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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峰带来的这个消息打了覃秀芳一个措手不及, 她脑子发懵,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我能行吗?我要讲什么?”
虽然她今天已经有过一次上台讲话的经验,但那时候到底是赶鸭子, 而且说的也是学习,就几分钟,跟明天完全没法比。
吴峰只顾着兴奋, 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要不就学毛政委?”
这话一出,他觉得都不靠谱, 立即摇头:“你肯定拿不出毛政委的气势,算了,我再跑一趟, 回去问问乌主任吧。”
什么馊主意, 沈一飞替覃秀芳拒绝了:“不用, 我们已经知道了, 谢谢你过来通知覃秀芳同志。”
“对,我再想想,要是有想不通的,回头再去问问乌主任。”覃秀芳也是这个意思, 再特意跑回去问乌主任是怎么回事?就算要去讨教乌主任, 那也是该她自己去, 而不是让吴峰在中间来回传话, 不然回头别人肯定会说她摆架子。
吴峰挠挠头:“好吧, 是我考虑不周。那你们忙, 我先回去了。”
等他走后, 覃秀芳愁眉苦脸地进了旅馆。
老板娘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瞧她这副模样, 笑了:“这是好事啊,你脸皱成苦瓜干嘛?”
覃秀芳苦兮兮地说:“虞姐,我害怕,我也不知道讲什么好。”
老板娘直接问:“这个乌主任是干嘛的?”
覃秀芳说:“妇联主任,就是专门管妇女儿童的事。比如谁家媳妇挨打了,就找她,她帮忙调解家庭矛盾,保护妇女儿童权益,实现妇女解放。”
老板娘慢悠悠地看着她:“那你现在明白自己该讲什么了吗?”
覃秀芳一默,乌主任找到她,大致缘由她是明白的,但这不像念书识字,她能按照自己的办法说出条条框框。到底还是文化知识太少,吃了亏,不像读书人能说得头头是道,这更加激起了覃秀芳继续学习的念头。
见她这副模样,沈一飞大概明白了原因,温声安抚她:“你不用讲什么大道理,按照你的做法,你的想法说就行了,你要说复杂了嫂子们反而听不明白。你要明白,你本身就是妇女解放的代表。”
覃秀芳豁然开朗,对啊,这些嫂子跟上辈子的她没太大的区别,只是没有被男人抛弃,有亲生儿女罢了,但家里面还是男人说了算,甚至还有家暴的事情发生,经济大权不是捏在男人手里就是被婆婆掌握着。遇到性情好的男人和宽厚的婆家,日子就好过,遇到恶婆婆或者脾气暴躁,不把老婆当人的男人,日子就难熬。
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
是她们没有依靠。娘家靠不住,自己没财产,没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一旦被赶出家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像后世的姑娘们,遇到这种情况,她们随时能回娘家,或者出门找个工作,再不济总是能租房养活自己。有能力的甚至能跟男人争孩子的抚养权,带着孩子没男人也能过得很好。
她离开了周家,为什么还能生活?那是她有钱,有挣钱的法子和门路,心里还有希望和盼头。而且她上辈子在城里生活了十几年,长了见识,看到过无数青春靓丽的姑娘,中年女子精彩的生活,知道这个世界很大,人生有无限的可能。
可嫂子们不一样,她们过去的人生,一直被人教导要顺从,要孝顺,她们从小所见到的女人的生活模式也跟她们如今差不多,哪怕是她们如今的恶婆婆,年轻的时候也很有可能是个受气包媳妇,不然怎么有“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句话呢!
她要做的就是让她们看到另外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正在她身上上演。她想,这也许就是乌主任要让她去讲话的原因。
城里有无数的时髦女青年,也有许多有知识的女人,甚至还有乌主任这样的女干部。她们哪个的成绩都比她亮眼,都比她优秀,但乌主任为什么没找她们?
