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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某……”,陈舟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续道:“不宜饮茶。”
上官雁无言,她本是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怎么好似越说越糟。
上官雁来时不知,见了人才知道身体不适之说并不是推诿之词。她经年行在军营,此行心里又揣着事,因此也没有细致的注意到进来时被自己推开而大敞的房门。
陈舟身子很差,莫说是这几日,便是平时,也是陈家上上下下最为上心的事。
塞北冬夜的风冷的彻骨,钻进骨子里的那种凉意,顺着骨缝流遍全身,有如跗骨之蛆。陈舟不动声色的拢紧了身上的衣服,默然为自己添了一杯温水。
“将军半夜来访,可是有急事?”
“是,此行确是有事想请公子帮忙。”点到正题,上官雁便严肃起来。“今日入夜军中遭敌军小规模袭扰,我账下副将被敌将所伤,伤他的兵器十分阴狠,是一把三棱铜锏,造成的伤口血流不止,军中止血药品已然告罄,如今兵荒马乱敌军四处滋扰,城里医馆也早已断药,实无他法,才想到贵府求几钱白芨。”
“霜夜而来只为部下求药,上官将军高义,陈某佩服。”
一阵冷风袭来,上官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刚刚在房中坐暖的身子马上就冷了下来。陈舟本是让她在房内等着的,只是听说要穿过这条长廊才能到存放药材的库房,上官雁始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执意跟了过来。
走出门外,陈舟默然停住脚步,伸出笼在广袖中的手,好似欲捕捉穿廊而过的风,静立片刻,忽而道:“或许明日,该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了。”
上官雁仰首看着一颗星子也看不见的渺渺夜空,叹了一句。“是啊,也不知军中兄弟,有多少能撑过年关。”
缺医少药,也不知朝廷何意。远在边塞的朔安军仿佛成了孤岛,固执的守着这夏国屏障,百丈城墙。
陈舟不疾不徐的在前头走,上官雁亦步亦趋跟在其后,这里远离城外,没有半点喧嚣之感,只有玉质手杖敲击在地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真切。倒是难得的宁静。
拐过廊角,又行过三道拱门,最后往下行三十阶,便是陈府这所宅院存放药材的地窖。
上官雁早听说苏州陈家是医药世家,也是本朝最大的药材商,却不曾想在边塞城镇这么一所宅院里,也会存上这么多药材。
纵横各百余步的屋子里立满了高高的木架,每一个木架上都摆满了用大大小小的瓷缸装好以贮存的药材。即使是上官雁也不得不叹了一句,“好大的手笔。”
陈舟轻轻一笑,道:“陈家在广安城内也是有生意的,药材自然要常备。”说着抽着鼻子轻嗅了一下空气里的药香,便拄着手杖径直往门口木架最后一格走去。
上官雁也忍不住试了试,这里瓷瓶全部密封,却是什么也闻不到。只看到陈舟的嘴角,似乎不经意的勾了一下,上官雁心里不禁给自己翻了个白眼。
看着他揭开一个青花瓷缸的密封,从中掏出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药材,凑近看了看,摆放瓷缸的木架上烫金雕刻着两个小楷:白芨。
陈舟又依样另拿出几包药材,一起递给上官雁,“除了将军要的白芨,还有几样是清热解毒温养滋补的药,将军先拿去应急吧。”
“这费用……”
陈舟摇首打断道:“将军先拿去用,费用自然是明日和库房的药材一起算的。”
“陈公子的意思是,这批药?”上官雁乍喜,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些。
陈舟笑道:“本来初到广安时便想找朔安军洽谈的,只是陈某这沉疴病体误了些时日,这才耽搁了。”
“那我就代朔安军将士,多谢陈公子了。”
“陈某是个商人,说到底也是双方互利的事,上官将军又何须言谢。”
虽然陈舟说的轻巧,但上官雁知道,祁阳军不知何故盯上了这批药材,陈舟如此轻易就售给朔安军,定是要承受另一方的怒火的,而且冠鹄还是让冠岩这个莽人来,明日冠岩登门知道这个消息,自是免不了要发难。
陈舟如此通透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他却依然选择贩售给朔安军,这一谢,他自然当得起。
上官雁心喜之余也不免为陈舟的处境忧心,“祁阳军那边,公子如何应对?”
