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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粉末, 研磨得极细极细,细得像面粉,拿两个指头对捻, 丝毫没有颗粒感,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做成的。反正肯定是好东西, 楚王殿下做和尚的时候就靠谱, 这回肯定也错不了。
公主舀了两匙放进小银碗里, 然后加上玫瑰露调和,看看这质地, 手指头插进去,仿佛置身温柔的海洋, 好东西果然不一般。
公主喜滋滋地用刷子蘸取,一层层往脸上涂抹,高级的东西本身不带任何味道, 明明如此强大,却又甘当背景,比起珍珠粉淡淡的咸腥味,她更喜欢这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东西。
左一层来右一层, 边上的奚官十分欣慰,“殿下您涂面膜的样子好幸福。”
幸福吗?公主整张脸紧紧绷住, 只有嘴唇在动, “如果有人送你价值连城的面膜粉,你也会很幸福的。这世上如果有什么能让人立刻忘了烦恼, 那肯定是钱啊。”
不过萧随这人真的很细心, 当初在达摩寺的时候就给她搓过饭团, 现在从她这里打听到了美容的奥秘, 转天就给她送了一盒上好的面膜粉, 这种合作伙伴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公主哼着小歌,把调好的浆糊都糊在脸上,这种粉质的份量有点大,沉甸甸坠向下巴,好在公主有办法,边敷边仰起脸,让它停留在脸颊上,一面倒看奚官,问她楚王殿下在哪儿。
奚官掖着手说:“殿下这阵子有点忙,昨晚上一直在军中议事,天亮才回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命下臣给殿下送面膜粉,我们殿下还没这么在意过一个姑娘呢,恭喜殿下,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遥想当初,公主围着一床锦被站在楚王殿下卧房里,楚王殿下已经扬长而去,留下公主气涌如山,实在有点凄惨。现在终于翻身了,调.教得堂堂战神花心思准备这种东西,不容易啊不容易。
公主摆了摆手,“毕竟我这么美又这么有恒心的公主,世间难找嘛,他要是再挑三拣四,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脸上的糊已经慢慢凝固,竖起脑袋也不会往下掉了,公主站起身说,“我找他去,让他看看效果,顺便和他道谢。”
她挽着披帛,袅袅婷婷向萧随的卧房走去,其实他们离得很近,不过一层楼上分属东西。
很奇怪,这种居住情况,居然从来没人提出过异议,每天很顺理成章地各回各的住处,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住得不远。
公主轻俏地从廊子这头走向那头,经过窗下的时候,萧随刚整理好衣袍,从屏风后踱出来。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抬眼一顾,震惊自然是没有的,但见她如此领情,已经敷上了他送去的东西,欣喜之余,心头也有些紧张。
公主的粗线条,经常让她忘了女孩子应该具备的娇羞,她跳进门槛,大马金刀一叉腰,“你看!”
萧随望了她一眼,启唇道:“殿下今日生机勃勃,容光焕发。”
其实让一个直男去赞美女人,是件很煎熬的事,公主明白这种痛苦,就像当初嫂子换了新做的华服给哥哥看,问他有什么不同,哥哥说“你的鼻毛有点长”一样。男人的思维和女人不在一条线上,楚王殿下能挤出这两个词来,已经比哥哥强太多了。
公主摸了摸自己的脸,面膜粉表面渐渐形成坚硬的壳,果然和以前的珍珠粉不一样。对于楚王殿下的体贴,公主还是很感动的,她搅动着手指,扭了扭身腰,“谢谢你的礼物,本公主很喜欢。这粉凉凉的,敷上去很清爽。”
萧随垂眼道:“殿下不必客气,昨天晚宴上的事,我觉得很对不起你,让你见识了无数丑恶的面目,在你心里……恐怕萧家没有一个好人吧!”
