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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生性疏狂,不喜拘束。”齐墨云慢慢解释道,“想必至尊瞧着齐某,也甚觉头痛,倒不如在下避于江湖,彼此也好有退步之机,岂非两全其美?再者,齐某隐于街市,距京城极近。至尊若有不决之事,仍可遣人相召,在下,必定前来。”
永庆帝没有接话,齐墨云方才所说,的确有些戳他心事。
此人王佐之才,威震天下,又正是年富力强,正该留于中枢,共决大计才是。
金百雄以天元之境,又依仗外戚身份,行事嚣张,颇令皇帝头痛。
倘若朝中再多一位天元,金百雄也必定会收敛几分。
然而齐墨云又过于桀骜不驯,无法驾驭,的确令皇帝有些为难。
沉吟良久,永庆帝才慢慢说道:“且随朕,走一走罢。”
“是。”齐墨云沉静拱手,然后解下腰间长剑,交与宫门当值卫士。
一行人进了皇宫,涂百胜一把抓过齐墨云的佩剑,觑着全无装饰的剑鞘,平平无奇的剑柄,冷笑说道:“若当真是天元境之宗师,要什么样的神兵没有?这兵器如此寒酸,折的可是我南楚国的颜面,今日本官给你弄做一把断剑!”
说罢,他握住剑柄,往外一抽。
他微微变色。
……拔不出来。
一个金吾卫士小意猜测道:“莫不是,锈住了?”
“甚么破剑。”涂百胜嘴里骂着,暗运内劲,再次拔剑。
还是纹丝不动。
“你们两个,替本官拿稳了。”涂百胜这回动了真怒,喝令两个卫士,握住剑鞘两端,自己抽出雪亮的长剑,深吸一口气,狠狠劈下。
当的一声大响,涂百胜虎口生痛,长剑反震回来,险些伤及自己额头。
“…瞧来还真有些门道。”涂百胜面色讪讪,还剑入鞘,自觉十分丢脸,转身大步离去了。
两个卫士捂嘴偷笑,又好奇打量手中长剑。但见剑鞘漆黑陈旧,剑柄、护手皆为深青色,握把处缠绕着黑色的缑绳,护手之上,刻着两个篆字:青冥。
瞧来的确无甚出奇之处,外面街市之中,两枚银币一把的铁剑,几乎都是这副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奇怪,难道真是年代太久,锈住了?”
齐墨云辞帝乞归之事,迅速在京城之中传遍,惹起许多议论。
散值之后,殿中署监金百雄回宅换上了一身文士袍服,神色凛然地取下挂在墙上的那把长剑,前往康王府。
与此同时,王府之中一个内侍,悄悄来到宏福寺后门,经静心池来到客寮,一个小沙弥迎了上来,两人互使眼色,那沙弥便领着他来到最北侧的那间禅房。
禅房之内,一个身形高大,相貌丑陋的中年和尚,正在闭目打坐,他头上面上,尽是愈合未久的伤痕,一条一条,瞧来令人触目惊心。
沙弥引着那王府内侍进来,向和尚悄悄耳语。
和尚蓦地睁眼,双目之中,精芒闪烁。
齐墨云陪着永庆帝,在皇宫之中漫步闲话许久。途中还巧遇金贵妃前来觐见,这位贵妃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想必坊间议论,都以为朕遣出几位皇子,乃是齐卿之主张。”金贵妃退下之后,皇帝负手说道,“此事无端令齐卿受了许多埋怨,朕,心下甚为过意不去。”
然而他面上全无愧色,齐墨云也只是淡淡一笑:“若能令国家安定,哪怕千夫所指,齐某亦不介意。”
辞别皇帝之后,他想了想,转头往福宁宫去,打算与和王道别。
熙安公主楚云凤恰巧也在福宁殿,她衣妆华丽,却眼中含泪,神色委屈。
见齐墨云进来,公主面色微红,甚觉狼狈,连忙拭去眼泪。
“蓝淑妃被禁足,不许出殿,只好拿熙安妹妹出气。”楚云蛟低声告诉齐墨云,“今日只因一句话不合心意,她便给了熙安一巴掌,妹妹委屈不过,偷偷来了我这里。”
“四哥,求你别说了。”熙安公主低下头来,大觉羞愧。
“不如妹妹今日就住到睿思殿去,与母妃、懿安妹妹一处?”
熙安有些心动,到底还是摇头:“奴不想被懿安妹妹嘲笑——”
“懿安这张嘴是刻薄些,不过她并无心机。嘲讽你几句,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楚云蛟继续劝她,“总好过你在庆云殿里,日日受气。”
熙安公主面色仍在挣扎。
“公主殿下何必还要心存幻想,”齐墨云微微不耐,“这么多年,令慈待你如何,想必殿下自家心中也是明白,难道还指望她忽然转性?”
