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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俊人说到与其交一个不大了解的朋友,不如彼此把感情浓厚起来。雪芙是斩钉截铁地回驳了,这却很感到不好意思,只得默默不作声,同她悄悄地站在山涧边下看水。
雪芙静默了许久,忽然回转头来向他一笑道:“你为什么不作声,觉得我说的言语,有点过重吗?”
俊人笑道:“你这话不能算重,本来我就不应当再交朋友。交朋友这一句话,也就不该说了。”
雪芙摇了两摇头道:“你这话说错了。在现代的社会里,随处都有男女接触的机会,怎么说是不能交女朋友。假如不交女朋友的话,也就不能交男朋友了。”
俊人笑道:“难道你这话,反是许可我交朋友吗?”
雪芙道:“当然我许可你交朋友。不但是许可而已,而且我还要可以同你介绍。”
俊人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雪芙道:“你为什么这样糊涂?假如我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也不能不介绍你认识吧?这是很容易明白的,既是我的朋友,势必常同我在一处。在我一处的人,能避免不让你见面吗?既是大家要见面,我就一定要介绍了。”
俊人道:“绕了这样一个大圈子说话,原来还是为我的,那我就很感激了。”
雪芙笑道:“到现时你明白,我是为你的。现在我由云雾面走出来了,你相信是到了光明之处吗?”
俊人道:“我明白了,到了光明之处了。现在我们回去吧,可是……”
雪芙笑道:“你为什么还要下转笔?”
俊人笑道:“假如我们回去,就同方小姐见面了,这不又让你心里难受吗?”
雪芙笑道:“要是照你那么说,我们今天就不能回去了。”
俊人道:“所以我心里在这里踌躇着,要怎样地才可以免除再生波折。”
雪芙笑道:“你想呀,有没有办法呢?我倒有个法子,只是不能由我嘴里说出来,说出来就不大香,我倒愿意听你的话。”
俊人一面走着路,一面伸手搔了几下头发。笑道:“愿意听我的话,你教我是怎样的说法呢?”
雪芙道:“就是这么一点,看你能不能够想得通?”
俊人道:“男女之间,事情是很容易明白的,厚彼则薄此,只要我同你亲密些,那么,关于方小姐方面的事情,那就不攻自破了。”
雪芙点点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多话我就不用说了。我看你以后怎样的做法。”
两个人说着话,向回家的路,慢慢走去。
雪芙一路沉吟着道:“不知道庐山上除了牯岭这个地方,别处还有旅馆没有?”
俊人道:“旅馆是没有,不过全庐山的住宅和庙宇,只要有空屋子,全可以借住的。”
雪芙被俊人夹住了一只手,就看了脚尖前头几尺路,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还是缓缓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俊人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庐山上避暑的所在,虽然随处都是,但是别的地方,采买日用食品,就没有此处便利。再说太僻静了的地方,你也有点害怕吧?”
雪芙道:“当然不是我……怎么样?你以为我一个人单独地搬走,让你还住在这里吗?”
俊人笑道:“呵!不是不是!你想有那个道理吗?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修仙学道,哪有让你一个人搬到冷僻地方去的道理?”
雪芙笑道:“假使我真有那种行为,你岂不是很高兴吗?”
俊人道:“那为什么?这话倒不可以含糊过去,我要详细地问问。”
雪芙道:“你真要问吗?那我就告诉你吧。因为我在你面前,总是你一种障碍。现在我要躲到冷僻的地方去,那么,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是好吗?”
俊人笑道:“假如我是你的老师的话,我一定把你牵到院子中心,将你罚站三小时。我说了许多话,请你不必提到别人身上去,你怎么总是冷嘲热讽地说我呢?”
雪芙道:“我也没有提到别人呀。我说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范围很大,你就疑心到别个女子身上去了。”
俊人道:“你这话,在表面是很有理的。但是除了我同别个女子接近,哪里还有怕你碍眼的事?”
雪芙将一个食指,连连地点着他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俊人道:“你不用说来说去,总不放心。我拿事实给你看就是了。”话说到这里,两人距篱笆门口,已只有二三十步路。
雪芙道:“那很好,啰!那位别一个女子,正站在门里边,我们一定要由她面前经过的。你见了她,不许打招呼。”
俊人听说,笑了一笑,有一句话想说出来,还不曾张口。雪芙正了脸色道:“你说能办到不能办到吧?”
