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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春节前夕,罗不遇和陶杳杳结婚了。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罗麻子出面,替他们包下县里最豪华的酒店、最有牌面的接亲车队,并且花重金请了最有经验的婚礼主持。
顾胜接到了请柬,而且是罗麻子亲手送到家里的请柬。
顾铭看到请柬时,这才想到自己父亲和罗麻子是至交,而且罗不遇不是不打算请顾铭,而是他的麻子爹会亲自来请顾胜一家人,当然包括顾铭。
时间依旧没在顾铭一家刻下不好的痕迹:顾胜的病好了许多,能在矿里着手做许多事情;阮小馨仿佛变年轻了一些,脸上的皱纹舒展了许多,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顾恩变得更壮了,强劲的膀子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而且他和宋小芹的感情发展也渐渐有了着落;顾宁雪长得更高、更漂亮,似乎在班上有了不少追求者。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祥和之态。
风雪已经在顾铭家里住了两个星期,这期间,无论是顾胜、阮小馨,还是顾恩、顾宁雪,都对她无微不至。
她好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里,成了他们家庭的一员。
风雪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亲口说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其实顾铭在带风雪回家之前,心里还有些忐忑。他没想到风雪和自己父母的见面会如此平和融洽。
而今,他也巴不得早点把这个娇俏可爱的的姑娘娶回家。
只不过他们还面临一大难题,便是两人至始至终没搞定风俊。
这次风雪来顾铭家,风俊强烈反对,但他拗不过她,只得待在家里生闷气。
罗不遇和陶杳杳在除夕的前三天结婚,但顾铭一家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就去了县里。
顾铭见到了罗麻子,他很高,很瘦,穿着非常随意,相貌丑陋到近乎畸形。但他仿佛生来就有一抹霸者气质,无论他走到哪里,旁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敬畏。
顾胜和罗麻子叙旧,一叙就是一整天。
这期间,顾恩和宋小芹约会去了,顾宁雪闲得无聊,找顾胜要了钱逛街去了。顾铭则要去见卿欢,带着风雪一起走了。只有阮小馨,安安静静陪在顾胜身边。
顾铭再见卿欢,依旧是在广场里的露天篮球场。
他还是喜欢打篮球,他的身边也总有人愿意陪他一起打篮球。
而今天,陪他一起打篮球的人依旧是陈小帅。似乎他们从中学时代的那场球赛里建立的友谊,至始至终都未曾磨灭过。
另外,还有一个打扮得宛如清纯中学生的女孩安静站在球场外,这人是伍琦。
顾铭的心微沉,他犹记当初在不遇酒吧看到卿欢和伍琦的亲昵举动时,他的胃里翻滚,几乎呕吐出来。
再次看到他们两人,顾铭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
他走上去,微笑着对伍琦打招呼,说:“伍琦学姐,好久不见。”
伍琦回以同样温和的笑容。片刻又非常歉意地说:“顾铭,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不过那时候我只知道你是卿欢的朋友,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和卿欢在一起后,他和我讲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我很庆幸,他身边除了陈小帅,还能有你这样好的朋友。”
风雪笑嘻嘻说道:“那是当然,能和我们顾铭交上朋友的人,都是非常幸运的人。”
伍琦怔了一下,正想说话,顾铭便帮忙介绍道:“她是风雪,我的女朋友。”
伍琦盯着风雪看了一会,忽然笑着回答道:“我却觉得他能交到你这么好的女朋友,才是最幸运的人。”
风雪得意地笑了笑,正想和这位看上去非常投缘的学姐多聊几句,卿欢和陈小帅过来了。
卿欢的相貌还如往常一样,稚嫩可爱,若个子稍稍矮一点,就成了小学生了。
陈小帅的面容也没有太大变化,帅气如初,只是他的眼神变得的坚毅,两颊也如刀刻一般冷峻。
顾铭盯着他们,眼里满是复杂。
卿欢招手道:“顾铭,风雪,好久不见。”
顾铭道:“是挺久的。”
卿欢问:“一起打球?”
