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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和亲与否由鸿胪寺和礼部答复于慕容炝,下表于国宾驿馆。依照古礼,大婚之聘,天子一年,士大夫半年,庶民一月。可慕容炝完全不顾这些礼仪,以强势要求十日内接畅元公主北上。礼部和鸿胪寺与之据理力争,但奈何不了慕容炝口无遮拦的胁迫,只得将这事上报开明殿。
开明殿内,元尧气得将慕容炝的辞别文书撕得粉碎,扔到火炉烧为灰烬。龙威烈烈,让礼部尚书郭静及鸿胪寺卿盛其兴回去告诉慕容炝,一概不准。如此反复多次,双方商量好,畅元公主依照庶民之礼,一月后即出嫁。
一月之期白马过隙,公主出嫁之日,车马仆御,照耀京邑。花帐琅目,映如百花之焕发,畅元之秀,钿金舄绣,珠翠瑟瑟,灿烂芳馥于路。大魏方面护送之人原定为羽林卫西守中郎将肖铩,可不知怎地,肖铩于出行前三日因腹胃绞痛而卧病在床。元尧迫不得已,改令秦启亲出领军护卫。北方玄武大街上,大沧使团在前,羽林卫护送花车在后,浩浩荡荡沿城门而去。
慕容炝骑于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这一行,他不仅拿了里子还得了面子,牛马、锦缎、谷米和公主都拿到手,大长沧人威风,可谓满载而归。此时死不死的已经抛掷脑后了,满心所念,是日后的富贵荣华、官运亨通,可他得意之笑在出城门那一刻呆滞住。
寒冬之期虽已过,但积雪仍未消。初春之际,冰河流潺,新芽含霜,万物在死寂与生机之中煎熬。只见北边枫林古道上旗帜招展,雪雾滔天,并有金戈马蹄声不绝于耳。帝都商道上行人俱惊而四散,大沧使团随行军士立马警戒布阵,而帝都城内百姓见浩大车队停下,都疑惑不已,驻足观望。
后头上,秦启紧紧望着前头,觉察到大沧车队的骚乱,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正欲遣人上前问恰。正在此时,北门城墙上铜钟长鸣,其声响亮,回荡在帝都内外。
这可是敌军临城时才会敲响的钟声,每每响起,必有大事。秦启闻之色变,亲自驱马上前,越过马队,赶上大沧使团,驰出城门。在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勒马,神情和慕容炝一样,都懵然愣神了。
一支红甲骑兵如洪水一般从枫林古道转出,待悉数而出后有序地转为方阵,徐徐向巍峨帝都城墙而行。为首一人,穿皓银之甲,腰悬皓银之剑,手提皓银之枪,胯下撕风白玉马,年过六旬,鬓发如雪而威胜廉颇。但奇怪的是,老将身上的盔甲是破烂的,而他身后的士卒同样白首而陈甲。
北门校尉临城而喝问:“来者何人,竟敢率军逼近帝都,莫非造反不成?”
老将答曰:“老夫乃大魏平策军督将、羌州刺史、安北将军李行客是也!闻之沧使入朝,求聘我大魏公主,故率三千铁甲老卒前来相会!”来人竟是李行客。他虽无参与西征,但威名不亚于宁责及左鹤溪。太平年间,曾以二万步军击破开州五万盐枭贼军而声名大振。
校尉一惊,立马将此事上报兵部。兵部尚书王泰闻言,则急急奏禀元尧。元尧送完使团,刚从正阳门回至正德殿,收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督将率军来朝,非同小可,他立马龙撵出京,亲自相会。等元尧亲率羽林卫而出的时候,引起骚动万分,两边士民皆伏地而拜,而赶到北门时,看见的不仅是李行客,还有薛万仞率领几万宿卫军从西郊大营赶来。一时之间,帝都城外旌旗漫空,刀甲鲜明。
元尧在秦启及薛万仞的护卫下,越过大沧使团而行,来至李行客面前,威严而问:“李督将未经传召,便率军来京,是何道理?”
李行客面无惧色,利索地跳下马,跪拜道:“臣平策军督将、羌州刺史、安北将军李行客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身后的三千铁骑也都尽数跳落马下,叩拜皇帝,声音整齐统一,洪亮有力。
元尧这时才惊觉,李行客带来的三千铁骑尽是白发老军,个个都两耳鬓白,皱纹丘壑遍布面容,但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威猛风姿。今见众军叩首见礼,他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抬手道:“众军请起!”
“谢陛下!”李行客领麾下谢恩而起,而后眼角瞥了眼元尧背后的大沧使团,雄浑而问:“敢问陛下,您身后的人是否就是大沧使团?”
元尧静默片刻,答道:“正是!”
李行客点点头,脸容红润,再问道:“那老夫就没猜错。敢问陛下,是否送公主和亲?”
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质问,元尧脸色冷了下来,不悦道:“此事朕已经颁旨谕告天下。”
闻言,李行客横眉怒目,杀气十足地瞪了眼跟上来的慕容炝,愣是将后者这么个威猛汉子瞪得打了个哆嗦。“老臣虽不在朝,但听闻沧使来朝,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按慕容词之意,是把我大魏的公主比作了礼单上的牛羊、绸缎、谷米。沧使,你说是也不是?”