俊人道:“当然可以办到。”
雪芙听了这话,故意缓行了两步,让俊人走上前去。俊人把头低着,很快地走进了那围墙门。
方小姐本已远远地看到他们来了,为了表示态度大方起见,却笑盈盈地由门里迎了出来。俊人只当不知道,眼睛看到她脚下一双白番布便鞋,和一截花布衣襟的底摆,这就揣想着,人家必是双目灼灼地望着,自己只有逃出人家眼界以外去,算是上着了。
雪芙老远地看到他那受窘的样子,心里自然是很舒服。可是再向方小姐脸上看去,她却并没有异样的感触,向雪芙带了笑容,点着头道:“密斯朱今天玩了一些什么景致?”
雪芙道:“到黄龙潭去了一趟。”
静怡笑道:“庐山的泉景,听说三叠泉最好,你们为什么不先到三叠泉去看看?”
她说着这话,由对着雪芙的面孔,猛可地回过来,再望着俊人的后身。雪芙把头微微地昂起,显然是有一番得意的样子,便笑道:“当然,这样好的地方,我们是要去的。不过我们先把平常的景致看过了,再去看那更好的名胜。好在我们有两个人,到哪儿也有伴,在山上多住两天,不难把这些名胜,一处一处都逛遍来的。”
她说到我们两个字,声音非常之响亮。静怡看到,却只是微微地笑着,并没有怎么注意。
雪芙且不走进屋去,就和她面对面地站着,因问道:“密斯方!今天没有出去走走吗?你的叔太爷,也很可以陪着你的。”
静怡笑道:“我向来好静,能在庐山上住着避暑,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我倒不一定想出去。”
雪芙道:“对了,这是你我不同之点。我就是在家里,除非说是在看书做功课,不然,我总要有人陪着的。”
静怡对于她这话,总没有什么感想,只把头昂起来,看看对面山顶上的云彩。
雪芙因她站在面前,并没有走开,自己当然也不便不辞而别,这就跟着抬起头来望碧空里的白云,因道:“庐山上的云,似乎也比别处的云要好看些。”
静怡因她猛可地把话闪了开去了,也就未便一味地置之不理。因点点头道:“这完全是环境的关系。虽然云在海洋里,是海洋里的意味。在山林里,是山林的意味。其实,这是我们把云以外的景物,互相衬托着,觉得另成了一种风景。”
雪芙笑道:“密斯方对于宇宙里事事物物,都观察得清清楚楚,我很佩服。”
静怡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只要无论对一件什么事情全站在客观的地位,那就有办法了。”
雪芙站着沉吟了一会子,左手两个指头,比着脸腮,右手两个指头,抡着衣襟角,这就笑道:“我们虽是新朋友,相处得很不错。我倒要请教你一件事,陈先生为人,意志很薄弱,有点朝三暮四,你看他为人如何?”
静怡在说话的时间,虽然是很坦然的样子,被她这样一问,那薄嫩的脸皮,也随着红了起来。但是那时间很短,立刻把神色镇定了,就笑道:“密斯朱这句话,问得有点外行。”
雪芙道:“怎么外行呢?”
静怡道:“你同陈先生那样熟的人,还观察不出来,我才认得他几天,怎样观察得出来?而且密斯朱已经说了,他是个朝三暮四的人,那不是已经下了定论了吗?还要问我做什么?”
雪芙被她一驳,倒把脸涨红了,勉强笑道:“我是这样观察。不过在密斯方眼里去观察,也许他不是个用情专一的人吧?”
静怡笑了一笑,没有把话接了向下说。搭讪着向四处观望,自走进屋子里去。
雪芙站在那里呆了一会,自言自语地道:“这很好,我没有给她钉子碰,她倒给我钉子碰了,我决不能放过她。”
口里说着,走进屋来,见俊人端了杯子在喝茶,另有一大杯茶,放在桌上,这就笑道:“你这真是牛饮,喝着一杯,又凉着一杯。”
俊人道:“并非是给我凉的。你想吧,这杯茶给谁凉的?”
雪芙道:“这屋子里除了姑妈就是我,难道给我凉的吗?”