因为她们大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社会上有一搏之力,只有她完全是从底层出来,当初的处境比这些嫂子们更差。因而,她现身说法,更具说服力,也更能引起嫂子们的共鸣。
见她两只眼睛发亮,由原先的紧张无措变得神采奕奕,自信满满。
沈一飞和老板娘都笑了:“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
覃秀芳回答:“嗯,我不必说得有多美好,多华丽,多有条理,我只要做我自己行了,因为我本来就是答案之一。”而且是嫂子们可以复制的答案,她们看得见的答案。
“这就对了。”老板娘鼓掌,欣慰地看着她。
沈一飞也点头:“不错,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说。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说完,他就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覃秀芳错愕了一秒,想起自己那一摊子事也说:“虞姐,那我也回去忙了。”
“等一下,想好明天穿什么了吗?”老板娘问道。
覃秀芳说:“就穿我的袄裙吧,嫂子们也多穿这个,穿得太好不合适,容易跟嫂子们拉开距离,让她们觉得我跟她们不是一路人。。”
“有道理,但你这身衣服也显示不出你的改变,要知道,外在形象给人的印象也非常重要。走吧,春天来了,好久没买衣服了,咱们去逛逛。”老板娘起身拉着覃秀芳兴致勃勃的说。
覃秀芳心想,是老板娘想买衣服了吧。
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佛靠金装,人靠衣裳,既然答应了乌主任要做,那就做到最好。
覃秀芳点头:“好啊,虞姐,你等等我,我回家拿点东西。”
她回家带上钱就跟老板娘一起出去逛街了。路过姚记裁缝铺的时候,老板娘促狭地问:“要不要去那儿?说好给咱们打六折的呢,比别家便宜多了!”
囊中羞涩的覃秀芳还真有点心动。但想了一下,她还是拒绝了:“算了吧,咱们去其他家。”
掌柜和伙计是给人打工的,又没得罪她,她何必为了贪这点小便宜,去让人家为难呢。说出去,人还觉得她小气,再说,她也不想跟姚家人有什么牵扯。
老板娘不意外她的选择,扯着嘴角笑了笑:“那咱们换一家吧。”
两人去了另外一家成衣铺,因为不能太隆重,太浮夸,选择的空间小多了,选来选去,最合适的也莫过于列宁装。
老板娘拿起一件青色双排扣华达呢的列宁装问覃秀芳:“这件怎么样?”
列宁装是革命女性钟爱的衣服,是进步、光荣、革.命、自豪的象征。
覃秀芳接过来仔细看,这件衣服前面是两派黄色的扣子,大翻领,适合天气比较冷的时候穿,里面可以搭毛衣之类的,这个乍暖还寒的时候正好可以穿。
“虞姐,你选得真好,就这一件吧,我很喜欢。”覃秀芳高兴地接过衣服,拿着准备去付钱。
老板娘拦住了她:“我来,庆祝你考试满分通过。”
“不用了,虞姐,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覃秀芳如何不知道,老板娘肯定是清楚她现在手头紧,才帮着付钱的。
老板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就别跟我争了。咱们认识这么久,我看着你一步一步走来。你做到了我想做却没做到的事,也算实现了我的心愿。”
覃秀芳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老板娘羡慕的。她犹豫了片刻说:“虞姐,你有什么心愿,咱们一起实现,肯定可以的。”
老板娘掩嘴一笑:“就是成为你这样的进步女青年啊,可惜我这人享福享惯了,要让我一天不穿漂亮的衣服,化好看的妆,将自己打扮得灰扑扑的,我可不乐意。只要活着,哪怕一天,我都要精致地活着,打扮得美美的。我宁愿优雅美丽地死去,也不愿意灰头土脸地苟活在这个世上。”
这番话放到几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放在这个讲究吃苦、进步、奉献的时代显然不合时宜。
覃秀芳悄悄看了四周一眼,伙计和掌柜的都在忙别的去了,她踮起脚凑到老板娘耳朵边小声说:“要不你跟姐夫走吧,去海外。”
老板娘侧头,错愕地看着覃秀芳,目光中头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
覃秀芳被她看得有点紧张,抿了抿唇刚想张嘴,老板娘已经直接掠过了她,走到柜台前说:“老板,把这件衣服,还有那件旗袍一块儿包起来,多少钱?”