公主说不会,“我和知虎兄也说起过,萧家全员恶人也不要紧,反正只要你是好人就行了。不瞒你说,我本来有些害怕,怕你还了俗,不像之前有清规戒律约束,会贪恋我的美色,馋我的身子——我是说想吃我啦。现在看来还好,你是个端方君子,连知虎兄偶尔也会夸奖夸奖你。”
萧随一笑,能得情敌一句夸奖,倒确实是不容易。
公主见他慢慢踱到书案前,展开了一封卷轴,凑过去看,是一副行军布阵图,图之大,囊括了大小十二国。
公主眯着眼睛仔细找,找了半天,在一片黄沙中找到了膳善,指甲盖大的一小块,字要是写得大点儿,头顶那两个耳朵就要从边框里伸出来了。再看看天岁国,不吹不黑起码有百十来个膳善那么大。公主难过地叹了口气,终于深切明白为什么那些皇亲国戚如此骄傲了,他们吹口气,膳善怕是都要被黄沙埋了。
萧随将十二国图重新卷起来,又展开了京畿的布兵图,公主这才发现京畿周围驻扎了那么多的军队,密密麻麻,每一处都有标记,看上去像这块地生出了无数触须。
“哪些是你的人马?”公主小心翼翼问。
他抬起手指想指点,发现数不过来,便笼统地一划,“到处都是。”
公主抬起白惨惨的脸,眨巴着眼睛看他,“到处都是……你的势力很大嘛。”
他似乎一直不能习惯她离自己太近,眼神总是在闪躲,公主有点失望,“大师,你这是怕我,还是害羞啊?”
他说没有,关于这两点,是决不能承认的。虽然每次见她,心里总是莫名悬着,他一个人仔细斟酌了很久,也许是出家的后遗症,在他还是和尚的时候她穷追猛打,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时不时地担心,一个惹她不高兴,她会奋勇地扑上来……
可能是他脑补得太厉害,也可能是他想得美吧,现在的公主一心想回家,十八般武艺反倒收起来了。他略略感到沮丧,穿着僧袍的时候不能回应她,现在脱下僧袍,她却从这场游戏里脱身出来了。
“你……和谢邀……”他略顿了下,“谢小堡主似乎志在必得,难道你曾经给过他承诺吗?”
公主啊了一声,“本公主这么有魅力,从来不需要给谁承诺。怎么了?是不是知虎兄总往王府跑,你不高兴了?”
他笑了笑,“那倒不是,我只是担心,万一你们两情相悦,过几日我们大婚,岂不是棒打了鸳鸯吗。”
公主忍不住发笑,这人怕是和尚当得太久,当傻了。
可能是脸部表情太丰富,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了……是什么呢?公主盯着地上的面具想了好久,最后发现,是她脸上的面膜脱落了。
“你送了我什么?”公主讶然瞪大了眼睛,“是不是送了我石膏粉,你这狗男人!”
萧随被她骂懵了,“这不是石膏粉……”
“那是什么嘛!”公主哭着说,蹲下拿手叩击了一下,“硬得邦邦响,我居然拿它敷了脸,你想害我毁容,得不到就毁掉吗?”
公主脑子里交织出了一部虐恋情深的戏码,于是越看越觉得这个光头有黑化的可能。
萧随张口结舌,“贫僧怎么会……我……这不是石膏粉,是我拿我的玉带钩磨成的玉粉啊。”
公主彻底石化了,玉粉?没听说玉能拿来敷脸的啊,这是什么美容新招式!
萧随则感到无比沮丧,昨晚上去军中议事,他特意请萧庭让找了个打磨玉石的工匠,一点点将他的玉带钩磨碎,磨成极细的粉末。
当时庭让看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化为乌有,眼泪都下来了,“那是先帝留给你的啊!”
他的心里倒很安定,物件本就是供人用的,他的配饰多的是,只有这组玉带钩成色最好,拿来磨成粉,应当功效最佳。
结果好像好心办坏事了,公主揉着眼睛,哭哭啼啼说:“玉是不能敷脸的,你是笨蛋吗?”