俊人道:“我想到,我这样渴,你未必不渴。”
雪芙端起茶来,点点头笑道:“那谢谢你,我倒不在乎你献这点小殷勤,只希望你把进门时候那个态度,永久保守着就好了。”
俊人喝茶,脸上带了微笑。然而他心里头,却是微微地波荡着,好像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雪芙手里捧了茶杯,站着向他呆望,很久才道:“看你这个样子,未必能保持。可是我对你说,假如你不能保持的话,我当然也莫奈你何。但是我决不能忍受这个,我就要下山了。”
她说到这里,随着把脸板了起来。俊人道:“你只管放心。我虽是个傻子,我也会想得开。我是应当得罪自己终身伴侣呢,还是愿意得罪一个交谊极浅的新朋友呢?”
雪芙道:“人心是难说的,也许正会像你所说的做去。好在我已经拿定了主意,你要和我为难,我眼不见为净,立刻就走的。”
俊人看了她那样子,真不敢把话向下说。便提起茶壶来,笑道:“再喝一杯吧!走这样多的路,我们也真渴了。”
雪芙鼻子里哼上一声,却也把杯子接着喝了。
俊人觉得自己已是十二分恭维她,她还是要故意做难,这也没法。假使自己不能和她冲突的话,只有更加恭维一点了。因为如此,所以俊人在这日下午,就没有敢出去,怕是碰到了方小姐。
招呼呢,雪芙要大动口舌,那结果还是不可预测。不招呼呢,良心上实在说不过去。于是拿了几本书,只在窗户下,轮流地翻阅着看。窗下放了一把帆布的躺椅,很矮很矮。人躺在上面,看不到窗子外的人,也看不到自己。仿佛是那借了印子钱的人,还不起重利,对于债权人,能躲开一刹那就躲开一刹那。
可是雪芙也不怎样自由,照样陪他在屋子里看书。偶然到屋子外面去小站一回,总不能超过十五分钟,又进来了。好在俊人决不介意,继续看他的书。
直到天色迷濛,屋子里看不见字了,雪芙才道:“你一定下心来,就做了书呆子了,这时候屋子里也看不见字,我陪你出去玩一会子好不好?”
俊人被她提醒了这句,倒感觉到有些腰疼背曲,抬着两手,伸了一个懒腰,笑道:“那也好,我跟着你走。”
雪芙笑道:“跟着我走?”
她说了这话,自在前引路。俊人心里估量着,在这个时候,方小姐不会出去玩玩的,在大门口也许碰不着。纵然碰得着,自己走在雪芙后面,就是向她笑笑,雪芙也不会知道的。主意定了,这才和雪芙同路出去。
所幸很好,门口并没有一个人。这长街里,是不能看到多大的天宇的。那长方式的天空,变做了深蓝,有稀微的残霞,却拖了巨幅的红纱一样,在西边山口,所以那反射的红光,照到地上,将这迷濛在暮色里的山林屋字,带了一分可喜的颜色,好像人脸上带了些浅醉。
俊人道:“早上的景致好,黄昏的景致更好。这种颜色,就是画家也画不出。”
雪芙道:“这长街在低洼的地方,阳光不容易照到,我们到屋后山上走走。那条路叫松林路,非常有趣的。”
俊人道:“这样说,你是已经赏鉴过了,我们走吧。”
说完这话,看到路边有上山的一条石砌小径。俊人更不考量,在前引路,直走上去。
雪芙高兴起来,在后面只管嚷着:“慢点慢点,我要追不上的。”
俊人一口气上得山来,见是一条三四尺宽的人行路,在山上平放着。有时在峰顶,有时也在山腰。在路两旁,都是小松林。霞光射在这路上,绿色的草木,涂了金漆。
正要说一声好风景,却看到右手一只小山峰上,有几块石头。那里有三个人,正是方先生一家子。俊人立刻掉头向左,慢慢地走去。
雪芙跳上山来,也是先看到方家这一群,见俊人悄悄地溜了开去,心中暗喜,自不作声,跟了他走。
方家的人,坐在石头上,对山的对方望着。所以身后来人,也许不知道。只方小姐回头看过两看,那时间是很短,她也没有通知她家里人。
俊人引了雪芙在松林路上走了几段山峰,直到前面的路有些模糊,方才回家。
到家里时,屋子里已是亮灯多时了。俊人听到那边屋子里,人语喁喁地有声音送了过来,想必方家人也都游倦回来了。想到刚才在山路上,看到他们,远远地就避了开去,真是有些对不起朋友。
等雪芙平了这口气,慢慢地和她商量吧。心里这样的踌躇,连晚饭也没有吃得舒适。雪芙在这天,上午下午,都出去走了不少的路,所以吃过了晚饭,身体格外感着疲倦,就上床休息去了。
