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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骠马带风疾出青岩村,田野村舍在背后倒退,迭起亮响的马蹄语,消失在野边泥路。春季万物复苏,郊外倒是颇有盎然之意,香沁路边花,幼芽生枝头,鸟鸣落不定,溪水溅光华,好一派河山气象。从青岩村到青岩县官道里长约莫五十里,骑马两日的路程。
既然劝说无果,宁松应是回帝都给母亲祝寿了。徐州至帝都最快的路不是官道,到了青岩县后,走薛县,跨祁岷山,越渭州,脚程快捷的话,一月之期可至帝都。估摸着时间,这时宁松应还没到县里,仍在官道。陆渔要前往的池州,位置和徐州、渭州三面交界。广陵则在青岩的邻旁,驰马三日可至,正好坐立在去池州的路上,这省了陆渔不少时间。如不是如此,池州和广陵之行皆势在必行,孰轻孰重就很难抉择了。
“前往池州前,先把这件事了了,以免再横遭变故!”陆渔心想,却径直朝青岩追去。斩马刀一伙人是江湖亡命之徒,所说的不可全信,待查证后方心安。策马奔驰出十里,一杆飘拂的杏黄大旗映入目,陆渔看见一间路边酒肆。
陆渔朝酒肆旁的马厩看去,见到内里铨着七匹精神奕奕的好马。果如那斩马刀七人所说的那般,他们跟踪宁松至酒肆,为避免被察觉,下马后步行尾随。“看来那伙人说的不假,只有七人,宁松应是安全的。”陆渔稍稍安心,便不朝青岩追去。
过了此间酒肆后,陆渔一扭马头,踏上山路,朝广陵而去。广陵天方楼,一命待我取!黄骠马一路翻山涉水,少见人烟,穿过高耸的树枝却看见了一座寺庙的塔顶。斜阳西下,天色已晚。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陆渔想去寺庙讨点水,补充水囊,然后星夜赶路。
临近寺庙,陆渔耳根一动,依稀听到传来尖鸣声。陆渔眉头一沉,一勒马缰,照着声音处寻去。在一条蜿蜒泛绿的灰石阶梯上错乱躺着七八具穿戴兵甲和布衣的男人尸体,有被锐器所杀,也有中了箭矢身亡,血自阶梯高处往低流淌而下。打斗声还在持续,这些人是刚死不久。陆渔握紧了手中杀鱼剑,略一思索,便跨下马,提剑小心翼翼地潜上寺庙。
寺庙朱红大门插满乱箭,三具尸体趴在门前阶梯。陆渔目光往内望入,望见寺内倒下了满地人,还有和尚和脚夫的遗体。一个身穿皓银锁子甲,四五十岁,军官摸样的中年男子正带着剩下的十多个军士与一伙蒙面人激战。蒙面人人数众多,手持兵刃皆为长刀,身手甚是精妙,且相互配合攻防有序,靠着人数众多,竟把军士杀得节节后退。最后,军官身边只剩下寥寥数人,皆血染衣袍。那军官身受重创,正屈膝立刀伏地。几个军士拥簇着挡在他的前面,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壮烈。
“将军,你走,兄弟们替你挡着!”一名军士气急地说着,一脸血斑。
“我从军二十多年,历经百战未曾恐惧,今天果要弃命,就一起上路!”军官感慨激颜,威武不凡。
见胜利在望,蒙面人一拥而上,长刀露寒锋,想一把将军士及那军官性命拿下。几名军士虽身受重伤,仍死战,环首刀左右折冲,死命护主。鲜血飞溅,刀锋交鸣,那几个军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没有一人后退,直至最后一人倒下。
最后一把刀跌落地,皓银锁子甲晃动,军官奋起而战,可双拳难敌数手。就在那军官支持不住时,陆渔剑眉一动,杀鱼剑出鞘,施展轻功身法,倏地出现在军官近前,挡开蒙面人的刀锋。
军官见飞来了一名冷峻而美姿的黑袍少年公子,从刚才施展的轻功和及时挡出的一剑,便看出了少年公子的身手甚是高绝。军官一双染满鲜血的手紧握长刀,像一头受伤的猛虎,虽伤而气势不堕,怒目虎视四周蒙面人,并以清朗如洪钟的口吻问陆渔:“你是何人?为何来救我?”
陆渔衣袖一挥,只见冷光一闪,一剑就划破一个扑来的蒙面人,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军官大喝:“好一个英武不凡的侠士,在下多谢了!”
见攻势受阻,那群蒙面人稍一停滞,警惕地看着来人。
“你是谁?敢坏我们好事,想死么!”其中一个蒙面人出声喝。陆渔先前藏于暗处观察了一会,原本并不知两边人的底细对错,可看见蒙面人竟挥刀,连寺庙中无辜和尚和脚夫都杀,便知不是好人。
“你们有此好身手,不去边关投军杀敌,竟在此行劫杀之事,枉为男儿!”陆渔挡在军官的面前,面无惧色,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
“兄弟们,上!一起杀了!”那名蒙面人大手一挥,身边的蒙面人便杀气腾腾挥刀涌上。一场激战不可避免,陆渔对付着蒙面人,眼神却时不时落在军官身上,发现他虽有战创,但挥刀游走间,如龙蛇飞腾,犹有威风,攻防之间,游刃有余,也是个武学高手,只是带伤稍显迟滞。
激斗间。寺外战马嘶鸣,喊声不绝。灰石阶梯人头簇动,前来增援的军士如鱼涌大江般冲进寺庙,与现场的蒙面人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斗的难分难解。很快,蒙面人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作出了撤退的决定,连忙逃出寺庙。前来增援的人由两名军官带头,一人带着一部分军士冲出寺庙追杀,另一个带部下大步踏到军官跟前,单膝跪下行礼,道:“末将拜见将军,救援来迟,请将军治罪!”
