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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默了没两分钟,慧贵妃又啧了一声,烦躁的睁开眼,把手边的东西猛地推到的地上。
巨大声响吓得一屋子的宫人的全都跪下,进宝小心翼翼抬起眼帘,又起身抓了两个人来收拾,然后赶忙给夏兰递眼色,让夏兰上前劝劝娘娘,消消火气。
夏兰斟酌着上前道:“要不还是奴婢先带着人过去看看吧。”
慧贵妃抬起眼帘冷冷横了夏兰一眼,夏兰立刻闭嘴不说话了,不过慧贵妃也没有再砸东西,出门之前恢复一下冷静和克制还是很必要的。
宜妃为了让她不好过,还真是不放过一丁点的机会。
她早前也是疯了,才会想着宜妃能跟她们好好说话。
慧贵妃握紧了拳头,深吸好几口气后才站起身来,进宝小跑着去抬撵,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御花园过去了。
宜妃此时正盯着苏静仪慢吞吞的剥莲子,瞧她眼尾发红,自己只要再戳一下就能当场哭出来的样子,觉得好玩。
翰林家那位小姐在苏静仪旁边煽风点火的劝:“妹妹,你跟宜妃娘娘说句好话吧,剥了那么多也该够了,再剥下去,新做的指甲全毁了。”
苏静仪听了这话,更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宜妃慢悠悠的端茶喝,侧脸看一眼冬菊,小声道:“慧贵妃来了么?”
冬菊弯下腰:“承禧宫的宫人回去有一会儿了,慧贵妃娘娘想来是要端着架子,不肯轻易叫人觉得忙慌慌的,快来了吧。”
宜妃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没劲。
苏家这两姐妹,说像也没什么特别像的地方,但说不像,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硬。
端着自己那点富贵身份的架子,是一生一世都不肯松懈半点的。
连来自己这里捞人都要做足了表面功夫,好似能当饭吃一样,新鲜气儿都要等没了。
翰林家的这位小姐瞧一眼宜妃的脸色,见宜妃兴致欠欠的,也就不再劝苏静仪什么了,碗里头拢共也没多少莲子,非让苏静仪剥出了被虐待的感觉来,也是不容易。
大约是等得太久太心急了,也许是慧贵妃那边的依仗过于声势浩大,总之苏静仪像是装了一对狗耳朵似的突然竖了起来,泪眼婆娑的便精准感应到了慧贵妃的来临。
宜妃轻笑:“怎么,本宫这里呆着让你这么难受啊?”
苏静仪撇嘴,深吸好几口气把眼泪忍了又忍,迫于宜妃这人笑着比板着脸恐怖,昧着良心摇了摇头,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她一摇头,宜妃便笑得更厉害了,脸上的笑容刚刚绽放,慧贵妃的轿撵就已经到了不远处,宜妃垂下眼帘没回头看,静候着慧贵妃下了撵轿到自己身边来,这才仰头,漫不经心的开口:“贵妃娘娘来得不是时候呢,咱们的一番心思可都白费了。”
慧贵妃怔了一下,原本是要先开口问的,结果宜妃像是一早想好了话的样子,看见自己也不慌不忙的,开口便把她的话都堵了回去,什么叫她们的一番心思白费了?
慧贵妃眯了眯眼睛,连宜妃没有给自己行礼问安的事情都忽略了过去:“宜妃,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宜妃摊手:“贵妃娘娘可算是冤枉臣妾了。”说完这话,宜妃突然怪异的笑起来,“不过臣妾这人容易叫人误会,也不是一回两回被人冤枉了,倒也不怪贵妃娘娘,娘娘说对么?”
慧贵妃瞳孔猛地一紧,拧紧了眉头:“疯言疯语说什么呢!”
宜妃歪了歪头,绕过了这个让慧贵妃心头一疼的话题:“你妹妹对你上心,正在努力要给你份礼物呢,你这会儿过来了,惊喜也就没有了,对吧,苏静仪?”
苏静仪听见宜妃喊她,整个人一哆嗦,手里还握着莲子,剥也不是,不剥也不是。
慧贵妃瞧着这场面险些没喘上气来,苏静仪虽然骄横,可毕竟也还只是个闺阁里小姑娘,宜妃也不知道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慧贵妃想来,应该是教了一些所谓的‘规矩’,从前苏静仪没怎么跟宜妃接触过,私下里被宜妃扣住更是第一次,疯子的话总是唬人的,小丫头这是被吓着了,想来是没见过宜妃这样不按常理讲话又性情阴晴迅速变换的人。
慧贵妃都拿宜妃没办法,常被她气得哑口无言,胸口发闷,更何况苏静仪?
