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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铭能听出韩贞话中的坚定决心,知道再行劝阻也已无济于事。抬眼,其余几人都保持沉默,并无插嘴之意,找不到求助对象,只能低声说:“韩贞,你先冷静一点。”
韩贞摇头,淡淡说道:“我现在非常冷静,我该说的已经说完,至于你怎么想,我管不了。”
——当某个少女抛下与生俱来的矜持与自持,不顾一切说出某些疯狂之话之时,便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她会付诸行动,而且决不放弃。
顾铭心一横,决定狠心一次,冷着脸说:“我和你一样,该说的也都说了,于心无愧,至于你要怎么做,我管不了。当然,关于你那七色彩虹的故事,最好不要讲给我听,留给某一个愿意听你讲的男生吧。”
说完,顾铭往外边走,没管这些人的反应,出门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急促步伐声。回头看,来人不是韩贞,而是杨雷。
两人并肩顺街道漫步,一阵静默之后,对话展开——
“铭,你就这样走了,留一堆烂摊子给你哥,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哥哥不就是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
“以你们兄弟的感情,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总觉得你做事太武断。不说韩贞,随便换个女孩来,也会因你的态度而伤心。”
“伤心过了就好了,总不能一直吊着人家,最后给她来个更大的打击?”
说到这里,两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往前走,在街道上折转两次,快到游戏厅了。
“铭,要不要去波哥那里玩会?”杨雷心里发痒,觉得此刻去打游戏是不错的选择,有效缓和顾铭心情的同时,自己也能过过游戏瘾,一举两得。
顾铭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打游戏,特别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更不想打。现在想去吴潇的住处看看,以他搞怪的本事,三两下就能把我逗笑,多简单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回来当天便会去找吴潇。”杨雷随口说了一句,面色有些僵硬,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又说:“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免得和他走在一起尴尬,毕竟彼此间也没多好的交情,强行攀谈也是自讨没趣。”
顾铭试着牵线,说:“其实你该试着和他接触一下,你们有个不错的共同爱好,一起玩久了,自然就熟了。”
“你说游戏?”杨雷嘿嘿笑着,抬手挠头,便又摇头说道:“我承认,他的确是玩街机的高手,在某些游戏上,甚至比我还厉害。可是,我玩游戏习惯于安静,不想被打扰;他与我相反,喜欢热闹,经常大呼小叫,随便打出一个小道具便嚷嚷个不停,烦人得很。
性格上难以契合,两者自然走不拢。说句不好听的话,若非我们中间夹了个你,或许我和他至始至终都是陌生人。”
顾铭不再多语,安静点头。
两人走到前边岔路口,要分道时,杨雷低声告知:“刚才你出门的时候,我听到韩小飞在说要带韩贞一起回重庆,待会你再回去应该清静了。”
顾铭继续往前边走,又穿过一条街道,往右边走,有一条小斜坡,上去是一个耐火材料厂,烧砖的,规模很大。厂房外边密密麻麻堆积着烧坏的砖头,呈昏黄色,质地显得脆弱,掉出的粉末在风的作用下,飘出很远,弥漫空气。
这种抬眼昏黄的视界,以及沉重刺鼻的空气,在记忆中再熟悉不过。
继续往前走,沿途看到许多光着膀子劳作的工人。这些人的心境都很好,饶是累的汗流浃背,依旧能开怀笑谈,闲暇之余,与一起工作的朋友靠在陈旧的壁头边安静抽根烟,亦是舒爽安逸。
吴潇的父亲便是这些工人中的一员,有时候路过此地能遇到,但今天没有。
穿过工厂,再往前能看到一马平川的平地,占地数亩,有不少年幼一些的小孩在地上奔跑疯玩。在视野更前方,能看到一排民房,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很陈旧。
吴潇的家就在这里。
顾铭脚步快了一些,三步并两步跑到其中一栋老房子下边,大吼吴潇的名字,不见回应,便抬步往楼上跑。
穿过破破烂烂的走廊,在一张木门前顿足,轻轻敲门,等待里边的人回应。
不久后,屋内传出声音,是略显病态的嘶哑男声,顾铭识得这音色,是吴潇爸爸的,他说:“谁啊?”