他也有些气恼了,“不管是名字带白,还是质地发白的,都能用来敷脸,这话不是殿下说的吗?珍珠能磨粉,羊脂玉也是配饰,质地发白,为什么就不能?”
这下公主居然哑口无言了,对啊,为什么珍珠可以,羊脂玉就不能?可是事实胜于雄辩,珍珠粉一洗就掉,这玉粉不用洗,能完完整整抠出一张脸来,两种东西从本质上就有不同好吗。
公主气呼呼地,看着他直喘气,“汉白玉还能造房子呢,你见过谁拿珍珠造房子吗?你这个叫做狡辩,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居然拿玉粉给我敷脸,苍天啊……快看看我的脸有没有变形?”
他心烦意乱捧住她的脸仔细观察,好在没有,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鼻子红了,难道是玉石过敏?
忙卷起袖子给她擦擦,公主纳闷地问:“你干什么?”
他说:“你的鼻子红了……”
公主从他手里夺出了脸,愤然大喊:“我哭了嘛,鼻子当然会红啊!”说完长发一甩,气急败坏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越想越难过,简直遇人不淑,过两天还要嫁给他,往后岂不是要被他坑死了吗!看看这小罐子,圆溜溜的,谢邀说得没错,像个骨灰坛,这人居心太过不良了!
绰绰和有鱼吃饱喝足回来,发现公主居然正坐在杌子上哭,顿时大吃了一惊,有鱼说:“殿下,难道楚王趁我们不在,非礼您了吗?”
公主眼神呆滞,“你觉得这种事情能让我哭吗?以前不都是我非礼他?”
绰绰忙去绞了帕子回来替她擦脸,边擦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了,我们才好给您分析呀。”
公主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最后委屈地干嚎:“这上国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回膳善!昨天让我受了这奇耻大辱,今天又想害我毁容,我还总说萧随是好人,看来是我瞎了眼!”
反正公主的拧劲儿上来,一时半会儿谁也劝不住,其实往好了想,说不定只是认知偏差呢。
绰绰极力地安抚她,“楚王殿下要是真想害您,我觉得用不着拐弯抹角,明明有很多办法,何必大费周章磨一罐子玉粉,难道要在您脸上砌座大雁塔啊?”
有鱼的想法则开始变得复杂,半晌大喝一声“不”,在绰绰和公主惊讶的目光下,压着嗓子说:“就算楚王是故意的,我们现在也不能回去,说不定这是一个圈套,就是为了让您一气之下逃婚,然后上国就有足够的理由攻打膳善,抢走我们的矿山和所有飧人,殿下可不能因小失大。”
公主其实也在权衡该不该回膳善,叫嚣着要回去不过是一时气话,都到了这份上,昨晚应该把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都得罪了一遍,没了楚王撑腰,走不出天岁的边界。
公主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脸,心里充满悲凉。这花容月貌,居然遭受了如此荼毒,萧随真是罪孽深重。
不过再回头想想,刚才那面膜掉得那么完整,岂不是把她的脸型都拓下来了?事发突然,她走得太急了,应该再去探探底细,起码问明白这玉粉是从哪儿来的,万一他也是被人坑了呢。
于是草草绾了发髻,重新顺着廊庑往他的卧房去,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自从回到上京之后,他好像一直都很忙。
屋子的门倒是开了半扇,秋天的日光已经不似盛夏时候炎热了,透过滴水下的竹帘,在门前的莲花砖上洒下斑驳的虎纹。
