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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铭真的给木缘沂买了新衣服,而且他完全尊重她的选择,无论衣物款式如何,价格如何,他都不多问。只要她说要,他就付钱买。
木缘沂从商场出来时,便换上了绚烂夺目的新衣。
顾铭盯着木缘沂看,眉头不时紧一下。
木缘沂问:“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铭摇头道:“你身上没有东西。只是我现在才完全认识到‘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道理。你比以前好看得多。”
木缘沂一直都很漂亮,但漂亮的是她的人,不时她的衣服。虽然她的穿着一向很干净,但稍微细心一点的人都能发现她的衣服都是穿了不下一年的旧衣服。顾铭替她买的衣服其实也很普通,不追潮流,却也不显土气,属于大部分平凡女孩爱穿的衣服。她仅仅是换上了这样一身普通的新衣,便有了更鲜明的美感。
木缘沂蹙眉道:“其实我并不是特别讲究穿着。若非必要,我一定不会特意买衣服。”
顾铭道:“因为你舍不得多花钱。”
木缘沂抿着嘴不说话。
顾铭微笑道:“女孩子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以后不能再亏待自己。”
木缘沂还是不说话。
顾铭道:“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买。”
木缘沂的眉梢一颤,忽然问:“顾铭,你能稍微细致一点形容我现在的相貌吗?”
顾铭思索片刻,会心笑道:“这件新买的棉绒风衣像整齐却粗糙的蜜桃皮,风衣腰间的系带就像蜜桃的叶子,你就是皮下面鲜美的果肉。”
木缘沂怔住。
顾铭道:“我一时间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比喻。总而言之,今天的你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不知道多少嘴馋的少年忍不住想吃下你这粒蜜桃。”
木缘沂咬着嘴,欲言又止。
顾铭立刻意识到,她很可能会问“那你想不想吃掉这粒蜜桃”。顾铭不愿再面对这些棘手的难题,随口说一句“时间不早了,我们得抓紧买年货”,便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顾铭买了鸡肉,猪肉,汤圆,烟花,剪纸,提了沉甸甸的两袋子。
木缘沂也帮忙提东西,但她的体质真的很不好,不超过十斤的物品,她提着只走了不到两分钟,便已气喘吁吁。
回到租房,顾铭把过年用的年货都整理好,接着去厨房煮了一锅面条。两人凑合着吃面,尔后又各自回房,回到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次日,顾铭依旧在球馆里工作。下午五点,快下班的时间,他找球馆老板请假过年。
他知道对许多老板而言,春运期间才是最赚钱的时段,各行各业的物价都能够合理上抬一些,而且顾客络绎不绝。
越是接近过年,各个行业的生意便越好,店里常常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老板们也就不愿意放员工走。
顾铭在找老板前准备了不少腹稿,结果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老板淡淡说道:“你找我请什么假啊?球馆里就这么十几张球桌,过不过年都不赚钱。我本来就打算关门三天,给自己好好过个年,正在想怎么和你说这几天的工资问题,你却自己找来了。”
顾铭失笑道:“既然我们都回去过年了,那就不用再算工资了啊。”
老板摇头道:“你来我的球馆也给我招了不少顾客,我并不是吝啬的人。这几天你安心过年,工资我照常发给你。”
顾铭道:“那就谢谢老板了。”
顾铭从球馆里出来时还一头雾水,他的记忆里,球馆老板并没有这么慷慨。
——管他的,反正不上班还能领工资是个好事。
顾铭想着,大步回租房。
他今天又给韩贞发了好几段情话,结果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他尝试给韩贞打电话,听筒里传出的提示不是“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就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本该是一件令顾铭忧心的事情,但他只在前晚忧虑过,之后就莫名不担心了。
以顾铭对韩贞的了解,她绝不是爱拿这种事情闹情绪的女孩。她现在不搭理他,可能是有一点生气,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顾铭想到韩贞的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心里一阵阵苦笑。他基本上猜到,韩贞多半还在和她爸妈吵闹,短时间内不会联系他。
顾铭放开心睡大觉,睡醒了好过年。
木缘沂也请假了,她在除夕当天早早便起床,把顾铭买回来的春联都端端正正贴在房门两侧。
她还把剪纸剪好,两个倒着的“福”字分别贴在她和顾铭的房门上。
顾铭起床洗漱时瞧见木缘沂坐在客厅长椅上发呆。
顾铭一边刷牙,咕噜咕噜道:“缘沂,你是不是在想今天该怎么玩?”