陆渔听到此人的话,不禁眉目一翘,眼中起奕,朝身边的将军男子多看了几眼。本见他身手不凡,装束威严,便猜他身份不简单,如今一听他属下称他为将军,就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徐州刺史,镇海军督将,位居四平将军之一的姚侃。陆渔居在徐州青岩县,听过大魏平东将军姚侃的威名。而且,在徐州境内除去副将、偏将,能被称之为将军的就只有姚侃一人。
大魏地方军政合一,一州之军政皆由本州刺史执掌,一县之军政由本县县令执掌。特设军团所在州或边防重地则朝廷另有别置,由刺史加封将军号,持节施政掌军,或将军兼任刺史,军政两掌。镇海军行营驻扎于徐州,姚侃为督将,因而兼任徐州刺史。
“幸得众位相救,侃感激不尽!相救之情,容后再报!”军官双手合拢,朝着现场众军士一躬,然后朝陆渔行礼表示感谢,说:“多谢这位公子舍身相救!”姚侃挥手投足间,颇具气度。
“将军威名,在下素有耳闻,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路过此地,本想取水,不想遇到将军被人围困,见势危急,方才出手。”陆渔连忙还礼,但并不想向他邀功,言语间不卑不亢。
“哈哈,不管如何,侃还是多谢公子,不然今日真要命丧于此等贼徒手中。”姚侃豪爽一笑,再拜,然后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虞启,不知将军怎么会被人围攻?”陆渔再还礼,眼神掠过满地的尸体,被染红了的石面,不禁有此一问。
“原来是虞公子。惭愧啊!我自徐州上卫营巡视归来,见天色已晚,路过这寺庙,见兄弟们疲惫,想稍一歇息。没想到一伙蒙面人从四方围杀而来!来去无踪,我也不清楚他们是何人!”姚侃言语低沉,沉首叹息,悲伤之意盈脸,想到了阵亡的兄弟。
陆渔不禁一诧,未曾想姚侃自己也不知。稍微一想,当看见地上染血了数把长刀时,回想起蒙面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心下有了份猜测。“将军,我看此伙贼人皆统一用长刀,彼此配合默契,攻防有序,身手颇为精湛,应不是寻常贼人。”
“哦?”姚侃听了此话后,目光朝地面左右一扫过,然后微微颔首,说:“虞公子此话有理,我看他们比起贼众,更像是军士!哦,多谢虞公子提点!”姚侃拱了拱手。
“好了,在下还要赶路,将军,告辞!”陆渔对姚侃拱手,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不想姚侃叫住了陆渔。只见他走到陆渔面前,虽带着伤,脸色有些惨白,但身姿仍是挺拔,说:“我看虞公子身手高绝,不知可否来镇海军中效力,与侃一道保国安邦,上报朝廷?”
陆渔不禁一诧,看着姚侃,发现姚侃也用一双浓眉大目看着自己,带着些欣赏和期待之意,于是拱手推脱:“军营令行禁止,为国征战,确是锻炼男儿铮铮铁骨的好地方,无奈在下有急事需要前往别州,因此不能答应将军,请将军见谅!”
姚侃受到拒绝,眼色暗淡下来,挂上了失望之色,但很快就重染上光彩,徐徐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好吧!”
陆渔说:“告辞了!”陆渔欠一欠身,正欲要走。
“且慢!”姚侃再次叫住陆渔,在衣袍中掏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画着虎头凤翅花纹,写着一个“侃”字。姚侃将它呈给陆渔,说:“此玉佩乃我私人信物,若有事可持它来镇海军找我。这也算是侃对虞公子的救命之恩,微不足道的一点报答吧!”
陆渔看着玉佩,顿时拒绝:“将军,这玉佩太珍贵了,在下实在当不起,还请收回。”
不想姚侃豪气一笑,以不可推辞的语气说:“侃送出的东西,从不会收回,虞公子若不要,侃只能把它扔了!”说完,故作举手就要投的样子。
“等等!”陆渔连忙叫住,看姚侃情真意切,若是推辞了,于礼不合,便接受了,拱手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将军。”
姚侃放下手,浓眉一展,笑着将玉佩递到陆渔的面前。陆渔接过,再问镇海军将士拿了一个满水的水囊,然后辞别了姚侃,顺着灰石阶梯下了寺庙,跃上黄骠马,星夜策马疾驰,往广陵方向而去。
姚侃身边的军官不解地问:“将军,为何把你的信物给这个年轻人?”
姚侃抚须意味深长一笑,徐徐说:“此位虞公子,集儒雅和英武于一身,真是可塑之才啊!”
那军官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姚侃又叹了口气:“可惜,没能招揽至镇海军。与英才擦肩而过,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