顾铭道:“吴叔叔,是我,顾铭。”
一小会后,木门“吱”的一声打开,吴叔叔就站在门前,往边上让的同时,微笑着说:“顾铭啊,先进来坐。我听吴潇说,你去重庆读书了,现在是放五一假了吗?”
顾铭往里边看了一眼,屋内摆设依旧是陈旧而简洁:三四十方大小的屋子,分成两个房间,没有客厅,入目能见的房间只有木桌、木凳、木床、木柜等老旧家具。
——依旧是一贫如洗的家,却不知吴潇为何每天都如此欢乐。
顾铭没有进屋子,在门口站了一小会,低声道:“吴叔叔,我放假了,回来找吴潇玩,他不在家吗?”
“今天才30号,他得把下午的课上了才放假,刚才已经去学校了。”吴叔叔和蔼地应了一句。
顾铭记得,吴叔叔是老来得子,近四十岁时才有吴潇。
吴潇今年十四岁,吴叔叔却已五十有余。
古旧的屋子里,住着一位半百老人,一眼看去,便是无言的凄凉。
顾铭的心微微颤抖,关切问道:“那阿姨呢,我上次来玩的时候,还看见她的。”
吴叔叔不以为意,笑着回答:“那老婆子去外地打工了,都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还不消停,想着给吴潇挣个房子。”
吴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逗留:“那好,吴叔叔,我改天再来玩,你一个人得多注意身体。”
转身时把门带上。
往回走的路上,顾铭思绪挺多,不时回想吴叔叔略显苍白的脸颊,明显是病了,却不知严重与否。
顾铭在街上漫步一阵,觉得无聊,索性去学校看看。当然,去之前得叫上杨雷。
快步向游戏厅走,刚进屋子,便见杨雷坐游戏机前安静玩《恐龙快打》。
顾铭走上去看了一眼游戏机屏幕,他选的黄帽,已经打到第七关BOSS,两只切片恐龙,而他还有三条命,妥妥过关。
站后边安静看,不惊扰他,待他一路高歌打到第八关BOSS时,依旧剩三条命,通关已不在话下。
“雷,先别玩了,陪我一起去初中部。”
待杨雷通关后,见他还想投币继续玩,顾铭抬手抓住他的膀子,低声提醒。
杨雷愣住,抬眼看清来人后,苦笑道:“铭,你还是饶了我吧,每次和吴潇走在一起,我就浑身不自在,还非得昧着良心说‘我们是好兄弟’这之类的话,想想都起疙瘩。”
“我又不是只找吴潇,顺带去看看那两个小美女。”顾铭眉梢一挑,露出异常邪恶的笑。
杨雷依旧拒绝,一脸鄙夷地说:“铭爷啊,你多少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你以前能逗她们玩,是因为你是自由身,她们玩的也乐呵。现在你有女朋友了,还去招惹她们,无异于找死。你且回想一下,韩贞知道风雪妹子的存在后,爆发出怎样可怕的冲击力。
莫非你以为苏沁、王露两个是省油的灯?错,她们只在你面前乖巧可爱,因为心头或多或少喜欢你,若换个人去招惹,早被掐一手的淤青。”
顾铭哑然,仔细琢磨其中道理,觉得确有其事,便说:“那好吧,你继续玩,我自己去初中部。”
刚走出两步,杨雷忽然大叫起来:“铭,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你还要说什么?”顾铭回头,皱眉问。
杨雷嘿嘿笑了两声,一肚子坏水:“要不你好好考虑一下,虽然我也觉得风雪妹子很不错,但是韩贞也不错啊,人家更有个性。再说,苏沁、王露也算不可多得的小美人。其实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给自己多留几个选择,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被人甩掉吧。”
——脚踩多条船?