顾铭摇头道:“如果是台球的话,我可以好好教教你。篮球就算了,站在球场上,都不知道是我打球还是球打我。”
卿欢抬手擦掉面上的汗,点头道:“也是,这会我也打得有些累了,坐着休息一下也好。”
陈小帅抬手指了一下前边不远处,说:“那边有个露天茶馆,那里的茶还可以。”
顾铭点头:“那我们去喝茶吧。”
五个人围着茶桌坐下,直到服务员把茶泡好,却没人说过半句话。
卿欢和陈小帅都有话说,但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卿欢捧着茶杯抿了一口,露出怡然之态,赞叹道:“这里的茶的确不错。”
顾铭问:“哪里不错?”
卿欢道:“先苦口甜,苦尽甘来,就如同人生一样。”
顾铭皱眉道:“我怎么感觉你这句话是从电视上学来的?”
卿欢哈哈大笑:“我又不是文艺的读书人,能从电视上学到这两句话也算不错了。”
顾铭不说话了。他不喜欢这种尴尬的聊天,索性保持沉默,等他们说重点。
卿欢深吸一口气,忽然沉声道:“顾铭,知道我为什么要约见你吗?”
顾铭摇头道:“不知道。”
卿欢笑着说:“我们是好哥们啊,虽然现在很少在一起了,但偶尔见个面,聊聊天,不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顾铭问:“所以你约我,只是想找我聊天?”
卿欢摇头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顾铭问:“什么原因。”
卿欢不说话,而是偏头看向陈小帅。
陈小帅会意,猛地站起身来,对着顾铭深深一拜,接着道歉:“顾铭,对不起。”
顾铭被他的举动惊到,也跟着站起身来,忙说:“好端端的,为什么向我道歉?”
陈小帅沉声道:“我不该偷你的身份证,害你高考缺考。”
顾铭的心一沉,强笑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没必要再向我道歉。”
陈小帅摇头道:“其实我当时就后悔了,只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就没办法再挽回。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顾铭沉吟,许久之后才酸涩道:“我并没有怨过你。如果要道歉的话,该道歉的人也是我。”他说着,猛地鞠躬,咬牙道:“小帅,请你原谅我!”
陈小帅问:“为什么向我道歉?”
顾铭道:“因为苏沁。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如果没有我,你们不会陌路。”
陈小帅却摇头道:“你说错了。那事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做的孽。如果我当时能稍微坦诚一点,便不会闹到如此田地。”
顾铭说不出话来。他能感觉到陈小帅的懊悔与忏悔,可是这又有什么用?时间一去不复还,有些错或许可以更正,但有些错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
陈小帅又说:“我现在已经不想苏沁了,或许就算她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顾铭问:“这么容易就忘记了?”
陈小帅道:“感情本就经不起打击,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
顾铭问:“那你知道苏沁为你牺牲了多少?”
陈小帅点头道:“我知道。”
顾铭又问:“那你没想过再找她试试?”
陈小帅摇头道:“没必要了。”
顾铭问:“为什么?”
陈小帅道:“就是因为我知道她为我做的事情,我才不敢去接近她。”
顾铭问:“那你有没有……”
陈小帅忽地一笑:“顾铭,我至今犹记你昔日为了试探我的那八个问。”
顾铭皱眉,却不说话。
陈小帅道:“如果你一直问一下,可能这次就不止八个问了。”
顾铭便说:“我只问最后一句。你有没有想过,苏沁仍在等你呢?”
陈小帅苦笑着点头:“我当然想过。”
顾铭点头道:“既然想过,就知道该怎么做。”
陈小帅安静坐下,顾铭也跟着坐下。
五个人喝了一会茶,却都不知该再聊什么了。
没多久,卿欢的手机响了,似乎罗不遇和陶杳杳的婚礼还需要他筹备不少事情,他现在得走了。
顾铭便问:“卿欢,另一个原因是什么?”