覃秀芳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身为女孩子,她能理解明白老板娘爱美的心情,但形势不由人,以后像她这样,会被人批小资的,没好处。老板娘,要么改变自己融入到社会的洪流中,要么选择离开,去异国他乡。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拎着袋子回来了,笑盈盈地跟覃秀芳说:“走吧,回去了。妆我就不给你化了,你现在年轻,皮肤好,白白嫩嫩的,这种状态是最好的化妆品也换不来的。那咱们在头发上下下功夫吧,你这个发型太土了,走,咱们去理发店让师傅给你修一下头发,再剪剪刘海。”
她飞快地把覃秀芳带到了理发店,按在椅子上:“师傅,麻烦帮我这个妹子剪个精神点的刘海,还有头发也给她修一修,剪短一点,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她指着覃秀芳腰往上一点点的位置。
覃秀芳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自然也不好再提先前的事。
二十几分钟过后,覃秀芳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改变发型就能让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老板娘很满意,拉着覃秀芳起身,将那套列宁装比划到覃秀芳面前:“看看,喜欢吗?”
“喜欢!”覃秀芳用力点头,谁会不喜欢越来越好的自己。
老板娘欣慰地笑了:“这就对了,这半年多,你已经发生了许多由内而外的改变,这身衣服如今穿在你身上正合适。”
覃秀芳默默点头,是啊,刚进城的时候,她穿上这身衣服,剪了头发,只怕也是不伦不类的,因为没有经过切实的奋斗和努力,证明自己能在城里生活,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心虚,举动上也不免局促和小家子气。
但现在不同了,她买了房子,找到了沈一飞和秦渝,还赢得了很多人的喜欢和尊重。她已经靠她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站稳了脚,从镜子里她都能看到她的自信和安心。
她想也只有这样的自己,才能给嫂子们一个信心。
“虞姐,谢谢你。”覃秀芳感激地看着镜子里的老板娘,如果没有她,自己的路会难走许多。
老板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冲着镜子里宛如姐妹花一样的影子,温柔地笑了。
***
乌主任雷厉风行,确定这事后就放下了衣服,起身去通知妇联的干部,当天就将这个通知下发到了家属院。
家属们对这个消息的意外和震惊不亚于覃秀芳。没什么文化,农村来的婶子、嫂子、姑娘们大都觉得长脸,她们进城之后可没少被人嫌弃,有时候家里的男人在孩子面前都会表现出对她们的轻视。
谁没有自尊呢?但她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赢得自尊,让自己在这个家里更有地位,面对那些同住在家属院里有文化的军嫂,心里难免自卑。
但如今,乌主任竟然让覃秀芳一个农村来的,被丈夫抛弃的女人来给她们讲课,这对她们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鼓舞。看,我们农村来妇女也不差的。
所以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都喜气洋洋。
但对那些有文化,有知识的女性来说,就有点难以接受了。不过是个乡下人,才认识几百个字而已,还来给她们上课?凭什么啊,她配吗?
尤其是这部分人大多都是男人后娶的妻子,跟覃秀芳这样被抛弃的原配先天立场就不对付,心里自是不忿。
但这是乌主任定下来的,她身份摆在那儿,谁也不敢去找她,质疑领导的决定,所有的怨气还不就发到了覃秀芳的身上。
有些人不忿归不忿,抱怨两句就算了,有些人就要生事了,偏偏这些人又不想做出头鸟,就把主意打到了别的人身上去了。
于是,周家成两口子回家还没坐热乎,就有人上门来做客了。
听到敲门声,他看到是两个有些眼熟的女人,猜测是家属院里的亲属,赶紧让开门:“你们好,来找玉洁的吧!”
“听说玉洁身体不舒服,我们来看看她。”赖玉珍跟白诗媛将手里提的十个鸡蛋和一包牛皮纸裹着的糕点,递给了周家成。
周家成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朝卧室的方向喊道:“玉洁,你朋友来看你了。”
姚玉洁心里还在生闷气,听到说话声,已经辨认了出了是谁,在卧室里说道:“玉珍,诗媛,你们俩快进来。”
两人进了屋,见姚玉洁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关切地问了一句:“哎呀,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姚玉洁不想说怀孕的事,扯了扯嘴角:“就是身体虚,一点小毛病,已经没事了,不然医生也不会让我回来。”
赖玉珍和白诗媛本来就不是奔着这个来的,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般顺着说:“那就好,你好好的,咱们就放心了!”
