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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是柳妃娘娘来了,说要面见皇后娘娘您。我想着如何回绝了她,毕竟娘娘您先前跟我们说过不见来客的。可是奴才笨,不知如何说才能不让柳妃娘娘进来,特来找皓月姑娘商量。”
“本宫是说过,你起来吧。”停了停又说:“柳妃现在何处?”
“在前殿呢。”小福子答道:“奴才已经说了些理由,可是她就是要见到您才走。奴才已没有了办法。娘娘,您说怎么办?”
我理了理衣服看了看皓月,笑了,“既然柳妃一定要见本宫,那就去吧。”
“小姐……”皓月怯怯地唤了我一声,语气里尽是害怕。
“怕什么,毕竟你家小姐我还是皇后。”说完走出了后殿。
其实,柳妃为何而来,我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坤宁宫前殿里,一个修长秀丽的身影背对着大门而立,她带来的侍女太监全部站在坤宁宫门外。
我缓步走进了前殿,蕙菊和馨兰看见我进来忙上前行礼。
柳妃此时转过身来,两个多月的肚子并不明显,再加上她本身消瘦,那袭薄薄的浅绿色柔纱宫装甚至没有凸起。
她的气色还好,虽因着有孕只施了淡淡的粉黛却也秀丽动人。她看见我却没有丝毫要行礼的动作。
皓月走到她面前,“奴婢给柳妃娘娘请安。”
她懒懒地一挥手,比我都有架势。
我站在她面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却在施着压力,即使她隆宠在身又有了龙脉。
终于她没有顶住我目光中的威仪,上前一步慢慢地要向我施礼。我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朝皓月看了一眼,毕竟她是有孕的。
皓月马上领会,上前扶住她。
我浅笑着说:“你有孕在身,这些虚礼就免了。”说罢,又装做不悦对一直在殿中的蕙菊说:“柳妃娘娘来此,你们怎么没有请她坐下看茶?这规矩都没了?”
然后走到上首座位端坐下,看着皓月请柳妃坐到下手座位、蕙菊端来茶水恭敬地奉上后,我才笑着对柳妃说:“皇上下过令,不许宫妃来我这里请安,因此这坤宁宫里没有招待过你们这些妃子,不过她们要是少了规矩我会责罚的。”
说着,端起茶碗慢慢品了一口,同时看着柳妃的反应。
她扫了一眼我的侍女们,“看来这坤宁宫的奴才们是得调教调教了,连自己主子在不在都不知道。”她不屑地说道。
“那你是怪我了?”我揶揄道。
她脸色稍变了一下,“皇后娘娘说笑了。”说罢,拿起茶碗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上把玩。
“不知今日柳妃为何到我这坤宁宫来?若是与前几次相同……”其实,我知道她这次来定与先前不同,恐怕应是要跟我说几句“知心”话吧。
柳妃一双大眼露出些迟疑的神色,“不,这次来,是有些话想跟您说说。”
我看着她等待着。可是她没有开口,而是看了看我身边站着的皓月蕙菊她们,眼神飘忽了一下。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看皓月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等会儿有事会叫你们进来的。”
皓月应了声,带着蕙菊她们出了前殿。
门“吱呀”一声被皓月轻轻合上。我含笑看着柳妃,“这下就没有旁人了,你可以说了吧?”
柳妃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目光久久环视着坤宁宫正殿里的装饰摆设,眼神中尽是不甘。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仔细地打量着我,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站起身来。
“你可知,若没有你,我就是这坤宁宫的主人了。”
我惊讶她竟如此直言不讳。
“本来,皇上说等到这个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皇儿,就即刻立我为后的,可是……”
她停了下,恨恨地看着我,“可是,太后却直接要你做了这皇后。好在皇上因你凌家屡屡恃强犯上根本就不喜欢你,大婚当晚都不愿见你,而去了我那里。”
柳妃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却一扫而过。
见我没有阻止她的话,面色也很平静,她又接着说下去,“一直以来你也没有来争宠,这么久了,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真的想安于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只图保着你凌家的脸面就好,可如今看来你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你处心积虑了这么久,设计了这么久,为的是让皇上看过你第一眼就无法放下吧?”她有些鄙夷地看着我。
“等等,”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知你此话何意。我自认一直采取避世的态度,不过问后宫之事,不行皇后之权,你们有谁认为这宫里还有个皇后呢?”