木缘沂道:“我在想我今天能吃多少东西。”
顾铭失笑道:“一年只有一个除夕,你当然要敞开心来吃。就像上次我们在北碚一样,你的饭量甚至比两个大男人加起来还大。”
木缘沂摇头道:“那次只是偶然。”
顾铭问:“偶然是什么意思?”
木缘沂道:“偶然的意思是,我不是想吃就能吃那么多,那次只是恰好感觉到饿了,有了食欲,方才吃那么多。”
人不吃饭都会感觉到饿,饿肚子的人都会有食欲,这就像一年有四个季节一样,完全不存在任何悬念。
为什么木缘沂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莫非她减肥减出了魔怔,已经忘了人类本该具备的饥饿感与食欲?
顾铭迟疑着想问,木缘沂却跳起来抢着说道:“我今天一定要吃三碗饭!”
顾铭的神色稍微僵了一下,干笑道:“加油。”
顾铭做了鸡汤和炒肉丝,并且煮了一大锅米饭。这都是他专门为木缘沂准备。
木缘沂果真没有食言,她的确吃了三碗米饭,只不过她的三碗饭和别人的有些不一样。正常人吃到肚子里的食物都会变成补充体能的营养以及排出体外的残渣。她吃到肚子里的食物既没变成营养也没变成粪便。她居然是靠着边吃边吐,强行把三碗饭吃下去的。
木缘沂当然没有在饭桌前吐。世上没有女孩会傻到在自己喜欢的男孩面前吐了又吐。她坐在餐桌前还文质彬彬,慢条斯理,大有大家闺秀的优雅仪态。只不过她上厕所非常频繁,一顿饭的时间,她前前后后进出厕所五次。
前两次的时候,顾铭以为她真的内急,没多想。但后面几次,顾铭坐在客厅便听到了痛苦的呕吐声。
他这才知道木缘沂把饭吃到肚子里,然后又去厕所里吐掉。
明明吃不下了,却非得吃下去再吐出来,浪费食物还伤自己身子,这又何必?
仿佛木缘沂变成了不可理喻的傻子。
但顾铭没有这样想。世上很多事情都已注定结局,却也伴随着数之不尽的精彩过程。简单的例子是:所有人都要死,为什么人非得活过了一生才甘愿死亡呢?因为啊,人都活在过程中,而非结局里。
木缘沂洗了脸,坐躺在长椅上喘气,似乎她此刻还痛苦不已。
顾铭关心道:“要不要我帮你买一盒健胃消食片?”
木缘沂摇头道:“我自己有胃药,不用这么麻烦。”
她说话时真的从提包里摸出一个药瓶。她吃了一片药,躺着发呆片刻,便恢复了过来。
她惊叹道:“要想吃下三碗饭的确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顾铭道:“但你还是吃下去了。”
木缘沂开眉笑道:“是的,我做到了。”
顾铭问:“开心吗?”
木缘沂重重点头道:“当然开心。”
她仿佛忘了之前反复呕吐带来的痛苦,这会她又像活泼的水精灵,欢跃,美丽,使人嘴馋。
顾铭不会嘴馋。现在能让他馋的人只有韩贞。
一想到韩贞,顾铭连忙摸出手机,又从百度上复制一段情话给她发过去。
做完这些,顾铭起身道:“缘沂,你要不要午睡一会?”
木缘沂道:“我没有午睡的习惯。”
顾铭道:“那我们出去走走。”
木缘沂问:“去哪里?”