“对了,玉洁,你听到妇联的通知了吗?”赖玉珍撇嘴问道。
姚玉洁刚回来才躺下一会儿,都没见过外人,哪知道啊。见两人神色不对,她眨了眨眼问道:“什么通知,我没听说。”
白诗媛没好气地说:“妇联下发了通知,让咱们明天上午去听课,在外面请了一个人回来给咱们上课呢!”
姚玉洁最关心的是:“每个人都要去吗?”
她今天刚晕倒,医生都说她身体虚,她这样能去听课吗?为了孩子,姚玉洁还是想在家里休息一两天。
赖玉珍摇头:“这倒没有,说是自愿,可就单单咱们不去,还得笑话咱们小肚鸡肠吧。”
“就是,而且这事是乌主任发起的,不去太不给她面子,你信不信,那群乡下来的,肯定会去。”白诗媛抱怨道。
姚玉洁觉得纳闷,实在不理解她们的纠结:“既然这样,那就去呗,坐一会儿就回来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白诗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知道来的是谁才会这么说。就她,凭什么给咱们上课啊!”
姚玉洁听出来了,她们不是不满上课这件事,而是不满意上课的人。她拧起眉问道:“怎么,上课的这个人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白诗媛降低了声音,先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然后才神神秘秘地说,“覃秀芳,就是你们周家成在乡下的那个!”
姚玉洁脸上的从容挂不住了,脸色大变。
赖玉珍假惺惺地说:“玉洁,你没事吧?要我说,那个乡下女人不过是扫盲班考了个满分,才认识多少字啊,也配给咱们上课,咱们哪个文化不比她高?知道得不比她多?”
姚玉洁心里乱糟糟的,实在没心力应付她们,随意地附和了两句。
两人又抱怨了一通,见姚玉洁这副不在状况的样子,索性住了嘴,起身说:“玉洁啊,我还得去买酱油,先走了。”
“对,我也该回家做饭了。还是你有福气啊,你们周家成在给你炖鸡汤吧,他对你可真好,咱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白诗媛也说。
姚玉洁巴不得她们走,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好,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等两人一出门,她的脸就拉得老长。
周家成端着鸡汤进屋就看到她的情绪明显比在回家的时候还要差很多。皱了皱眉,他问道:“她们说什么了?”
姚玉洁心情坏透了,不想开口。
周家成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端起碗,拿起勺子吹了吹说:“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喝了,我喂你。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他不这话还好,一说姚玉洁更生气,手撞了过去,直接将他端着的汤碗给打翻了。油腻腻的鸡汤淋了周家成一身,周家成忍无可忍,很想发火,但想着医生的叮嘱和中午姚玉洁出去晕倒的事,到底是克制住了脾气。
他捡起碗,拿了出去,很快拿着拖把进来,先将打湿的被子换了,然后又将地面拖干净,再换了身衣服,无奈地问躲在被窝里背对着他的姚玉洁:“你到底怎么啦?是我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改!”
听到这话,姚玉洁就来气:“改?你怎么改?你还能将覃秀芳赶回乡下去?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怎么说的,跟她毫无感情,她以后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结果呢,我现在就是捂住耳朵也能听到别人提起她,走到哪里都是她。这就是你当初对我的承诺?”
周家成以为那两个女人说的是覃秀芳考满分的事,颓丧地抹了一把脸说:“这次是意外,我没告诉你她考了满分,也是不希望你觉得我还不如一个女人。这件事,我也非常丢脸和恼火,所以中午回来才会冲你发脾气的。玉洁,咱们就别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怄气了好不好,不值得!”
姚玉洁坐了起来,怒瞪着他:“不相干?怎么可能不相干。你知道刚才她们告诉我什么吗?妇联明天组织学习活动,请覃秀芳来给家属们上课,家属你知道有谁吗?有我!”
姚玉洁的食指戳着自己的胸口:“让我去听你前妻上课,你说说,明天之后,家属院里的这些八婆会怎么笑话我?我马上就要成为家属院里天大的笑话了。”
周家成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事,讷讷地说:“乌主任怎么,怎么会让她给大家上课,她懂什么!”
