子，这可比多占几座城来得重要。
在这个时代，没有几个人懂得营销，因此罗紫烟有限的营销策略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随着檄文传播日广，每日前来投奔的人更多了，重峰城也因为有干鹊在，俨然成为大蜀子民的希望之地。
一场凶险的刺杀，反而变成推广干鹊的机会。
此后半个月，重峰城开始人满为患，投奔干鹊的人马很快就多达十万，经过整编训练，一支十万精兵队伍的形成指日可待。
不过，最让罗紫烟高兴的是，前来辅佐干鹊的修仙者，比前一个月又多了不少，而且修为明显都更高了。
来自成都的密报则显示，肥遗对付干鹊连番失利，终于坐不住了，正在调动全国人马，准备直扑重峰城。
目前肥遗已经调集二十万大军，即日启程。这次他不再玩阴的，而是要正面击溃对手。
干鹊下令整顿城防，做好应战准备，同时召集众多将领，商讨迎战之计。
这次，他好说歹说把罗紫烟请入议事大堂，理由是罗紫烟足智多谋，有她在场，大家的主意会更多些。
罗紫烟平时从不在这种场合露面，但关于她在暗中辅助干鹊的事迹早就传遍军中，因此看到她进来，所有将领不由自主同时起身。
“大家不用管我，我只是来听听而已。”罗紫烟笑着在角落里坐下。
话虽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小心翼翼向罗紫烟投去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暗中辅佐干鹊王的奇女子。
罗紫烟只当没看到。但看着干鹊和众将在沙盘上推演，讨论各种攻守问题时，她却感到索然无趣，几次甚至哑然失笑。
一个时辰后，议事终于结束了，等众将离去，干鹊不解地看着罗紫烟，“紫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计划不妥？”
罗紫烟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是觉得我们这边十万人马，不是肥遗的对手？”
“那也不是！”罗紫烟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们现在还是没搞清重点。”
“搞清重点？怎么说？”干鹊眼前一亮，知道罗紫烟必定看到了他和众将没看到的问题。
如今，他越发佩服罗紫烟，因为她总能看到他所看不到的问题。
罗紫烟沉吟了下，道，“你跟肥遗之间的对决，最终能定乾坤的，绝不是看谁的人马多一点，谁的运气好一点，谁更懂得用人用兵。我现在甚至觉得，谁更能得到修仙界的支持，都没有先前想的那么重要。”
“那什么最重要？”
“最终谁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罗紫烟顿了下来，“你们都是王室正统，而且是仅有的两个王室血脉，只要倒下一个，另一个就是理所当然的蜀王。”
干鹊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这场大战很简单，其实就是我跟肥遗之间的对决了。”
“没错，你只要把他拿下，全蜀自然望风而降，不降者再讨伐就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干鹊点点头，“那我在这里击败他，杀了他也没错啊。”
“你现在虽然有十万人马，但没有久经训练的人马，战斗力其实很有限。而且几十万人在此交锋，不管结局如何，都要伤亡无数。”
罗紫烟顿了下，道，“或许你应该换种思路。”
“这……”干鹊愣了下，“紫烟是要我也派人去刺杀肥遗？”
罗紫烟摇了摇头，“我始终认为，你与肥遗之事，既然修仙界已经介入了，这事就要依靠修仙界的力量来解决。凡人这边，你只能制造声势和聚拢民心。”
“怪不得紫烟那么关心修仙者来投几个了。”干鹊喃喃说了一句，又道，“紫烟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罗紫烟看着干鹊，“肥遗的大军很快就会出发，太寒殿随时会卷土重来……我就问你敢不敢冒险？”
“当然敢了！”