慕容炝听说过平策军督将李行客的赫赫威名,亲自对阵立时气势被碾压浇灭,哪敢再兴起殿上那种嚣张气焰,中气不足答道:“这······慕容单于向来爱慕大魏公主,这次遣在下来魏,是为了求聘······”
“陛下!”李行客打断了慕容炝未说完的话,全然没有将后者放在眼里,拱手道:“慕容词如此无礼,视我大魏公主为何物?老臣恳请陛下,立即斩杀沧使,撤回和亲之决!大沧胆敢来犯,老臣即刻回师北上,誓阻其不能踏过居室山一步!”
此言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三千白发老卒尽皆群情汹涌,冷冽地瞪住沧使一行人。羽林卫和宿卫军等虽然没有说话,但望向沧人的眼神也暴露了他们心中的想法。而帝都内外的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民怨沸腾地指摘沧人目中无人,附和李行客者成千上万。
元尧双眼一眯,寒光顿闪。环顾诸军,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滔天战意。环顾臣民,尽皆群情激昂。这正是他所希冀看到的,国民不畏死,敢义为赴国死!可李行客亲自胁迫于帝都脚下,于天子龙威而言,损伤太甚,以后青史难免会落个懦弱的名声,这就不是他所希望的。
元尧不好拂了军民之心,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正进退维谷之际,后面赶来的元宗察言观色,看出了元尧的为难,便出头冷言呵斥道:“李行客,这是两国邦交,自有陛下与我等朝臣商酌燮和。你一个外镇将军,未经传召便带军回都,还有没有王法了?若是所有久守之将都如你一样,个个居功自傲,究竟把陛下置于何处?”元宗说这话是有目的的,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靖军侯。
果不其然,元尧闻言,脸色更阴沉了些。
李行客不屑一笑,反问道:“请问,我大魏立国以来,何曾有过城下之盟?”
元宗不解其意,狐疑问:“什么城下之盟?”
李行客悬剑持枪,信步而行,硕硕而答:“自古以来,和亲乃弱国所为,送女之邦,无异矮人一截。今我大魏虽说不能天下无敌,但也强盛一时,何以遣我魏之公主,来填蛮夷之欲壑?”
元宗正想出言争辩,却被李行客卧蚕眉一瞪,硬生生把话塞了回去。
李行客转身,面对三千老卒,烈声而问:“我的三千老兄弟,尔等刀可钝否?”
三千老卒慷慨而答:“宝刀未老!”
李行客再问:“尔等战甲破否?”
三千老卒再答:“旧而不破!”
李行客三问:“尔等还敢战否?”
三千老卒三答:“白首为国,马革裹尸!”
声鸣辚辚,曜容威蕤,磷光星敷。
这是平策军中最为精锐的三千白头兵。他们都是历经血战,千锤百炼闯出的铁血壮士。从年少轻狂到须髻苍雪,数十年为国戍边,保大魏边境平安,可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而雄心不减当年。平策军中以兵甲老旧为荣,就连霍开城、韩胄威、魏北定这些后期之秀,即如阶高,而在这些前辈面前也不得不低下头致以崇高敬意。
“很好!”李行客颔首,再转身指着身后三千老卒对元尧道:“陛下,他们都是戍卫边境二三十年的老卒,个个都杀过南犯之沧贼。陛下看看他们,项上白首,须鬓如雪,把最青春的韶光留在了苦寒之地,很多人十多年来都没回过一趟家,见过一次亲人。他们横刀持槊纵横边疆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我大魏疆土,守我大魏百姓!现在朝廷竟然不发一箭便对蛮夷俯首贴耳、忍气吞声,试问这般,他们这几十年来的付出岂不成了笑话?白活了一场!陛下叫老臣这些老兄弟们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其言煌煌,其声洋洋,其情却挚挚。
羽林卫及宿卫军们受之感染,皆昂首直挺朝这些老卒们投以崇拜敬意。而朝臣文官们,大皆羞愧地垂下了头,觉得没有面目面对这些出生入死的老卒以及弥漫耳边叫好的百姓们。
一扬披风,李行客对元尧单膝跪下,拱手壮道:“伏惟陛下守累圣之公器,御群生之重畜,夷百战之艰难,抚四海之承平。虏候为虞,戎师近警,恭请收和亲成命。老臣愿意率这三千老卒再为大魏执戟沙场,豁出老命。不求还葬,只为效死耳!”
三千老卒也齐声烈呼“不求还葬,只为效死耳”,可谓情切于表,闻者动容。那慕容炝哪还敢傲慢,连着一行沧人军士都战战兢兢,生怕被这些愤怒的白头兵冲上来生撕活剥了。
军心民心如此,若是再坚持,会得不偿失。元尧脸色晦暗难明,在万千人注视下缄默片刻,朗声而答:“朕决定,收回和亲成命,并赦免李行客无故带军入朝之罪!”此言一发,无论军民,尽皆伏地而拜,山呼万岁,直冲霄汉。这是一个元尧也万万没有想到的场面,正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后面花车之中,畅元公主拢开帷帘,邈然而望,孤心温泠而含赤,丹铅朱徽而失神,去纡轸而曈昽,双眸早已泪如雨下。 大魏靖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