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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得知突厥五部悍然宣战,原本已经作好准备迎来姚潜这位宿敌,甚至与杨怀犀等筹划,若到时机,怎么鼓动幽州军起事,杀姚潜,除雷霆,集幽云二部大军挥师长安,逼韦太后让权助贺烨登极。
确然,晋王妃从理智上并不赞成让燕国公调任甘州主将,但她并不曾阻碍贺烨这一决定,因为她也清楚,倘若甘州战败,五部联军攻破长安,纵然韦太后、蜀王会被一同斩除,然而大周已算亡国,江山沦丧社稷覆灭,蒋公之卜灵验,华夏百姓死伤无数,贺烨绝对不会坐视偏安,她在感情上也无法承担这样的惨烈。
燕国公至少比姚潜知战,韦太后若调燕国公西征,对晋王大业虽说会造成坎坷,但并不一定会导致败局。
正如燕国公西征无法统率那数十万禁军在战胜蛮夷后反扑长安,姚潜此时,就算再镇幽州,亦不为军心所向,燕国公的旧部仍在,那么就可能通过军中变乱控制姚潜,只不过会使原本的计划增加变数,需要重新布署筹划。
十一娘怎能想到太后最终的决定竟然还是起用姚潜任甘州军主将,把大周存亡之战托付给这么个屡战屡败的废物?
知获这个消息,她简直是啼笑皆非,不知应当愤怒还是庆幸好了。
贺烨自然也百思不得其解:“姚潜此人,历来贪愚,何尝不知相比甘州之役风险莫测,破榆关复营州有若探囊取物?这回为何放着便宜不拣,竟然甘当风险?又有元得志,力荐姚潜必定是受蜀王指使,可甘州若然有失,贺周便有亡国之忧,蜀王再怎么贪婪,相信也不会自毁江山,用作击毁韦太后之利器。”
杨怀犀赞同道:“蜀王党力荐安宁伯,实则乃暗助姚潜,姚潜虽为太后心腹,然其之所以能得今日权位,全靠元得志当年举荐,元得志认为姚潜能够争取亦合情理,不过他究竟是怎么说服姚潜自请为甘州主将放弃幽州,蜀王又如何保证姚潜这回能够抵御突厥大军呢?”
“杨公当日谋佐蜀王之时,难道不知其针对突厥五部计划?”贺烨问道。
“在下惭愧,自从幼帝登极,数载以来主张与蜀王相悖,不得看重,关于许多机密,蜀王并不曾告知。”杨怀犀叹气。
又莫说晋王等人远在太原,便连贺湛,也实未料及在如此紧急时刻,谢饶平、韦元平竭力举荐燕国公的情况下,韦太后竟然将存亡攸关之战托付明显无能的姚潜,这日他在文武百官之列,睹送威风八面的大将姚潜率领五十万禁军开赴战线,内心的沮丧与悲愤有若波涛汹涌,他甚至以为蒋公之卜必然应验,蛮夷的铁蹄转眼便会踏破关隘,残酷的屠杀必然袭卷华夏,使这锦绣中华沦陷暗无天日的浩劫。
他的身边,徐修能也是眉头紧蹙,良久之后方用低沉得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嗓音,又像询问又像自语:“我与澄台可还有机会一战?”
徐修能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凝视着贺湛拂袖而去的背影,当然也没有再坚持追问。
然而元得志却欢欣鼓舞,因为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韦太后正在作茧自缚,无比自得于眼光独到,人生第一个正确的选择,便是当年信任蜀王支持庶长得储,从此由一文不名的地方小吏,开始踏上锦绣前程,第二个正确的选择,仍然是信任蜀王,韦太后固然果狠,无非女流之辈,阴谋诡计足够在后宫女人间胜出,但论雄才大略,哪里敌得上运筹帷幄的蜀王?
更不说韦太后已向风烛残年,蜀王却仍年富力强!
两人间的胜负其实一早已定,韦太后只怕直到现在仍然不知,仁宗帝贺衍正是死于蜀王的算计,可笑当年,她还将蜀王之子贺洱亲手推上帝位,机关算尽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元得志站在百官之首送走姚潜,回到他的相国府不由大笑:“奇货可居,奇货可居,古时有文信侯豪赌秦异人,今日我元得志力举蜀王珅,妙,大妙也!”
