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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一半,有参将来报说,御林军围攻姚府。寇平一听,担心姚夏的安危,略作思索,决定暂时舍下宫城,改道去救姚家。
其时的姚府,前后一千御林围攻,五百老卒已经只剩下六十多人,姚府侍卫已经亡尽,反观御林军并两百巡防营加起来还要五百多的人马。此战,可谓两败俱伤,惨不忍睹。血水自姚府开始,顺着雨流蔓延了整条章华街,可见身在其中的人是经历了怎样一场酷烈的搏杀。
姚府后门和前后各门都有御林军堵死,唯一的路只有府门前那条。情况危急时候,姚侃决定往外突围。可在重重围困下,这又谈何容易?
几十老卒护着元尧在中间,死命向前冲,在重重甲兵下,显得脆弱而悲壮。每推进一步,都有老卒倒下,仅仅是五十步的距离,六十几个老卒便倒下了四十几人,只剩下二十人在苦苦支撑。这二十人,皆受战创,一身浴血,有的人连站都站不直,靠拄着枪杆才勉强稳住身体。
而身在最前方开路的姚侃,身躯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整张脸都被血水覆盖,那双坚韧不屈的苍老眼睛矍铄有光。他将血淋淋的刀从一名巡防营军士身躯中抽出,环顾身边一众奄奄一息的老卒,烈声高呼:“杀贼!”
二十名幸存的老卒鼓起仅剩的力量,以嘶哑的声音齐声高呼:“杀贼!”
御林军和巡防营一拥而上,二十老卒用身躯抵御着刺向元尧的刀枪,入肉的嗖嗖声连绵起伏,有的人倒下了,拼尽全力爬起,有的人死死拉着敌人的衣角。
被保护在中间的元尧亦浑身是血,大多是老卒们滚烫的血,他也砍杀了好多个敌军,但是实在无力的他已经难以再挥刀。姚夏紧紧护卫在元尧的身边,拼命地击杀胆敢上前弑君的人,在老卒一个个倒下后,剩下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厮杀暂时停歇了下来,风声雨声格外清晰,衣袍窸窸翻卷的怒吼格外凄凉。
姚侃伏在了地上,他一只脚已经中了刀,失去了行动能力。尽管如此,白发鬓乱的他,依旧扶着刀柄,用尽力气站起来,垂着疲倦而不屈的眼,散尽老将之威,冷冽地锁定前方的赫连颂。而后,发起了他人生最后一次冲锋,拖着伤脚而冲锋。
赫连颂没有怜悯,他冷然一笑,取起身边军士的一把弓,射出一箭。
箭矢在无数雨点中刺入,带起一朵血花,没入了姚侃的胸膛中。刀掉下,晃铛的一声,沉重的身躯也扑倒了,捡起一阵血水。
看到老父亲中箭,姚夏撕心裂肺地吼叫“父亲”,快步朝姚侃冲去,将自己父亲扶起,“父亲?父亲?”
姚侃不断吐着血,皱纹遍布的脸庞满是痛苦。
元尧拄着长刀,踉跄地行到父女的背后,望着日薄西山的姚侃,他抿着嘴唇,颤颤地久久说不出话,不忍之色浮上眼眸。今日,他才从这些视死如归的阵亡老卒身上,真正明白什么是军人的铁血,什么是军人的守护,什么是军人的风骨。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虽千万人,吾往矣!
赫连颂再次搭起一箭,这才他瞄准了元尧。而此时的元尧、姚夏都沉寂在绝望而悲戚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赫连颂冷厉一笑,即将要松开双指。
值此危急之时,一箭从东巷方向破雨而来,在雷鸣的映照下,就如一道冷光,在赫连颂后背戳入,将其甲胄贯穿,箭簇在前胸带起一泼血,溅红了他手上的弓弩。
赫连颂惨叫一声,也是这一声惨叫,使得元尧注意到向他飞来的箭矢,他在大急之下侧身一躲,虽然整个人也跌在血雨中,但万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众军大惊,皆转头朝东街方向望去,只见密集的大军踏水而来。雨水沿着弓柄流下,流过颤动的弓弦,寇平一拉马缰,策马崩腾,连续搭弓放箭,射翻好几名试图横枪截马脚的巡防营军士,然后弃弓把刀,将十几个胆敢阻挡的军卒杀散,一把冲到姚夏面前。
马踢前锺,战袍荷开,将一众御林军吓退。
“听着!我乃是镇海军督将寇平,贼将赫连颂已死,缴械不杀!”