顾铭道:“随便走走,看看城市里的新年气氛。”
两人出门,顺着热闹的街道一直往前走。城里的新年的确不是也寻常的小镇能比。在这个喜庆的月份,仿佛整个城市都换上了崭新又鲜艳的衣裳。
鳞次栉比的房屋檐下挂满参差不齐的红灯笼。叫不出名字的行道树上挂满一排又一排的彩灯。相邻的电杆拉上线,线条上挂满小红旗。
这些只是城市的外貌。更美好的是人流里的喜庆氛围。每个小孩都穿上了新衣服,手中拿着父母刚买的变形金刚手办或精致可爱的洋娃娃。每个大人也都喜笑颜开,他们拎着各式各样的年货,偶遇熟人必说“新年好”。
顾铭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年假一过,小孩们要上学,大人们则要远赴异国他乡为来年的回归奋斗。
一年有十二个月,其中的十一个半月都是人们忙碌奔波的时段,只有新年前后这半个月是人们彻底放下身与心的疲惫,敞开心打牌,唱歌,聊天,嗑瓜子的美好时光。
或许人生本就是这个样子,快乐的时光往往是最短暂的时光。
顾铭回想曾和风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段时光太过甜蜜。他的心在软化,他还想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走。可惜没机会了。
顾铭发誓,他负了风雪,就绝对不会再负韩贞。哪怕幸福的时光短暂到以秒为单位,甚至每一秒都被细分成无数段,他都一定要抓住她,抓住这短促的幸福。
日落西山时分,顾铭和木缘沂回了租房。
顾铭专门煮了汤圆,他和木缘沂一人一碗。
除夕吃汤圆的寓意是家人团团圆圆。顾铭和木缘沂不是家人,但他们依旧有一种团圆的奇特感觉。
晚饭后,木缘沂坐在电视机前等春晚,顾铭则回房给韩贞打电话。
他本来没对这个电话抱有希望,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打不通韩贞的电话。这次电话却接通了,而且响铃不到一秒,韩贞便接听了电话——
顾铭:“韩贞,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韩贞:“原本我不是很快乐,但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感觉到快乐了。”
顾铭:“那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韩贞:“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你是故意的,我也不怪你。”
顾铭:“但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你没怪我。”
韩贞:“你知道我那天打电话给你是想说什么吗?”
顾铭:“说情人节啊。”
韩贞:“情人节本来只是顺口说说,但你回答得太过敷衍,我才忍不住骂了你几句。之后我说的话,你有听到吗?”
顾铭:“我那时很困,睡着了。”
韩贞:“那我再重复一遍。因为你,我和我爸妈吵架了。”
顾铭:“这个我能想象得到。”
韩贞:“他们的态度非常偏激,骂我‘你去找个乞丐谈朋友我们都不管,但顾胜的儿子就是不行’。”
顾铭:“我爸的确做了很多可恶的事情,你爸妈有这态度也算正常。”
韩贞:“我原本想绝食和他们抬杠的。但我没想到,他们直接拿我哥出气。”
顾铭:“然后呢。”
韩贞:“我不忍心看着我哥受委屈,但又绝对不能向我爸妈妥协。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顾铭:“什么办法?”
韩贞:“我说我已经怀上你的孩子了啊。”
顾铭的脸猛地一黑,干巴巴道:“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真的能骗过你的爸妈?”
韩贞:“当然骗不过,他们硬要拉着我去医院做检查,我没去。”
顾铭:“你一直不去总归会露馅。”
韩贞:“所以在我露馅之前,你想办法让我怀上你的小孩吧。”
顾铭的心一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韩贞噗嗤一笑:“我开玩笑的。我爸妈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记仇,虽然他们嘴上不乐意,但还是尊重我的决定。”
顾铭:“莫非你那天打电话给我,就是想告诉我,我随时都可以去见你爸妈?”
韩贞:“是的。”
顾铭:“我却在那时睡着了,你不生气才怪。”
韩贞:“真正让我生气的是,我一直捧着手机等你睡醒,问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你居然连一个字也没回答!” 写心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