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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七月流火,大周南北之地陷入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无论北方还是南方,每天都像是遍地生火,烧的热烈通红。所有的生物都在这通红的大地上炙烤煎熬着。
不过,大周朝廷的日子却并不那么难过。炎热的天气虽然难熬,但相比往年而言,今年最让大周君臣难过的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和入不敷出的问题已经大为改观。自新法推行年余以来,委实弄了不少银子。当国库里有银子的时候,朝廷君臣们的心中也自不慌。
今年南方下了几场豪雨,甚至导致了洪涝灾害的发生。幸而规模不是很大,朝廷拨付的银子及时,赈济救灾和加固堤坝顺利进行,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这也是朝廷有了银子之后带来的好处。新法的推动到底还是为朝廷的国库带来的大笔的收入,好处一目了然,当然伸手要银子的也多了起来。有了银子之后,很多以前搁置的事情也都纷纷开始恢复,朝廷上下也呈现出一种短时间的欣欣向荣之象。
严正肃和方敦孺紧紧的攥着钱袋子,他们否决了许多无关紧要的拨款,他们要将银子使在刀刃上。水利工程的建设,赈济救灾的大事,各地官道的建设所用。这才是大事。至于那些所谓的修缮楼堂庙宇,搞不切实际的面子工程的,一概被无情拒绝。
为此,吴春来和严正肃方敦孺起了数次冲突,便是关于用钱方面的事情。但银子是人家严正肃和方敦孺弄来的,自然他们说了算。特别是之前还带着人上了《十罪疏》要弹劾两人的事情,此刻也硬气不起来。故而除了背地里的骂娘,倒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在梁王郭冰擅杀康子震一案之后,新法的推动有了一次飞跃。助役钱的顺利收缴让严正肃和方敦孺心情变得好了不少。眼看着常平新法和雇役法走上正轨。官贷银子和免役钱助役钱的收缴也顺利的推进开来,朝廷的腰包已经逐渐的鼓了起来,两人也看到了变法成功的曙光。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尽管经受了太多的攻讦和挫折,但终究新法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那些弊端只是疥癣之疾白璧微瑕罢了,这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他们甚至认为,很多事都是反对派暗中的夸大其词。
条例司后院公房的大厅里闷热难耐,一群官员挥汗如雨的埋首在卷宗文书之中,忙碌着手头的公务。虽然屋子墙角里摆了冰块降温,但几块小小的冰块难敌汹涌热浪,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但官员们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条例司的两位大人和众人一样忍受着这热浪的煎熬,两位大人的公房更加的狭小.逼仄,甚至比大厅里更为炎热。每次见他们出来,都是汗透衣衫,也没见他们抱怨一句。方大人甚至亲自手书了条幅挂在公房一侧的墙壁上,书曰:心静自然凉。严正肃也对众人说,‘一切在于心境,诸位将公房想象成冰窖,便会好受多了。’这种望梅止渴式的精神胜利法显然是不起作用的,但对于众人心绪的安抚却是有很好的作用。
东首严正肃的公房里,方敦孺和严正肃正相对而坐,手里各拿着一柄大蒲扇在扇风,显然这两位自己也没能达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的。
“敦孺兄,最后一批助役钱已然入库,共计两百九十万两。我想,雇役法的实施已经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还有些漏网之鱼,但是总体已然成功。这是清单,你瞧瞧。”严正肃黑瘦的脸上难得的出现笑意,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的瘦了,颧骨突出,眼眶深陷,像是大病初愈之人一般。
“我不看了,你看过了便好。正肃老弟啊,这段时间你甚是辛苦,我看你可以休息几日了。你上折子告假几日,好好的休息休息,在这么下去,你身子会垮的。”方敦孺微笑道。
“告假?怕是没那个命咯,我的身子就是这样,从来也没胖过。晚上熬夜多了些,思虑多了些,但却也不至于便垮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两部新法推行卓见成效,正是乘风破浪高歌猛进的时候,趁着皇上和上下都觉得满意的时候,我想我们该称热打铁了。”严正肃笑道。