在寇平的威慑下,且一千镇海军围了上来,又见赫连颂已死,余下的几百御林军和几十巡防营你我相觑,迟疑了半晌,慢慢放下兵刃。镇海军赶紧上前,将这些降兵控制住。
寇平自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姚夏身上,看到她衣襟发髻皆湿,哭得如此伤心,不由一阵心赤。他再望向伤重的姚侃,怔了一下,便急忙上前给他包扎。
不曾想,姚侃看到寇平的脸,急火攻心,一脚将其踢开,又因掀动伤口而喷出一口血。他神情激动得要吃人,捉起身边的刀,想要爬起身“你······你这个小人,见利忘义的小人!我杀了你!”
姚夏很恐惧,制住姚侃的动作,哭喊道:“父亲不要!”
姚侃力气消磨殆尽,连翻身都难以做到,还谈何杀人?最后,他闭上了目,痛苦地哭泣着,“镇海军!老夫一手带过来的镇海军,一世清名,不曾负国,想不到竟然在你的手中做了刽子手!老夫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提拔你这个不义之徒!你······你给我滚!”
寇平双眼红肿,跪在了姚侃面前,双手呈上刀,脸带悲意地道:“老督将,我······我不起你,对不起镇海军,更对不起澄岭的将士!你杀了我吧!”
姚侃戚戚凝视着战刀,而后竟然爆发出巨大的气力,扑过去,夺过战刀,举起对准寇平的脖子。
寇平闭上了双目待死。
姚夏大惊,看着她最珍视的两个男人死仇难断,她简直心都要碎了。她死死抱住姚侃的脚,不断地哭泣,乞求姚侃不要杀寇平。
姚侃何尝看不出自己女儿的心思,他痛苦地摇着头,在姚夏的惊叫声中劈下刀。砰铛的一声,战刀溅起一阵血水,飞流在姚夏、姚侃、寇平三人身上,无一人幸免,注定是遍体鳞伤。
寇平颤了一颤,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姚侃。
姚夏心有余悸,亦愣然地望着自己父亲。
五千镇海军也都跪下了,虽然他们之中不少人是后来加入,但是已经把自己灵魂刻在了镇海将旗之下,姚侃就是他们的老督将!
战刀从手中脱落,姚侃艰难地转过身,疲倦双目在跪倒在水街雨巷中的数千军士掠过,再看向在雨中拧成一团的镇海军旗,他的心仿佛也被拧碎了,一口血喷出,身躯往后倾去。
“父亲!”姚夏大惊地嘶叫,赶紧接住自己父亲,眸子慌张。
姚侃紧紧捉住姚夏的手,以微弱的声音道:“夏儿,父亲死后,你不许······不许与寇平在一起,否则,父亲亡魂将······不得安宁。”
“不······父亲,不要这样。”姚夏不断地摇着头,她既不想父亲死,也不想与寇平无缘夫妻。
“答应我!”姚侃在弥留中的语气重了几分,握紧了姚夏的手,“你想让······让你父亲,死不瞑目?!”
姚夏望望死气缠身的父亲,又望望隔壁紧张地凝望着自己的情郎。她该怎么抉择?她的心也被拧得发痛,快要碎了。
姚侃又咳出一口血,咳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元气在从他苍老的身体流逝,目中的光芒越来越暗。
姚夏忍不住了,哽咽道:“我答应!”
姚侃还不罢休,强逼道:“你发誓!”
“女儿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得与寇平结为夫妻,若有违······若有违,生父姚侃,于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誓言出口,心彻底粉碎了,她不敢去看对面那双紧张的眼睛,她闭上双目,痛苦的泪水一行又一行。
同样心碎的,还有三尺之外那颗心,寇平无力地软倒在地上,眼神彷徨而绝望。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同样模糊的还有三尺之外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她在眼前,她在一尺之外,仿佛一丈之外,又仿佛在一里之外,越来越远了。
听到誓言,姚侃黯淡的眼色已经看不出他的情绪,手掌一滑,离开了人世。至此,大魏所有有名望的老将,全部陨落。
手掌空落落,姚夏抱紧姚侃的尸体,嚎啕大哭,一声声“父亲”撕心裂肺,可已经没有人回应她了。昔日表面严厉,实则任由她胡闹,宠着她的严父已经不在。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真的长大了,可这种长大,太过残酷。
寇平怔怔望着逝去的老督将,他好恨自己,为什么在澄岭的时候,没有一死了之?为什么自己这么懦弱,任由他人摆布?这样子,至少不会如今这样子,生不如死。他好想将眼前这个倔强而可怜的女子拥入怀中,可他又该有什么资格呢?
从旁的元尧,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剑眉颤抖之下,眸色懊悔。这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在这三个人之间亲手画了一条鸿沟,而他这个始作俑者,却是在他们舍命之下,才得以捡回一条命。这是何等讽刺?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