这次换顾铭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果断拒绝道:“雷爷啊,我还以为你会说出多有哲理的话来,没想到你的内心如此龌龊。虽然嘛,你的提议也无可厚非,但我更相信自己的选择,那些混账事还是不去碰的好。”
小镇街道离初中部挺远,步行得走二十多分钟,而这说长也不算太长的路,坐三轮或摩托都挺浪费钱,所以镇上的初中生一般都有一辆自行车,顾铭也有。
离开游戏厅后,顾铭没直接往初中部的方向走,而是折转回家,想取自行车。
顾铭到家后没上楼,在下边大吼了几声,见没人回应,便确定家里已经没人了,心头一阵开心,因为韩贞终于走了。
楼下的小院子,数百方的地,以前是爸爸做修车厂用的,专门停车修车的地方。在院子右边有一扇门,那是一个仓库,专门储备货车的换修零件。
至爸爸遣散手下员工,不再修车后,这个仓库便用以存放各种半好不坏的物品,顾铭的自行车就在里边。
仓库门锁了,但对顾铭而言不是问题,因为旁边窗户坏了好些年,只要在脚下垫个东西,把手从窗子伸进去,便能从里边把门打开。
待顾铭把自行车抬出来后,稍微检查一下,没坏,链条减震之类部件有些锈了,且整个车子蒙了很厚一层灰。
顾铭顺围墙走,在墙角的某处找到以前洗车用的水管子。扭动开关,有水,只是水流很小,且管口没接水枪,洗车挺慢。
待车洗完后,将之推到另一条街的修车店。嘴巴甜一点,找老板要一点废油,把链条、减震、方向盘等易锈部位打上油。
试骑时链条有些卡滞,骑着很费力,待骑出一段距离,链条的铁锈都磨掉后,便舒服了。
顾铭骑车到初中部门口,因为以前认识门卫,简单沟通几句,便进了大门。
这个学校比勤诚学校小很多,就一个活动操场,两栋教学楼,没有食堂或宿舍楼等建筑。
操场靠右的围墙边是停车区,一眼望去,摆满了自行车。
顾铭认得吴潇的自行车,顺着围墙慢慢找,很快找到,将自己车停它边上,拍一拍手,便往里边的教学楼走。
路上看一眼手机,时间是四点一刻,距离放学时间还挺久,可以厚着脸皮去蹭课。
顾铭记性很好,一路上到四楼,往右边走第三个教室,便是初一四班,也就是他以前的班级。
“我再重申一遍,解不等式的题,只要不是反证法,式子上一定要写不等号!这个题你们的错误典型代表就是苏沁,一系列正确证明后,结论写个17=17.1,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刚到门口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以前的数学老师宋小芹,她正厉声讲题。
顾铭在门外静站一小会,将虚掩的门推开,轻轻敲两下,面不改色地说:“报到,宋老师,我能进教室听课吗?”
“顾铭?”宋小芹看到门口之人,眉头轻轻紧了一下,便说:“自己去找个位子坐吧。”
顾铭微笑着鞠个躬,迎着无数惊奇的目光,快步往后边走,在最后一排找到空位子,毫不迟疑坐下,而旁边之人正是吴潇。
顾铭的突兀到来,对课堂而言只是一场小风波。宋小芹继续讲课,而其他同学惊奇之后也继续听课,唯独旁边的吴潇不淡定,表情变换不定,最后变成了傻乎乎的笑意。
“潇潇,你别一直傻笑啊。”顾铭轻轻戳他的手,低声提醒。
吴潇止住笑意,低声说:“阿铭,好久没见你,心头怪想念的,放学后去不去飙车?”
顾铭道:“飙车的事暂时不说,放学后叫上苏沁和王露,一起去吃个火锅吧。”
吴潇道:“吃饭我自然没意见,但我得事先声明,我这里身无分文。”
顾铭不以为意:“这事你不用担心,饭钱有人付。”
说话之时,顾铭一直打量吴潇:这位旧友面容依旧轻佻而爽朗,只是脸蛋比以前瘦了一些;穿着依旧,简朴而洁净,只是袖子上有了补丁。 写心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