“你比我还急,你想准备起草下一步新法是么?”方敦孺笑道。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先起草裁兵法。这是目前急需要解决的事情。朝廷财政绝大部分都是被军费拖垮的,莫看现在国库有了些银子,军费一旦拨付,便所剩无几了。上次你听杨俊说了没有?他张口便要一千二百万两银子,说西夏驻军换装,还有燕云边镇的兵马换装。真是狮子大张口。一次换装便要这么多银子,这实在是太多了。”严正肃皱眉道。
方敦孺也皱眉道:“是啊,财政确实要被军费拖垮。我大周禁军厢兵加上地方团练兵马人数近两百万。实在是太庞大了。关键是战力还堪忧的很,不堪大用。这也难怪,募兵的想法便是错的。那些囚犯送到军营中也罢了,为了地方上的治安而将流民也养在军中,这其实是饮鸩止渴之举。空有庞大的军队数字,却只是徒耗银两,消耗国财,这确实得改变了。否则我们辛辛苦苦的变法成果还是要被拖垮在军费上。富国强兵,两者并非割裂,而是相辅相成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加快脚步,不能再拖下去了。大周拖不起。现在辽人正和女真人作战,尚无暇南顾。倘若他们腾出手来,边境恐又生事端。利用这个时机,我们得快些行动才是。”严正肃道。
方敦孺微微点头,但却摇着扇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敦孺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严正肃道。
方敦孺叹息了一声,放下蒲扇看这严正肃道:“正肃老弟,不瞒你说,老夫现在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自从康子震一案之后,我总觉的皇上支持我们的心思有了动摇。这次动军队的话,皇上倘若不能全力支持的话,我们怕是寸步难行。那杨俊可不是好说话的,他早已放下话来,说倘若动到他的头上,他是绝对不依的。如果进行整肃裁兵的话,他恐怕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可不是吕中天他们,毕竟还留有余地。杨俊是个粗人,当年灭绝令的事都能干出来,还指望跟他能讲什么道理。”
严正肃微笑道:“敦孺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自你我入京以来,我可从没见你有过这般顾虑,一向都是你冲在前面,奋不顾身的。这一次你倒是犹豫了,叫我有些意外。”
方敦孺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犹豫不决,而是……很多事一言难尽。老夫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做事可从不会去考虑自己如何如何,只是从事情本身上考虑。我的顾虑也是关乎变法本身能否推进。”
“我懂你,敦孺兄。若论此番变法,你所付出的代价比我大多了。林觉……哎!你唯一的得意弟子与你反目。上次他的夫人居然还带人冲击了御史台衙门,对你动粗。皇上的态度也是暧昧的很,康子震一案和冲击衙门的事情都是处置的让人心中块垒难消。你家中……听说你夫人和女儿和你关系也很紧张。这一切放在谁的身上,都难免难以消解。倘若你不是方敦孺,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已经崩溃了。可是,敦孺兄,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大周社稷,为了万民福祉,我们受苦受煎熬是一定的,那是一开始你我便心知肚明的。看看这条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我们最终要追求的。个人得失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你我本心都是要做一番事情的。勿忘本心,此其志也。”严正肃沉声而言。
方敦孺呵呵笑了:“正肃老弟,这条幅是我写的,你倒拿来开导我了。我可没有退缩之意,我只是略生感慨罢了。这天下知我方敦孺的唯你严正肃而已,你莫非以为我会放弃么?变法若此时而止,那便是半途而废,你觉得我会做半途而废之事么?莫说是那逆徒背叛,就算众叛亲离,我也在所不惜。我难熬,你也何尝不是如此。你我都一样,我不用去安慰你,你也不用来开导我。你说做,那么我们就去做。不瞒你说,裁兵法条例草案我已经写好,就等你一句话便可拿来参研。然后我们便去面圣详解,皇上点头我们便即刻拟定新法条例。至于杨俊会不会闹,别人会不会反对,我们难道很在意么?倘若忌惮这些,我早回松山书院教书去了。”
严正肃哈哈大笑道:“你连草稿都写好了,我这却是自作多情了。见笑见笑了。你我反正就是这两把老骨头,怕的谁来?即刻便办,管他刀山火海,我们闯过去便是。闯过去之后便是云开雾散雨霁天青。” 大周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