柳妃眯起眼睛看了我半天,冷笑着说:“那晚皇上遇到的天仙,是你吧?”
我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柳妃突然放声笑起来,可却是那么哀婉。
“你不知道我说什么?哼,那晚皇上在御花园遇到了一个女子后,就大动干戈在这后宫找寻。难道你不知道?”
“在这后宫找寻的事我知道,如今是已结束了的。据我所知,也并没有找到那女子。既然你刚才都说了是天仙,我这坤宁宫他们也来过了,如今又为何硬要说是我呢?”
柳妃定定地看了我很久,从袖中拿出两张画纸,“这后宫嫔妃中只有我见过你。”她说着抖开那画纸,“你看此画可为印证?”
我看到那画,惊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张画上是一女子身着素衣行走在漆漆夜色中,衣阙飘飞,那女子有着绝美脱俗的面容,乍看之下确不若凡人;远远是一盏宫灯摇曳,女子就是朝着那灯走去。
第二张画还是同一个女子,羞怯地低着头,似被人抱在怀中;眉眼低垂,脸上一抹红霞,如桃花般叫人怜爱。
两幅画画工精美绝伦,均是上乘之作。那画中人鲜活得仿佛只要呼唤一声就能走下画纸。
每幅画都有题诗,一首是“危冠广袖楚宫妆,独步闲庭逐夜凉。自把渔钗敲砌竹,清歌一曲夜如霜”。
另一首是看似不相关的两句“晚来妆面胜荷花。一场春梦月影斜”。
我站在那里,看着画上女子熟悉的面容,还有那不久前才见到过的字体,心跳得厉害。
“这是皇上在遇到那女子之后画下的,我听张德海说就在皇上的养心殿里收着。今晨我私自去了养心殿,想看看那天仙到底是何种模样。”柳妃看着我,眼神凄厉。
我深叹一口气,迎上她的目光,平和地说:“你来此就是为了告诉本宫这个?”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疑惑地看着她。
“从你进宫至今,曾有很多机会可以见到皇上,至少你两位兄长立功皇上赐宴时你本可以出席,但是你没有。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是不会出来争宠的,谁知你想了这样的办法。高明,果然高明!”
柳妃嘲讽地看着我,“你打算何时让皇上知道你的身份?我还想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思打的什么主意?”
我走到柳妃的身边,“你可知你这样与我讲话,可是犯了大不敬的。”
她哼笑了一声,根本没有害怕。我知道,她来前应该是想好了的,再说她没有必要在意这个。
我笑了笑,“你想知道答案?好,我告诉你。”
我看着她期盼却又有些绝望的脸,然后平和也真挚地说道:“那就是尽我所能永远不让皇上知道那女子是我。”
我指着画上那句“一场春梦月影斜”,接着说:“从这句看得出,皇上从那日醒来就已经认为不过是一场梦了。他在后宫寻找也只是怀抱最后的希望,如今这希望应是随着在我这里也没有找到而破灭了。况且,你也说了,就凭我的出身,皇上就不会喜欢我的。”
柳妃看着我,眼神中是不解,但是她立刻严肃地对我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愿意这样避世下去?”