熙安公主怔怔瞧着他,说不出话来。
“寄居于苗淑妃之处,毕竟也不是长远之计。”齐墨云仔细替她剖析,“再者,过得一二载,至尊指定婚配,殿下或许指望着相夫教子,能得个安稳。可是万一,这驸马并不合殿下之心意,难道这辈子就这么苦熬下去么?”
“奴婢,奴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熙安身躯微颤,很是惶恐,“不知往后该如何自处。”
“公子可有良策?”楚云蛟便替她问道。
“若是殿下甘愿舍却这公主虚名,便索性由和王殿下出面,向至尊替你讨一笔脂粉钱。”齐墨云断然说道,“自家弄一分生计,岂不强过你那靠不住的母妃,和将来靠不住的夫婿?”
“公子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楚云蛟连连摇头,“自古至今,哪里有个公主自家去做买卖的道理?”
“你去翻史书,前朝公主自行商贾之事者,其实就有。再者,古来未有,如今就不能有么?”齐墨云冷冷说道,“多少女子,困于闺阁,空有志向而不得施展,公主殿下若有这份勇决,也可为天下做个榜样——只是有一条,不可与民争利,不然,必定祸及己身。”
熙安公主完全听傻了,张着嘴,呆呆地瞧着齐墨云不知所措。
“公子此议,未免太过为难她了。”和王面有难色。
“和王护得了她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世?两位殿下,好生再思量罢。”齐墨云说着拱手行礼,“某今日前来,特为辞行,往后相距不远,有缘再聚。”
“你——公子要去哪里?”
“回暮云,做一个俗而又俗的店东,不再干预这些朝中军、国大政。”齐墨云说着向一脸懵然的熙安公主点点头,在两位殿下,和内侍们惊愕不解的目光之中,扬长而去。
承天门外,金吾卫士恭敬将他佩剑交还,却又好奇问道:“为何公子这把剑,咱们拔不出来?”
齐墨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大步转向东面去了。
回到鸿胪客馆,已经散值的张世春尚未离去,得知他果然已经向皇帝辞行,几个官员都是啧啧叹息。
他们强留这位年轻的大宗师,好酒好菜,吃了一顿丰盛的饯行饭。
张世春吃酒吃得面色微红:“下官若有公子这样的境界,这样的本领,哪里还会回去开甚么茶坊!必定就留在这京城之中,封侯拜相,光宗耀祖,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等张客丞当真到了天元之境,就不会如此想了。”齐墨云淡然一笑,“虚名浮利,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还不如做个闲云野鹤,何等逍遥自在。”
“恐怕也只有公子,才会有这等出世之想。”另一个令史摇头道,“咱们南楚国,这位金百雄金中监,还有那北燕国丞相上官瑾,可不都是天元境之大能,有谁瞧见他们,有退一步之举动?”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还有一句是,千里举官,为了吃穿。”张世春摇头晃脑,“天元境又如何?还不是在这名场之中打滚!齐公子,某自然不是说你。公子在馆舍住了这些时日,咱们这些芝麻绿豆官儿,对公子的为人品行,那都是十分佩服的。”
齐墨云微微一笑:“他们身后都有妻儿家小,也就难免身不由己。不似齐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话到此处,他脑海之中蓦地闪过一条娇小的身影,倒有些沉吟起来。
张世海却依然摇头:“当年那位唐希正唐宗师,不也是天元境界?其人过世之时,宅中一贫如洗。后来家小隐居乡间,不知所踪,什么是光风霁月,坦荡无私,这个才是!”
几个令史都摆手感慨:“前贤之高风亮节,咱们都只有钦佩的份儿。比不了,比不了!”
酒足饭饱,张世春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天色都黑了,公子不妨在咱们这里再歇一宿,明日动身,也是不迟?”
“明日复明日,这京城之中,变数太多。”齐墨云摇头,“多谢张兄美意,却是不必了。”
于是张世春便吩咐仆役从马厩里牵来一匹马:“公子回到暮云之后,将这官马交还驿站便是。”
齐墨云拱手道谢,背了包袱,牵了坐骑出了馆舍,与诸人道别,翻身上马,往南面黄道门而去。
夜幕降临,城中依然喧闹繁华。
行院之外,有穿得花枝招展的倡女,正倚门卖笑。
街市之旁,有卖油粑的小贩,锅里咕嘟冒着热气。
四面轩敞的茶坊,华灯初上,客人们三五聚坐,议论得很是热烈。
齐墨云驱马南行,一路漫不经心打量着,出了黄道门。
一条宽阔笔直的官道向南,通往暮云小镇。
东面,是树林、小村、鱼塘和田野,地势平缓起伏。
西面,是清亮的芙蓉江,江边是堤坝,和大片大片的芦苇滩。
这几天身体不适,每天只更了一章。
如果有追书的书友,跟你们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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