“那我们不等极阳宫那边的消息了，明天就带上所有修仙者去成都，拿下肥遗，结束这场战事。”
干鹊呆了呆，片刻才道，“是可以，但那边有上仙门，我们……”
“所以这是一场豪赌。你要敢，我就陪你赌！”罗紫烟顿了下，“否则接下来只能被动应战了。”
“哈哈，有紫烟陪我赌，那我肯定不会输！”干鹊咬了咬牙，突然笑了。
身为上仙门的副门主，火猴对上仙门的情况了如指掌。
上仙门供养的修仙者极多，但有真才实学的不超过三十个。其他的都是混吃等死之辈。
而干鹊带着上成都的修仙者，除了火猴等十几名修仙高手，还有二十多名修仙界的名宿，以及四十多个修仙好手。从数量上来说，远不及上仙门的多，但是从实力来说，当可一战。
拂晓时分，这八十多名修仙者便随着干鹊驾着法器飞离重峰城，往成都兼程而行。
五个时辰后，众人飞到成都郊外数十里处。
这里离传说中繁华埠盛的成都尚有一段距离，但是沿途所见，却是满目疮痍，十室九空。路上时有横死之人，有的还满是肥蛆，有的却只剩累累白骨了。
还有几个村落，干脆化为砾土，从上头掠过，可见焦黑灰烬之中，裸露着一具具焦炭般的尸首。
天府之国，本是风光秀丽，富饶安定，但自从肥遗登基之后，纵情声色而放任佞臣，横征暴敛、赋税不断，百姓不堪承受，如今已是十室五空，民不聊生。
为了活命，很多人铤而走险，剪径杀人，占山为王。大蜀各地烽烟密布，盗贼蜂起，杀戮已是常事。
罗紫烟和干鹊这段时间以来，不是避世修炼，就是身居大邑，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知道短短时间内黎民凋零至此，大蜀已成为人间活炼狱。
正当罗紫烟和干鹊看得惊心动魄的时候，前方又出现数道黑烟，像恶龙一般翻滚着。
“那是什么？”干鹊大声问道。
“应该是哪里又出事了。”火猴道。
干鹊当先催动日曜刀，朝着那些黑烟飞去，“去看看。”
很快，那片黑烟便近在眼前。只见黑烟之下，是大半个已被熊熊火舌吞噬的村落。火光之间是遍地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全都是没了脑袋的。
这一路过来，众人没少见被劫掠和屠戮过的村庄，但像现在这样惨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谁干的？”
“肯定又是盗贼了！”
“快看，那边还有人！”
众人极目远望，只见村庄之后的远处，正有一股烟尘滚滚远去，看样子是屠村之人正在逃走。
“我们过去，让那这些杀人者付出代价！”干鹊看得大怒，一挥手，率众朝着那股烟尘追去。
烟尘很快就在眼前了，阵阵哭声从里头传来。
只见尘土之中包裹着一些男女村民，个个被五花大绑，在皮鞭飞舞中惨叫连连，蹒跚而行。而驱赶他们的竟是一群官兵，个个凶神恶煞，谁要走得慢点，皮鞭立即兜头打下。
混乱中，一个乡民摔倒了，几个官兵立刻过去拳打脚踢。没几下，那乡民就不动了。
“头儿，看样子快死了！”
“那就带首级回去！”
一个官兵立即拔出刀，把那倒地者的脑袋割了，丢入旁边一辆大马车上。
而马车之上，竟是堆满了人头，血污里一群苍蝇飞舞不停。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干鹊只看得目瞪口呆。
火猴哼了一声道，“看样子，他们是要把这些乡民带回去当作盗贼从犯斩首！那些首级呢，当然算他们斩杀的强盗人数了。杀得越多，越能邀功受赏！”
“居然做这种事？”干鹊怒声道，声音丝丝颤抖。
罗紫烟也是心头剧震，这种事原本只在史书上看过，没想到竟会亲眼见到！
“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上行下效，恶行遍地都是。”一个修仙者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如此，我们何苦放弃修行，参与到凡界之争来呢？”
“没错，我们辅助干鹊王，就是希望干鹊王能改变这种局面。毕竟先有人间安，才有仙界安。”
“没错，修仙重要，济世也是本分。我们不能坐视尘世恶贯满盈，愿意与干鹊王共扶大厦之将倾！”
众多修仙者都是义愤填膺，激情澎湃。