我能听出她语气中蕴涵的希望,含笑点了点头。
她看着我久久才舒了一口气,接着微微施了礼,“臣妾告辞了。”
我看她出去,重新走回首座坐下,端起茶碗送到唇边,却再也喝不下去了。
“小姐,没什么事吧?”皓月走进来见我枯坐在那里,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我抬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没事,没什么。”
心里却在想着柳妃之前的话,回忆着那两幅画。若真的如柳妃所言,那晚我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极深的,这样我也就更要小心行事了,不能被他发现然后卷入这后宫无休止的争斗中。
虽然我已打定主意不再与裕王纠缠,但是也不愿成为彰轩帝名副其实的皇后,一如他所想所愿。我只要尽我所能地暗中维护着我们凌家就可以了。
“小姐,”皓月在轻声唤我。
“嗯?”我看着她,知道自己又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思考中。
“小姐,我……”
“蕙菊她们呢?”我看了看四周,问皓月。
“她们去准备午膳了。”
我看着她,“你刚才有话要跟我说?”
“小姐,”皓月犹疑着,“刚才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些您和柳妃娘娘的谈话。他们说的皇上一直找的那个天仙女子,真的是你吗?”
我避过她的目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反问道:“是不是又能怎样呢?”
“没……没什么,我就是好奇。”皓月的神色有些慌张,言语也躲闪起来。
我知道她心里自然不是因为好奇才问的,可是她不先说出来,我是不会问她的。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知道的,其实比她以为的要多。她想的什么我知道,有对我不争的不甘,有站在家仆角度上为凌家将来的担心,同时也在为自己的感情所绊……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我获得宠爱,还是希望我就此避世。
不过我确定的是,她希望自己成为他的嫔妃,不是为了荣耀,而是她真的是喜欢他的。
我看着她明丽的脸庞上左右为难的神情,站起身笑着说:“我们回后殿吧,我想画完那幅画。”
一说到画,我心里不由一震,刚才柳妃让我看的那两幅又出现在眼前,令我脑中一片混乱。
我佩服柳妃去偷拿了画又拿来给我看的勇气,还有她讲出那些话的胆识,她既知道我是皇上心中所念之人却仍来向我说出那些不敬之词,丝毫不担心一旦我是真的处心积虑得了宠,她又该如何自保……
我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不去想了,什么都不想了。脚下也就慢了下来,后面的皓月却没有觉察一头就撞上了我。
“小姐,您……您没事吧。”她扶住我,连忙问道。
“怎么了,在想什么啊?都想走了神。”我看似玩笑地问她,眼里满是深深的笑意。
“我……”皓月支吾着回答不上来。
我也不想她不自在,就笑着说:“其实该怪我的,是我突然慢下了。”
我看了看低着头的她自责的神情,抚了抚她肩上的衣服说:“你去小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好了就来叫我。”
皓月“哦“了一声下去了。
我一人走进后殿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看着外面园中的树木和一碧如洗的天空,思绪不觉间就到了皓月的身上。
她是真的喜欢他,虽然我没有再发现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是她的眼神已不再如同我进宫是那般清澈,她的眉角藏着心事,甚至笑也不再那么纯净,而是透着淡淡的哀愁。
她应该知道自己的出身,这段情也就永远不可能实现,再加上我又不去争宠一心只想做这个不见天颜的皇后,她见到他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了。
可是我又是她的小姐,自幼便一同长大,她不会做任何会让我不开心的事的。其实她的姿色才情倒也不比那些才人差到哪里。只有出身……而就是这出身,注定了她不可能成为这宫中众多嫔妃中的一个。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却又不知做些什么,就定定地看着桌上未完成的画发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境地呢?虽然因着自己的身份进了宫,不是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吗?
我突然自嘲地笑起来。都下了决心不再想了,又想开了。不再想了,不再想了!
“小姐,该用午膳了。”皓月说着走进后殿,看我怔在那里露着奇怪的神色,慌忙走上前摇摇我的手,“小姐您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我回过神来朝她粲然一笑,“没有。午膳好了吗?我们去膳间吧。”说着走出门去。
午膳后我坐在西暖阁里绣着一只香囊,是蝶恋花的花样,蕙菊在我身边侍候着,皓月被我差去御花园摘些新鲜的花瓣。
日头正好,天气不冷不热的,我换上了一件鹅黄的裙衫,上面绣着的大朵的白色牡丹,袖子是宽宽的滚着白锦缎,穿上显得很是温婉。蕙菊不停地看我。
我抬头装做不高兴却笑着看着她:“怎么啦?哪里不对么?”