卿欢温柔地抓起伍琦的手,扬眉道:“顾铭,聪明的你,真的不知道我要表达的意思?”
顾铭沉思,许久之后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卿欢笑着道:“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今天过后,你心里应该不会再有郁结了。”
他说完,拉着伍琦就走。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举起手,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响指。
这一刻,顾铭的心仿佛被温柔的潮水漫湿。他真的懂卿欢的意思了。
顾铭和风雪在回酒店的路上。风雪问:“顾铭,刚才卿欢到底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啊?”
顾铭笑道:“他想告诉我,他现在真的过得非常好,我不用再为以前的事情苦恼了。”
风雪问:“那你为什么苦恼?”
顾铭道:“我总觉得我做错了事。如果当初我稍微机灵一点,就不会拆散卿欢与千云舞了。”
风雪鼓着腮帮子道:“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顾铭摇头:“有的时候,对与错都是无形的。就算我没做错事情,但我心里觉得错了,依旧会感到歉疚或痛苦。”
风雪似懂非懂地点头。
顾铭长叹道:“我已不记得第一次见卿欢打响指是什么时候的事,同样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打响指了。我只记得,初见他的时候,他只要一开心,就会笑嘻嘻地打响指。可后来的几年里,好像都没见他打过响指了。”
风雪问:“响指本身存在很重要的意义吗?”
顾铭笑道:“这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可能并没有意义。”
风雪越发不解:“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顾铭道:“我想说的是,卿欢因千云舞而遗失的响指,在伍琦身上找回来了。或者说,当一个男孩失去了某个女孩,他还会无声无息失去某样东西。”
风雪问:“那许成语失去了什么?万涧失去了什么?陈小帅失去了什么?谭红尘失去了什么?还有,你当初和我分手时,失去了什么?”
顾铭只是做一个假设,压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便笑着不说话。
风雪睁大眼,凶巴巴指责道:“好啊!你这笨蛋。你连因我失去了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对你来说,有我没我都无所谓!?”
顾铭直接把她揽到身侧,微笑着说:“那时候嘛,我感觉失了魂,就像被毒品荼毒的人一样,痛苦万分。”
风雪更凶了,大骂道:“混蛋!你居然敢把我比作毒品!”
顾铭温柔地捏她的脸,说:“所以我离不开你啊。”
风雪脸上还是凶巴巴的样子,但语气变温和了许多。她嘀咕道:“莫名其妙的逻辑。”
顾铭笑道:“有的逻辑,就是这般奇怪。但它又确乎存在因果连缀的关系。”
***
次日,罗不遇和陶杳杳结婚。
婚礼现场,罗不遇单膝跪地,给陶杳杳戴上戒指的动作惊艳了全场。
风雪叹道:“看吧,人家结婚多温馨、多隆重,你却想用几块钱的布娃娃把我骗走。”
顾铭笑道:“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场面肯定不比罗不遇这王八蛋差。”
风雪嘟嘟嘴,大概是觉得结婚还有些遥远,便不继续这个话题。
她睁大眼看向身着纯白婚纱的陶杳杳,忍不住叹道:“陶杳杳真的好漂亮,连我都有些羡慕她。”
顾铭抬眼看去,只见陶杳杳那张美若天仙,却又带着一分慵懒、仿佛厌倦世俗的气质的脸,忍不住由衷赞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陶杳杳的确很漂亮,兴许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了。”
风雪立马就不开心了,指责道:“我随便说一句,你还吟诵起《桃夭》来了。那你怎么不去挖罗不遇的墙角啊!”
顾铭笑着抚她的脑袋,认真道:“你还记得我为陆思吟诵《月出》的时候,你叫我替你吟一首诗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风雪记得清清楚楚,当即点头道:“我当然记得啊!你当时什么都没说,现在不许装聋作哑了!”
顾铭深吸一口气,缓缓吟诵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写心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