罗紫烟点点头，看着干鹊，“大家说得没错，仙凡同在三界五行之中，一损俱损，无人能独善其身。要让大蜀国泰民安，干鹊王这一役，必须打赢，否则苦的必将是百姓。”
“嗯！”干鹊深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我干鹊今日在此发誓，只要我夺回大蜀基业，必定重整江山，让民有所居，民有所业，不遭无妄之灾，不受兵火之害！”
“我等自当全力辅佐干鹊王，达成此命！”
在罗紫烟的带头下，所有修仙者同时向干鹊躬身行礼。
干鹊伸手向下一指，“那我们还等什么，一起下去，解救那些无辜百姓！”
看到一众修仙者从天而降，那些飞扬跋扈的官兵哪有胆量反抗，纷纷跪地求饶。而百姓们则是有了希望，大呼小叫着求救不停。
干鹊心头盛怒，本想把所有官兵就地处决。但在罗紫烟的劝阻下，却又改变了主意，把为头的几个将官揪出来，先斩首示众。然后在其他官兵脸上，用仙法刻下八个字，“放下屠刀，其罪可赦”。
这些官兵随后被放走了，干鹊要他们把自己的话带到各地，让所有正在谋财害命的盗匪和官兵立刻停止行恶，否则一旦干鹊当上蜀王，诛杀不饶。
等乡民们原路返回后，干鹊一行立即又腾空飞起。
暮色正在降临，即将坠落的夕阳烧出半天的晚霞，似乎天空也跟杀戮横生的大地一样，正在汩汩流血。
“干鹊王，马上就到成都了，我们准备怎么办？”火猴问道。
干鹊迟疑了下，回头望向罗紫烟。
罗紫烟道，“兵贵神速！我们就杀肥遗一个措手不及！”
夜色下的成都并没有传说的那样满城灯火，勾栏酒肆彻夜狂欢。而是一片寥落的灯火，稀稀疏疏分布在成片的黑暗中。
只有城北一处，才有集中成片的灯火，极其抢眼。
“那里就是蜀王宫。”火猴上前对干鹊说道，“上仙门也在附近，天上地上的戒备都极其森严，就算是修仙者也很难接近。”
干鹊点点头，“肥遗住在里头什么地方？”
“这个可不知道。”火猴摇了摇头，“那个暴君狡诈得很，每天晚上都会换地方住，有时候一个晚上还会换几个地方，据说连亲信都不知道他藏在哪儿。”
“嗯？那他至少有几个地方比较常去的吧？”罗紫烟说道，再次发现肥遗远比想象的还狡诈。
火猴道，“我们先下去，我给大家看一张图。”
众人落到成都外头一片无人的树林里，火猴拿出一张简易的蜀王宫图，给众人讲起蜀王宫的地形地势。
蜀王宫位于成都北部，其状近似台型，占地多达六百余亩，由数十座大小宫殿和上百座亭台楼阁共同构成，一道两丈高的围墙把这一切围合起来。围墙之外，是一条宽阔的御河，同时也是宫城的护城河。
南侧宫墙上，共开了三座大门洞，从居中门洞进去，是一条长长的御道，御道两侧是成片广场。那里被称为金吾校场，是蜀王点将阅兵及祭祀天地之所。
宫城内布局规整，道路都像棋盘一般横平竖直。南北、东西向各有一条干道，通往四座主要的宫门。
其中，南门这条御道，便是南北中轴线，穿过金吾校场后，它串联起其后的锦城宫、文武台、开济苑、花重殿、鱼凫殿等重要的建筑。
肥遗晚上一般在锦城宫、开济苑、蚕丛殿、鱼凫殿、花重殿及杜鹃殿、子规殿等处过夜。
“小卷毛，你都记清楚了吗？”罗紫烟回头看着小卷毛。
小卷毛点点头，“没问题。”
“你形体比较小，不会有人注意你的。你先到这几个地方去看看肥遗到底在哪里，得到消息后马上回来。”
火猴立即拿出一张画像来，“你看清楚了，他就是肥遗。”
“好嘞，你们等我消息！”小卷毛叫着，飞身冲出，消失在夜空里。
干鹊忧心忡忡道，“里头戒备那么森严，它进去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的，小卷毛机灵得很。”
一个多时辰过后，小卷毛这才回来。正等得不耐烦的众人立即迎了过去。
“怎么样？”罗紫烟急急问道。
小卷毛点点头，“我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
成都城内的戒备远比想象的森严，除了城头岗哨和街坊间巡逻甲士，空中还不时有匹练划过，那是上仙门的人在巡防。
而蜀王宫外围方圆三里内的守卫，更是密不透风，交错巡逻的甲士和漫空往来不息的匹练，几乎封死了所有的去路。
看来肥遗也怕干鹊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来暗杀他。