“无妨,生意来往上自然讲究先来后到,上官将军深夜来与陈某谈定的交易,我又怎好一货两卖?想来冠将军也不会太与我为难。”陈舟如此说着,声音笃定的便好似上官雁今夜前来真是与他谈定了一桩生意般。
“军中应是急等着将军回去的,陈某不便远送,还望见谅。”陈舟笼着暖炉,朝上官雁所在的方向歉意的躬身一礼,温声道。
“那好,我明日来取药,公子……多加小心。”即使知道眼前的人看不见,上官雁还是恭谨的抱拳一礼,匆匆离去。
信步行在长廊,陈舟忽而驻足,纵使遍身寒意刺骨,他也放任自己就这么立在冷风里,微仰了首静听风从耳边刮过的声音,他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感觉,朔安军的浴血奋战才得以换来这一隅静谧,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帮。
也许不用等到明日这雪便会下了吧,感受着透体而过的风,陈舟如此想着,缓步回房。
初冬的第一场雪,比预料中来的早,昨晚洋洋洒洒落了一夜,今晨路上便铺了厚厚一层积雪,上官雁想着陈家在广安应是没有安排这么多人手的,因此特意带了余随账下几个士兵赶了马车过来搬药材,行路速度不免慢了些。
如今这城中人人自危,早没了往日繁华模样。街面上只有三两个孩童可能耐不住寂寞跑出来玩乐,也不过一刻,便遥遥听见有长辈在呼喝,将几人唤回去了,一时间倒只剩了他们车马的声音。
“唉。”上官雁长长叹了一声,朝廷尚无消息,十万敌军,若无军需朔安军能守多久……
若敌军攻破广安城……上官雁摇摇头抛去刚刚的想法,心下却不免烦躁,忽然有点怀念昨晚的那杯安神宁心的温水了。
“大家快些,让人久等不好。”
“上官将军,你看那边,那不是祁阳军的人么。”
上官雁顺着那个人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条街道直走到底便是陈家的宅子,而昨日还素雅清净的门前如今站的,可不就是祁阳军的人么!
上官雁心下一悬,急催马赶过去。
陈府所有的仆人,都被一小队士兵押在院子里,不让挪动半步,只能忧心忡忡的听着前厅传来的声响。
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听得人心惊。
上好的青瓷茶盏夹着冠岩的怒火猛的砸在陈舟额上,随后化成一地碎瓷。
“喝你奶奶的茶!老子问你呢,东西在哪儿!”冠岩一把揪住陈舟的衣襟将人提起来,愤怒的喝问,额上青筋暴起,能看出他正辛苦的隐忍着脾气。
他不曾想到这所宅子内里空间这么大,一时间竟找不到药材存在哪儿了。陈家的这些下人也是一个比一个嘴紧,他真想一刀一个都结果了。
黏稠的液体顺着额角划过眼睛,陈舟不适的闭了眼。偏头闷咳了几声,却依旧维持着轻笑温声道:“冠将军这样是何必,陈某已经说了,蔽府所有药材昨晚,已经与朔安军谈定了价钱,今天便要交货的。”
冠岩气急,猛的将人往后一推,陈舟腰眼正撞上桌角,疼得他眼前一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连咳嗽的气力也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他如此模样,冠岩不禁放声大笑,似乎很满意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陈舟不禁皱眉,这冠岩,似乎比他想的更粗莽,如何当上将军之职的?
看着陈舟皱紧的眉,冠岩像发现了好玩的事一样,手下更加重了力气猛然将人拉起又撞上那桌角,听着手下之人压抑不住的闷哼,残忍笑道:“陈公子,你说何必呢,你把药材给我,自然就不用受这种苦。”
“便是……陈某真的还有东西,冠将军现在……又哪是谈生意的态度。”陈舟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无力地断断续续说道。
“谈生意?好,老子现在就跟你谈一笔生意,用那批药材,换你这条命,陈公子,你说这桩生意怎么样。嗯?哈哈哈……”
陈舟听他这话,反倒笑了,轻巧言道:“将军不敢。”
“你说什么!”
冠岩手下又用了狠劲,后腰仿佛有一把钝刀在肉里翻搅,陈舟却浑不在意的任他施为,屏息沉声言道:“我说将军,并不敢与陈某谈这桩生意。”
他声音里忽而带了冷然之色,冠岩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时,却见那个病弱的公子哥面色冷峻,仿佛变了一个人。
“冠鹄让你找我要的,只是药材,我不给,他也不敢让你杀了我。” 我的前任是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