“别剥了。”但既然自己现在已经来了,苏静仪便不必独自面对宜妃这个大刺猬,被慧贵妃喊了一声,苏静仪大梦初醒般抬手抹了把泪,起身便躲到慧贵妃身后,拽着她的衣袖,怎么也不肯露头。
慧贵妃侧目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翰林家小姐,没瞧出什么不对,这时候也没功夫仔细琢磨。
她回身,拉过苏静仪的指甲看了会儿,再转脸同宜妃说话的时候已然带上了冷意:“宜妃,你不要太放肆了。”
宜妃笑嘻嘻的,撑着脸看这姐妹情深的场面,眨巴眼:“贵妃娘娘知道的,我这个人最识好歹了,不信你问问这儿的人,我可没有亏待了你妹妹。”
慧贵妃语气依旧锐利得像一把剑:“她来折花枝回去,好端端的被你扣在这儿剥莲子,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对么?”
宜妃闻言稍微坐正了一点身子:“这年头,好端端走在宫道上都能被小猫小狗跑出来咬一口自认倒霉,可见世间的事情奇奇怪怪,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且臣妾这事堂堂正正,自然就更有道理了。”
慧贵妃总算是听懂了。
两人目光相接,火光迸溅。
宜妃这是借着如意没出的那口气,要来找场子了。
“令妹心疼娘娘,想要为娘娘做些什么,臣妾便告诉她,花枝折回去瞧一瞧,了无生机,也是没什么用的,不如亲手剥一些莲子,拿回去给娘娘好生熬汤补一补,冬日里最是养身,这才算是为长姐做了事了,一番心意,娘娘可别会错了意。”宜妃语气戏谑,朝苏静仪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侧身对冬菊道,“去,把苏小姐专门为慧贵妃剥的莲子都包好,请贵妃娘娘带回去。”
冬菊应声,手脚麻利的将莲子用食盒装好,双手奉到慧贵妃跟前。
夏兰和进宝都脸色不太好,谁也没接这东西,冬菊还举着,甚至开口道:“请娘娘收下。”
慧贵妃面色铁青,伸手一挥,食盒摔落在地上,洁白的莲子滚得到处都是。
宜妃啧了一声,一脸可惜模样:“娘娘怎么这般不小心,莲子落在地上沾了灰可怎么行。”
慧贵妃把苏静仪交到夏兰手上,让她陪着先送回去。
苏静仪拽着慧贵妃的衣袖,小小声喊她:“长姐。。”
见她受了惊,慧贵妃还是心软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先回去,让她们重新给你包个好看的指甲。”
苏静仪这才乖乖点头,有慧贵妃撑腰,这才敢愤愤看一眼宜妃,结果刚望过去,就被宜妃的一抹冷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慧贵妃目送苏静仪走远,回头看还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翰林家小姐:“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想接着剥莲子?!”
翰林家的小姐闻言赶忙福身,走之前悄悄瞄了一眼宜妃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没跟慧贵妃对上过眼神,匆匆忙忙也领着自己的下人跑远了。
等御花园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人,慧贵妃才坐到宜妃对面。
“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便是,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慧贵妃看向桌上还没有剥的小半盘莲子,数量确实不多,宜妃每回都是这样,可以轻而易举的惹怒她,却又一点给她发挥的空间都不留。
宜妃心不在焉的把玩自己的手镯:“贵妃娘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臣妾和娘娘不是一向蛮好的么?”
慧贵妃攥紧拳头,半响后长出一口气,冷声道:“宜妃,你不管事许久了。”
“是啊,所以觉着没什么意思,便又想出来走动走动,和年轻人说说话,倒是觉得自己也还年轻。”宜妃抿嘴笑。
“为了个宫女,有意思么?”慧贵妃定神看向宜妃。
宜妃原本还笑着,被慧贵妃盯得久了,才渐渐拿掉了自己遮掩的面具,露出了冰冷漠然的神情来,良久后,幽幽道:“有没有意思,我说了算,贵妃娘娘为了四皇子,又要做到什么地步呢?又有意思么?”
慧贵妃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她轻笑一声,撑着桌面站起来,走到宜妃身边,伸手拍了拍宜妃的肩膀:“既然觉得有意思,便走着看吧。”
说完,慧贵妃松手,离开了这处亭子。
宜妃目视前方,手指依旧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良久后,才喃喃道:“走着看吧。”
冬菊站在旁边,目送慧贵妃的仪仗走远,并没有听见宜妃很小声的一句念叨,只是回身问地上的莲子要不要扔了。
宜妃侧目看了一眼,沉声道:“都捡起来,待会儿送到承禧宫去。”
她要送的东西,一定要送到,慧贵妃要扔,也得扔在自己宫里,让自己的宫人处置了。
冬菊知道自家主儿的脾气,当下了然,命人一颗一颗都捡起来收好,待会儿亲自往承禧宫去送一趟。
慧贵妃把苏静仪接了回去,御花园便也没什么乐子了,走之前,宜妃忽然瞧见落在地上的几支红梅,眼神柔和下来,顺势朝着远处的看过去,轻声道:“咱们去折些花枝吧。”
冬菊见宜妃有了兴致,也笑着说好,想起宫里的白甜釉花瓶还一直空着,顺嘴便说折了回去插上肯定好看。
宜妃却摇头:“我不要。”
冬菊愣了一下,一下没转过来,宜妃自己不要,那为什么要去折?