姚玉洁指着他的鼻子:“这句话你对乌主任说去,要是能让她改变主意,我就原谅你。”
周家成没料到她竟会这样胡搅蛮缠:“玉洁,你别这样,你清楚,乌主任不可能同意这样无理取闹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姚玉洁冷冷地打量着他。
周家成见她这副样子,脑袋痛得很,按住额头沉默了许久说:“我们继续留在江市部队,以后怕是没法摆脱覃秀芳的阴影了,我申请调走吧,咱们离开江市,好不好?”
周家成是真动了这个念头,他想换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姚玉洁不愿意跟着他背井离乡:“去哪里?以后还能回江市吗?我不要走,我在这里长大生活,我就要在江市呆一辈子。”
“那我转业,去地方工作。”周家成说出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计划,“我们去政府部门上班,我到时候找找朋友,看能不能调个好点的部门,这下总行了吧?”
姚玉洁也不想呆在这个美好回忆荡然无存,只剩厌恶的地方。
“好,你转业。”
两口子总算达成了一致,但心情却没有好转,周家成沉着脸起身,拖着疲惫步伐说:“我去给你端鸡汤过来。”
***
次日清晨,春光明媚,清风吹拂着大地,点点新绿从湿润的泥土里,光秃秃的枝头上冒了出来,小鸟争鸣,花红柳绿,处处都充满了生机,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覃秀芳换上了昨天买的列宁装,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带着喜悦的微笑,缓缓走到了部队大门口。
吴峰满头大汗地跑了出来:“大妹子,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出操晚了点……大妹子,你今天打扮得好精神,好漂亮!”
走近了,吴峰才发现覃秀芳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的列宁装,头发扎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看似没有变化,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短了许多,以前散乱在耳朵边的细碎散发都没了,刘海弯弯的,像月牙一样挂在她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有精神,特别有朝气,而且还漂亮。
捂了一个冬天,晚上又抹了老板娘自制的护肤霜,她脸白了许多,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像个进步的知识女青年。
覃秀芳被他这副惊叹的口吻夸得有点不自在,抿唇,羞涩地笑了笑:“谢谢,麻烦你过来接我。”
“应该的,这是我的任务。”吴峰领着覃秀芳进门,又问她,“今天要讲什么,你想好了吗?”
覃秀芳朝他笑着点了点头:“嗯,想好了,不用担心。”
吴峰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放心了:“那就好,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他把覃秀芳送到目的地就走。
这次因为人多,乌主任也没挑别的地方,就找了操场,嫂子们自己带草团或者小板凳团团围坐在操场上,只给中间留出一块不算大的地方,那里放着两个小凳子。
乌主任见覃秀芳来了,立即招呼她:“秀芳,来这里坐。”
米嫂子她们马上察觉道了覃秀芳的变化,惊呼:“秀芳今天打扮得好精神。”
“就是,看起来像城里的女干部,一点都不输姚玉洁,周家成真是瞎了眼。”
“行了,别提那个扫兴的。秀芳丫头现在越过越好了,不少人托我,想给她说对象呢,都是没结过婚的大小伙子,哪个比周家成差了?提他,以后影响咱们秀芳找对象。”米嫂子赶紧打断了先前那人。
“就是,以后别提那个家伙。你们看看,秀芳这身衣服就是列宁装吧,真好看,多少钱啊?”罗嫂子艳羡地问道。
米嫂子也有些羡慕,盯着看了几眼说:“年前去逛街的时候,我看到过跟这件事有些像的列宁装,那会儿就要好几百块呢,现在怎么也得一两千吧。”
“一两千?那得买好几十斤粮食了,省着点,都够一家子吃十天了。”一个嫂子惊呼出声。
毛嫂子说:“是啊,不过这都是秀芳丫头自己挣的。咱们女人还是得自己能挣钱才好啊,想买什么衣服就买什么衣服。”
她这话说出了不少嫂子们的心声。她们这些人辛苦操劳了一年,到年底都舍不得穿新衣服,经常缝缝补补一年又将就过去了。但哪个女人不爱俏,不爱美呢,不过是穷罢了,又或是自己没挣钱,全靠男人养家,没底气去买贵的衣服,怕买了回来,男人公婆发火吵架,所以才不得不压制自己的爱美之心。
而覃秀芳似乎让她们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不过她们的震撼和感悟都没有周春花母女、姑嫂的感悟来得深。她们三个人坐在后面,距离中心位置比较远,听人说起,才知道覃秀芳来了。