公主提着裙子进门,压声叫他,屋里静悄悄的,人又出去了。她在地心略站了会儿,想起自己也曾经在这卧房里睡过一晚,那时候真好,光溜溜的和尚任她予取予求,她的青春岁月,还是很有福利的。
不能细想,想多了口水都要流下来,可惜那时候的没脸没皮,没法沿用到现在。因为彼时仗着有戒律约束,大和尚不敢把她怎么样,现在的楚王重新变回战神,毕竟有杀伐决断的地位和手段,小小的膳善公主不敢造次了。
偏头看看刚才面膜掉落的地方,东西已经不见了,难道是被侍女收走了吗?公主不太甘心,负手到处转了一圈,最后在床榻边的矮几上,找到了她刚才掉落的那张脸。
还别说,拓得真不错,至少脸的大致轮廓是有了。公主把它带回去,颠来倒去地打量,忽然玩性大起,打算给这脸上个妆。玉粉应当是上等玉石研磨的,凝结后的色泽很不错,朝窗举起来,竟然是半透明的。公主仔细给它敷了一层粉,又上了一层胭脂,只是眉毛眼睛和嘴巴都空着,她想了想,拿桃花纸把那些洞都填满,然后画上了和自己一样的眉毛和眼睛。
有鱼叼着手指问她:“睁眼不好吗?为什么要闭着,又不是关二爷。”
公主说你不懂,“美人闭眼才令人遐想。”当然还是对自己的画工不太自信,相比寥寥几笔的睫毛,眼珠子难画多了。
至于嘴,得画个美美的樱桃口。公主蘸了口脂,小心翼翼点上,终于全部完成了,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虽然绰绰和有鱼表示很可怕,比在水流镇上画纸人还可怕,但公主觉得很不错,并且兴高采烈找了个支架,把这张特别的美人脸,支在了萧随床边的小几上。
奚官的办事效率很高,整个楚王府像一架运转有序的机器,精准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公主有时候无趣,趴在栏杆上向下看,院中那些内侍和侍女整齐列着队穿过庭院,这王府的所有人都很忙,唯独她,闲来无事,等着当新娘。
又一队侍女昂首挺胸,搬着托盘从院门上进来,每一个托盘都拿红布蒙着,奚官在边上指引,不经意抬头看见公主,便遥遥一拱手,“殿下,下臣正要来拜见殿下。”
公主哦了声,站在廊下等待,奚官领着那些侍女上来,含笑道:“殿下的喜服送来了,是楚王殿下命上京最好的匠人班底,日夜赶工做出来的。要是换了平时,这套喜服得花两个月时间,可咱们王爷是什么人呢,那些匠人知道是给战神大婚预备的,才七天而已,就做成了。”
一群人簇拥着晕头转向的公主进门,不等她发话,上来替她脱下了身上的半臂。
左一绕右一绕,披上了大绶和小绶,腰上还有繁复的玉佩组。等打扮停当后把公主推到镜前看,镜子里照出一个盛装的佳人,脑袋上插着巨大的金钗,看上去像一架挂满了绿色绸缎的灯树。
“你们上国的审美不行嘛。”公主摇了摇头,“大红大绿,不如我们膳善素净。不过奚官这阵子忙坏了,等我去楚王殿下面前给你邀功,他会重重赏你的。”
公主说话不带拐弯,这样热情奔放的西域公主,反倒比上国那些不敞亮的贵女更好相处。
奚官笑着揖手,“殿下客气了,这是下臣的份内。下臣八年前进王府当值,不瞒殿下说,一直担心王爷会打光棍,没想到老天不远万里送了殿下到王爷身边,这是我们全府上下的福气。殿下和王爷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应该知道我们王爷是实干派,话不愿意放在嘴上说……殿下,今日那罐子粉,王爷临出门的时候告诉下臣,是碾碎了先帝赏赐的一套玉带钩做成的。”奚官说着,讪讪咧了下嘴,“拿玉碾碎了给人做面膜,确实……那个什么。下臣要是早知道,绝不会赞同他这么做的……”
可是公主却没来由地一阵感动,看向妆台前的小罐子,喃喃说:“这秃子不声不响的,不会暗恋我吧!” 窈窕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