总归也不会是要给皇上的,宜妃已经很久不为讨景辰欢心准备什么了。
等到折了满怀的红梅花枝后,宜妃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瞧着时辰差不多,让起驾往玉粹宫那边去。
冬菊抱着花枝跟在撵轿边,走出去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看向宜妃:“娘娘这花枝是折给恪常在的吧?”
宜妃在轿撵上养神,虽然没回话,可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冬菊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一到玉粹宫就撞见秋竹在院子里训一个小太监,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惊扰了明妃,正说着,抬眼就瞧见了宜妃的仪仗到了门口,秋竹怔了一下,随后打发身边的人进去通知明妃,自己则撂下那个小太监上前来行礼问安:“宜妃娘娘安好。”
宜妃一下轿撵就瞧见宫人朝正殿里去,心下不爽,不是很想应付明妃,便淡淡看了秋竹一眼:“本宫来瞧瞧恪常在,别惊动你家主儿了。”
秋竹应声称是,见宜妃真转身就走,又跟上去笑着道:“娘娘刚去了御花园过来么?这红梅开得正好,我家主儿前两日都还念着要去折,结果也一直没能去成,听说苏小姐今儿也约着人去折梅花了,想来也和娘娘这些一样好看吧。”
宜妃顿下脚步,轻笑:“你家主儿向来消息灵通得很。”
秋竹也跟着笑:“恪常在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奇怪,好在太后明断,才没叫恪常在白白被冤枉了,几个宫女奴才能成什么事,也敢跟主子使这些手段。”
宜妃沉默下来,看了秋竹好一会儿,才稍微弯下腰,用懒洋洋的气声同她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儿,安分些。”
这事儿里面有多少猫腻,宜妃心里不是没有数的。
这么些年明妃在打什么主意,宜妃也并不是半点都没有察觉的。
她跳脱出了曾经的自己,如孤魂般漫无目的的在这深宫里游荡,反而能够把每一个人的动机瞧得更清楚一些。
明妃对皇后真就那么忠心么?
对慧贵妃真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么?
当一个人左右逢源,恣意游走的时候,她就随时都会变成一个怪物。
一个要除掉所有人,孤身往上爬的怪物。
而宜妃这只孤魂,却在此刻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寄所,明妃想要把她拉扯到深渊的最底,陪着她一起永无天日。
宜妃曾经觉得自己倦了,不想陪她们玩这些权力波折的游戏。
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向阳花,便身披铠甲,要把曾经的自己也寄托在这株破土的小苗身上。
无论是谁要摧毁她的光,她都直面。
她没能救得了曾经的自己,却能拉住飘渺浮萍般的如意。
明妃穿针引线般游走在每个人的身边,她的手干干净净,毫不费力的推动着每一个人心里最深的恐惧和欲望,撩拨起原本就烽烟弥漫无声的战争引线。
她最好离如意远一点。
借着如意游走在乾政殿和凤阳宫的事还少么?
皇后所谓的善解人意里,有多少是明妃埋下来的暗线?
这些宜妃都可以不管,她们之间将来要有个什么了断,都无所谓,但现在,安分一点。
秋竹被宜妃的语气吓得浑身瞬间凉下来,赶忙垂下眼帘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眼见着宜妃进了西小院里,秋竹才神情不定的回去回话。
明妃还瞧着自己跟前毁掉的画看,听了秋竹转述的,倒也没有什么反应。
宜妃如今不好糊弄了。
“刚入府的时候多可爱啊。”明妃有些遗憾的感慨了一句。
她倒是没想到宜妃真去替如意那个小丫头出头了,感慨之余,明妃很轻的叹了口气,看来宜妃真是把如意当成自己的救赎了,她要抓住这根稻草,想要喘息。
明妃视线黯了黯,随后才把手里的画撕了个粉碎。
慧贵妃和如意之间,已然是不可能调和了,后宫的傻子们纷纷开始站队,还有不少隔岸观望的人,天真的想着一定会有人出手除掉这个雨后春笋般疯长的小宫女。
皇后沉浸在皇上给的片刻温存里,甚至有了收纳如意在身边的蠢念头,明妃觉得挺好笑的。
她游走在乾政殿,就是为了保住如意,让她再继续往上爬,爬到让皇后也心慌心恐的地步,一出好戏,才算是真的开始了。
明妃知道如意坚韧,她比文氏有用,也比文氏信念坚决,这样的人一旦抓住机会,就能成为很好的武器,而这柄武器的尖端,如今正好对准了承禧宫的宫门。
一个宫女出身的宠妃,就算再如何盛宠不衰,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嫔位?妃位?
她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但将来有一天,会成为她走向后位的阶梯。
博弈下棋,目光要广阔而长远。
局限于当下,只会将自己困死,最终穷途末路。
明妃握上自己的笔,在新铺开的宣纸上继续作画。
她描摹着婀娜的身形与流云的发髻,独独留下眉眼的空白,一直都没有填补上。
这样的画作她画了很多很多,熟练到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妙龄少女的画像便跃然纸上,只是没有填上面容,看上去显得格外的怪异。
明妃盯着画像看了很久,最后将整个毛笔沾满了墨汁,然后重重落在脸上空白之处,留下一团漆黑的烙印。 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