当她们抬起头看到覃秀芳的一刹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完全没法将坐在乌主任身边的白皙俏丽姑娘跟记忆里那个瘦弱沉默寡言肤色暗黄,没什么存在感的覃秀芳联系在一起。
周家人失语了片刻,周春花的嫂子才讷讷地自语:“我明白你哥为什么要让咱们去上扫盲班了。”
周春花到底没嫁人,交往的也多是未婚的姑娘,感悟还没那么深,但不妨碍她向往这种变化:“秀芳看起来跟城里人也没什么差别。”
周母年纪大了,来这里纯粹是儿子那句“进步”给要求的,她经历多,想法也更多,但最后只说了一句:“能成她这样子真好,你们可得听建安的,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我要再年轻个一二十岁啊,我也去上扫盲班,读书识字。”
“娘,你要想学,等咱们回家教你。”周春花嫂子立即说道。
周母摇头:“老了,记性不好了,还是你们学吧。别说话了,咱们听秀芳怎么讲的,她可是从咱们周家村里走出来的姑娘。”
老太太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前面的覃秀芳。
乌主任怕覃秀芳紧张,安抚她:“你就随便跟大家聊聊你的学习,说说你的生活。”
覃秀芳点头,她昨晚睡觉前一直在心里打腹稿,已经组织好了措辞:“大家好,乌主任让我来跟大家聊聊我的经历。其实我的经历是什么样的,大家也都清楚,我就说一些我怎么来到城里,是什么支撑着我一路走到今天的!”
乌主任鼓励地冲她笑了笑。
覃秀芳微微点头,缓缓开了口:“跟周家成离婚之后,我无处可去,暂时还住在他们家,但因为一些事有人上门……”
覃秀芳从她如何会进城开始说起。当然这个说辞跟对周家人的一致,她自然不可能向人坦诚,她老早就计划进城,然后又说到从她进城之后精打细算,怎么生活,最后提起了上进这个问题。
“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周家成当初跟我离婚的理由是我大字不识,没有文化,跟他没有共同的语言,我想念书总是个好东西,不然咱们乡下的地主老爷们也不会把自己最疼的儿孙送去私塾。所以听说有机会之后,就想着……”
她说的很朴实,没有过多的修饰,就是把她一个普通的劳动人民的心路历程叙述了一遍。这些经历很可能是许多嫂子婶子们经历过的,不少人能从这些叙说中找到自己的影子,自己曾遭遇的苦难和恐惧。
泪点低的,有些已经忍不住掉眼泪了:“她说得简单,大冬天,一两点就起床磨豆子,轻松吗?现在她每天也是天不亮就买好菜到店里了,比起她,我们……”
“关键是,她一个人就做到了,而且她敢去做。”有嫂子半晌后,闷闷地说。
她们开始审视自己的价值,意识到她们每天的洗衣做饭也是能换取金钱和物质的。而且她们可以通过提高自己的种种技能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立足。
这种精神上的冲击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改变一个人,但已经在她们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只待时机到了就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
部队门口,一个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的妇女站在门口,神情激动,两只眼睛发红,她怔怔地望着江市部队,眼底似有水光闪烁,插在口袋里的两只手轻颤。
周家成今天请假照顾姚玉洁,准备出去买点精细粮,走到门口就见妇女站在门口神情激动。
他清楚,在部队里能穿军装的女人不简单,尤其是面前这女人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样的人肯定资历肯定很不一般。
“你好,我看你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是有什么事吗?”周家成上前问道。
潘沁雯看到眼前这个小伙子,长得还挺整齐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找秦渝,我是他娘。”
果然,周家成忙说:“原来是秦营长的母亲啊,我知道他在那儿,我给你带路。”
潘沁雯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如今她是一分钟都不想等了,她只想马上见到儿子,找到女儿。如今有人带路省时间,她自然高兴地答应了:“好,麻烦小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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