及恩侯世子元力,素知叔父最为推崇者便乃战国时期吕不韦,他当然也对那位富商出生的豪赌事迹耳熟能详,讨好道:“秦异人算什么奇货?若非文信侯,何曾有望继秦王位,故而叔父相比文信侯,更加巨眼识人。”
元得志心中算说欢喜,嘴上仍驳斥侄子:“你知道什么,所谓奇货可居,重不在‘奇货’,而为‘可居’,当年秦异人固然一无是处,秦国诸多位高权重公子,可是吕公能够攀交?唯有支持秦异人,方能实现吕公抱负,又如同我,当初若要支持崔后与嫡子贺烨,哪里够得上,多得蜀王珅为韦贵妃招兵买马,才让我一介小吏把握时机。”
元力赞叹不绝,再经一轮阿谀奉承,又问:“侄子百思不得其解,叔父究竟是怎么说服姚将军请命往击突厥?又如何担保姚将军必胜?”
“姚潜那窝囊心思,我怎能不知?燕国公力挫营州军,榆关已如探囊取物,他当然意图占夺便宜,只不过我暗下提醒,燕国公与他本有旧怨,哪里甘心将唾手可得功劳拱手让人?燕国公在北疆经营多年,已得军心所向,万一姚潜替任,部属不服,消极应战,榆关迟迟未破,届时王淮准等等,岂不弹劾姚潜这统帅无能?幽州军在燕国公手下无往不利,换他统帅便寸功难立,还怎么应对滔滔质疑?莫不如赴战甘州,胜则一洗前耻,纵然失利,亦有回旋余地。”
元得志冷笑道:“至于必胜?古往今来但凡征战,有谁敢担保必胜?然则对于姚潜而言,究竟是统帅遵他号令五十万国之精锐更有胜算,抑或三十万另怀居心他人之师更有胜算呢?并且蜀王亦知,甘州不容有失,单靠姚潜哪里保险,故而早暗暗觅一僚客,熟知兵道智计非凡,我已荐予姚潜,有此人相助,姚潜总不至于一败涂地将甘州拱手葬送。”
元力这才明白:“姚将军若能力克突厥五部,大胜回京威望更增,掌控禁军兵权无人胆敢质疑,可旗下竟用蜀王殿下谋士,有此把柄,再兼叔父与他原有旧谊,不难说服姚将军投诚殿下,殿下有姚将军支持,更是如虎添翼,即便直接发动政变逼迫太后让权,胜算亦有九成。”
“当年文信侯,仅凭‘可居’便敢豪赌‘奇货’,如今我有五成胜算,哪里还用瞻前顾后,成大事者,魄力必不可少,如毛维之所以落得满门尽灭身死名亡,便是因其首鼠两端见风使舵,蜀王不信他,太后疑心他,他原是想更多后路,结果却被逼于绝路,又怎不一败涂地呢?”
元力心悦诚服,元得志却没忘叮嘱:“兄长近些年来越发耽迷女乐,元康也不成器,一味只知与韦瑞之流鬼混,亦只有力儿你还算沉稳,你为长房嫡子,虽只是我侄儿,然将来元氏一族宗长非你莫属,我对你寄望甚重,是以这些机密之事不曾瞒你,但你千万小心,牢牢闭紧嘴巴,便是对你阿耶及弟弟元康也不能提起!”
元力受教,果然不敢声张,是以贺湛虽然在及恩侯府的耳目一直未被拔除,却无论如何也打探不出元得志与姚潜之间的“交易”。
大治二年十一月,几乎让所有人不抱希望的姚潜却是首战告捷,击退五部先锋十万大军,不仅保住甘州不失,甚至还一鼓作气收复肃州,韦太后大喜,于是仅仅一年之间,她再度改了年号,宣告“天下大同、六国共治”的大治年告终,“征平”年应运而生。
二月,好消息接连不断,南方战场上安宁伯终于收复衡州,将朱子玉叛军逼退广州,不过与此同时,长安城中渐渐有“屈辱割地”不利太后摄政的言论滋生,天子大婚已至两年,年岁也到十五,正统派们借助太后主和导致割地的质疑,再一次建言应由天子执政,领头之人竟然是杜渐宏,他以天子已然大婚为由,请建可为天子授冠。
韦元平等当然反对,理据是“二十而冠”,此乃古礼。
不过杜渐宏据理力争,举例汉武帝刘彻便是十六而冠。
韦后党与正统派就天子是否授冠的问题争论不休,未有定论,毛维曾经一个党徒却忽然被谋刺于私邸,凶手落网,经审竟称为杜渐宏指使,又招供杜渐宏收受突厥间佃贿赂,通敌叛国,韦太后当即下令收监杜渐宏,想以礼部侍郎的头颅,震慑蠢蠢欲动的蜀王系。
值得玩味的是,杜渐宏虽说身陷死狱,韦太后却允准了为天子授冠,并宣告天下,天子冠礼之后即能正式上朝视事,而杜渐宏通敌案,便成为小皇帝贺洱理政的开场秀,文武百官拭目以待,蜀王殿下这才醒悟,他似乎又因疏忽大意迈入了太后布下的陷井! 望族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