“不是的,娘娘。”蕙菊红了脸,“虽然每天都侍候在娘娘身边,可是就是觉得看不够啊。娘娘每换一身衣裳就有不一样的美丽呢。我想,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词是不是就是形容娘娘的?”
我责怪地瞥了她一眼:“这些恭维话啊,我可不爱听呢。”蕙菊笑了低下了头拣着手上的丝线。
我专心绣着,蕙菊凑过来看着我的手法不住地称赞,“娘娘绣得真好,这蝶好似真的般啊。”
我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眼前却闪过他的画,心里想我的绣工再好也比不上他的画工啊。
蕙菊继续说道:“以前我听老宫女说,这宫里绣花绣得最好的娘娘要数前朝的景妃,据说先皇很是喜欢,身上戴的一些香囊荷包很多都是出自这位娘娘之手呢。可是如今觉得,我们娘娘您的绣工应该是比她还好呢。”
“你见过景太妃绣的物件么?这就说我的好。以后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嗔怒地看了一眼蕙菊说道。
对先皇的事我不是很了解,不过我知道这景妃就是先帝的大皇子如今的魏王的生母,是因为生下了皇子才进的妃位,先皇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宠爱,也许是因为她的出身不高吧。
我暗暗摇了摇头。这后宫之中的女人,不但要有无双的美貌,温顺的性格,争斗的耐心和勇气,还得有好的家世,才能得到皇帝多一些的宠幸。
只是,红颜易老恩先绝,再美再好的性情又有什么用?每三年一度的选秀,又将到来多少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怜啊。
蕙菊没有注意我的怔愣,又说道:“不过这景妃的出身不好呢,宫里的老侍女们也常常说她什么媚主之类的话。”
她顿了顿道:“听一个侍女说她其实是宫里的一个舞娘,因着一次在宫中乐坊独自练舞,遇到皇上得了宠幸才封了一个才人。可是先帝对她的宠爱没有太长,发现有孕时就已经没有宠爱了。要不是生下了皇长子也不会得到妃子的封号。可是也就只有一个空空的妃的封号。”
蕙菊摇摇头,“只有空空的封号有什么用啊。”
说完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忙跪下向我请罪,“娘娘,请您责罚奴婢,奴婢说错话了。”
我看了她一眼,“你没有说错什么,在这个皇宫里,什么封号都没有用,皇后也没有用,重要的是皇宠。尤其是对一个没有强大外戚的嫔妃,没有皇帝的宠爱,就什么都没有了。起来吧。”
蕙菊喏喏起身站着,头低得很低。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好了,我不在意的。快帮我拣丝线吧。”
蕙菊忙应着整理开了。我的心却不平静起来。
如果照这样说,低等宫人还是有机会被皇帝宠幸而成为嫔妃的,那么皓月,只要时机对了也是有可能的,以她的容貌和才情,再加上我凌家能给的一些帮助,在应对其他嫔妃上不会受太大的委屈。
至于封位,毕竟她是宫女出身不会太高,可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进到再高一些的。
只是,就怕因她是我从家带来的贴身侍女,皇帝如同对我一般不接纳她。总要想一个让他不能自已的方法。
有了先帝景妃的例子,我决定帮皓月这一回,也算是她这么多年对我忠心所给的奖赏吧。更何况只要她有了宠,对我凌家也是件好事,而且必要时这宫里不会只有我一人孤军无援。打定主意,我开始思索该如何让皓月得到他的垂怜。
傍晚时分,晚膳之前我让蕙菊找来在小厨房忙碌的皓月,同时吩咐下去晚膳延迟些再用。
当皓月走进西暖阁时,我正在馨兰的侍候下披上一件灰丝披风。皓月走上前为我系着绑带,一面问,“小姐此时要出去么?” 凌雪薇沈羲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