不过，没人会注意一只小鸟的，加上小卷毛一路低飞潜行，尽量不惹人注意，还是成功进入蜀王宫。
宫内到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小卷毛先直扑锦城宫，那是蜀王平日早朝之地，据说有时候肥遗晚上会在那儿召集大量宫女假扮百官，演那早朝之戏，恣意玩乐。
此事在朝野之间广为流传，不知多少人拍案大骂。早朝之仪，关乎国事，岂能作为儿戏。只是，肥遗已不听丝毫劝谏，这种在殿堂之上荒唐嬉戏的事，仍不时发生。
今夜锦城宫灯火通明，但肥遗并不在那儿。
小卷毛立即飞去锦城宫之后的开济苑，那是蜀王书房，同时也是秘密议事之所。肥遗晚上也经常会在那儿。
依旧不见肥遗踪迹。
小卷毛又赶去蚕丛殿，那是蜀王的居所。
虽然肥遗以荒淫好色著称，不过据说他喜欢霸床，晚上经常一个人睡，所以有时候也会独住在蚕丛殿。
但小卷毛还是扑了个空，它马上又去鱼凫殿，那是肥遗住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东宫。因为目前尚未有太子入住，所以认床的肥遗，偶尔也会去故地重睡一番。
随后小卷毛又去花重殿和子规殿、杜鹃殿等王后、贵妃住所，依旧没有发现肥遗。
“这么说，你都没有发现肥遗了？”罗紫烟听得愣住了。
“小烟你别急，听我说，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老相识。”
“老相识？是谁？”罗紫烟愣了下。
就在小卷毛遍觅不得之际，突然发现两道剑光从不远处一座偏殿里飞起。隐约可见剑光上是一男一女，都是身着玄袍之辈。两人在空中交谈几句，那男修仙者停了下来，而女修仙者则是行了个礼，迅速飞驰而去。
“那个女的就是许飞娘！”
罗紫烟倒吸了一口气，“血魔又勾搭上肥遗了？他不是才把上仙门的一百来人都炼化了吗？肥遗怎么还会与虎谋皮？”
“当时杨烧他们一个也没活着回来。肥遗哪里知道血魔对他们做了什么。”小卷毛道。
罗紫烟点点头，“说的也是。何况以肥遗的狂性，就算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跟血魔合作，因为对他来说，保住王位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来，血魔和肥遗可能已经达成新的合作了？”干鹊总算是听明白了。
罗紫烟沉重地点点头。
小卷毛又道，“当时我想，许飞娘到那里，应该就是作为血魔的特使来见肥遗的，也许从她那里能找到肥遗的下落。所以我就飞到她先前离开的那座偏殿，发现肥遗还真的在那里面，正和几个妃子喝花酒呢！”
罗紫烟大喜，“他可还在那里？”
“我来的时候还在。我记下那座偏殿的名字，叫作思远殿。”
罗紫烟望向火猴，火猴冷笑一声，“我知道那个地方，那个暴君倒挺会藏的，居然躲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了，看来他也是做贼心虚了。”
干鹊看了一眼成都城方向，眸子里闪闪发光，“那我们立刻出发，跟他会会面！”
火猴点点头，顿了下又道，“另外，等下除了上仙门，还得注意百灵卫。”
罗紫烟愣了下，“百灵卫是什么？”
“其实就是蜀王的贴身铁卫，他们会拼死保卫蜀王的。虽然他们都只是凡人武士，但遇到了还是要小心些。”
百灵卫是蜀王宫中最精锐的护卫，他们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时刻贴身保卫蜀王。因为他们经常脸戴各类兽形面具，以隐喻“天子自有百灵相助”之意，所以又被称为百灵卫。
“不管是谁，都别想阻拦我们，出发！”干鹊咬牙喝道。
八十多名修仙者按照计划化整为零，分成几十组，分头朝着蜀王宫出发。
数刻之后，众人便避开了空中巡逻的修仙者，先后来到蜀王宫外头半里处，重新聚集一处。
“火猴，带路！”干鹊沉声道。
火猴点点头，当先往前飞冲了出去，“跟我来！”
兵贵神速，要深入虎穴铲除虎子，就得眼快手快，否则敌人反应过来，慢一分就少一分机会。
风驰电掣间，四周惊呼不断，空中巡逻的修仙者看形势不对，纷纷大叫着赶来。
没人想到，会有人胆敢浩浩荡荡偷袭戒备森严的蜀王宫。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攻击已经疾风骤雨般开启了。
在宫女的尖叫声、甲士的厉喝声、法器破空声里，干鹊一行人从天而降，落在那座思远殿外，除了留少量的人在外头警戒，其余的随着干鹊鱼贯拥入殿内。
殿外只有几个守卫，瞬间就被击倒。而殿内则有几个宫女在收拾着案几上狼藉的杯盘，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个个当即瘫倒在地。
除此之外，却不见一个男人。
“肥遗在哪里？”火猴揪起一个宫女，厉声问道。
那宫女两排牙齿“不停打战，”好一会儿才道，“刚刚……刚走！”
“去哪儿了？”
“听……听说到蚕丛殿去！”
干鹊立刻转身大步冲出去，“走，到蚕丛殿去！”
就这么一耽搁，已经有二三十个上仙门人闻讯赶来。只是，这些人的修为良莠不齐。干鹊等人只是一阵猛冲，他们便七零八落散去。
干鹊等人随后在火猴的带领下，火速前往蚕丛殿。
在敌人巢穴之中，只有速战速决才有希望。
整座蜀王宫已经彻底被惊动了，所有的守卫，无论是甲士还是修仙者，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就这么片刻工夫，罗紫烟和干鹊等人便由多数变成少数，上仙门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似乎无穷无尽，各种法器纷迭而至，道道夺命追魂。
“冲！”
“过去！”
“当当当—当当当—”
漫空嘈杂的声浪，双方当即厮杀成一团。宫中官兵虽多，但此时基本只能在底下干瞪眼。
上仙门人虽多，但防守上却全无章法，他们先后而来，各自为战，乱成一团。而干鹊一行则是目标明确，阵式清晰，彼此之间攻守兼备，所有的力量都拧在一起，恰似离弦之箭，轻松就穿破守卫的拦截与追堵，直冲蚕丛殿内。
但是，一番人仰马翻后，殿内除了一些分不清谁是谁的女人，没有肥遗的丝毫踪迹。
“那暴君没回来，一定是得到消息躲起来了！”火猴急道。
干鹊看了罗紫烟一眼，咬牙道，“撤！”
按照事先的计划，如果搜捕不出肥遗，那就只能走为上策！否则陷了进去就出不来了。
即便整个袭击过程中时间没有一分耽搁，但下达了撤退令后，罗紫烟和干鹊还是发现众人已经陷入重围之中。
放眼望去，漫空之上，剑光如练，光华耀目，分不清有多少上仙门修仙者正围合而来。
“杀出去！”
“杀！”
一声令下，干鹊当先腾空而起，直往蜀王宫北侧疾驰而去。这是来时已经预定好的路线，出了宫城之后便是一座大湖，湖后就是大片闾巷街坊，再往外便能出城。整个地形地势便于快速撤退。
众人原本以为这将是一场险恶的突围战，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那些上仙门人看似来势汹汹，却都是避实就虚，见罗紫烟等人迎面冲来，立即远远避开，只在身后及两侧呐喊着，用飞剑追击与袭扰。
干鹊一行人几乎没有遇到多少真正的阻拦，便冲到了成都北侧。而身后震天喊杀声也是快速稀落下去。
又过了片刻，身后便是一片安静。
“这是怎么回事？”小卷毛瞪大眼睛看着身后，“我们就这样逃出来了？”
罗紫烟往身后看了一眼，冷笑道，“果然都是一群吃闲饭的。”
“所以我就说，上仙门众虽然多也没什么用。”火猴说道。
众人撤到成都以北一片树林里，决定暂且在这里落脚。
罗紫烟清点了下人手，除了几个修仙者受了点轻伤，并没有折损一人。
“想不到，蜀王宫比菜市场还容易进出，肥遗可真能干。”对于这样的结果，干鹊哑然片刻，突然冷笑道。
虽然没有达到目标，但这一仗到底打出了精神气势。很多人对于上仙门的担忧随之烟消云散了。
不过，罗紫烟的眉头依旧紧皱。她非常清楚，这场大蜀江山之争，最终的胜负，仍取决于干鹊与肥遗谁先倒下。
如今干鹊是以少胜多，气势如虹，但肥遗躲起来，却让她有种挥拳打空的感觉。
必须尽快找到肥遗，解决掉他才能结束这场王位之争。
但要怎么才能揪出他呢？ 新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