俊人心里头,是说不出来的那一分委屈,虽是摊了一本书在灯下看,但是书中的字句,多是不曾传到脑筋里去。将一本书随便地翻上了几页,不免忧从中来,将书盖着,将手按住叹了一口气。
山上到了夜晚,声音是更加寂寞,远处的风过树梢声,和流水撞着涧石声,随了风或断或续地送来。这窗户外的草里,却是唧唧唧哪的,虫声叫得很清楚。惟其如此,所以山居的人,反是觉得更清寂,因为宇宙里的声音,仿佛只有这些了。
正这样想着呢,忽然呜哩呜哩,一阵很清凄的笛声,由空中传了过来。那笛子是什么调子?自己还听不出。但觉每个字音吐出,都极其悠扬婉转。成语里形容音乐,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八个字,以前觉得那形容很空泛,若是由现在的声音听起来,觉得这八个字的形容,里面全有,可是这八个字并不能把这笛声形容尽致。
俊人坐不住了,悄悄地拉开了房门,走到门外来,要看个究竟。
事情是那样凑巧,当他走到门外时,笛声已是没有了。抬头四望,山影巍巍的,透出了那伟大和严肃的样子。也可以说,这里面,还带了一点恐怖。
月亮是被山影子挡住了,还有些清光在浮空里。许多星点,在无一点遮碍的暗空里散布着。近处的树影,似乎有点颤动,也就为了这颤动嘘嘘有声,而脚下草里的虫声,不必说比在屋子里听着更凄切了。
俊人站了一会子,觉得对面,左右邻,共总不过四五户人家。虽然在树木丛中,还闪出两三点火星,但也看不出这笛声是从何处吹来的?俊人观望了许久,因为并没有加衣服,这就感到全身都是凉飕飕的。只好掉转身进去,把屋门关上。
这一下子,真不能不说是那吹笛子的人,有意避开别人搜寻。因为当这里屋门关上以后,那笛子又吹起来了。笛子重吹着,虽然换过了一个调子,可是那一分凄凉的意味,比以前有增无减。
俊人想着:这一次非把吹笛子的人寻着不可。先把灯移到避风的所在,将窗户缓缓地开了,这已听得清楚,笛声是发在大门外边。听那笛声,吹得正酣,也决不会在这个时候中止,不必关门了,且由窗户里出去。
因为门开了,灯光一闪,那吹笛子的人,也许又要停止的。想定了,立刻把凳子垫了脚,跨窗而过。果然的,那吹笛子的人,并不觉得有人暗袭,还是继续地吹着。俊人赶快顺了小院子的石路,向大门口走去。这大门竟是有人已先开了,这时还是半掩着。
俊人走出了大门,那声音听得更是清晰,就在离此不远,那道跨石涧的木桥边。抬头看看天上,大半轮月亮,已是出来了,但不过高出那山影两尺。因为月亮比较清明的缘故,天上的星点,越是减少了。
风并不大,微微地拂了人的衣襟,因之树林里的嘈杂声已经减少,那笛声也就分外的清亮入耳。正为那笛子是在水边吹着,音韵是越发显着柔和。本待立刻就走过去看看那人的,可是笛声在远处听最好,近了就减少兴味了。而且吹笛子的,不知是什么人?
假设是个连鬓胡子的老道,或者是粗腿大胳膊的豪客,那反不如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好。这样想着,又听了一会,那笛子才不吹了。
随着,就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俊人想着,这倒可以看看那人了。却是身后有人大叫着:“陈先生!老太太找你呢。”
俊人口里答应着,回身进屋,见雪芙同尚太太全在自己卧室里坐着。尚太太道:“你这孩子胡闹,在这风凉的夜里,不加衣服,打开窗户跳出去,什么意思?你不怕感冒吗?”
俊人笑道:“姑母!你没有听到人家吹笛子吗?那声音真好听,我先是打开门出去看看,那笛子就停止了。我猜着那人一定是看到灯光动了,所以不吹,无非是不愿意人到他面前去。第二次我就由窗户里跳出去,不让他知道有人出来。”
雪芙笑道:“你看出来那人是谁吗?”
俊人道:“我是到大门口,又想人家既是躲了人吹,我们一定要冲到人家面前去,那也大煞风景,所以我没有过去,姑妈怎么知道我出去了呢?”
尚太太笑道:“我们上了几岁年纪的人,人虽在床上睡着,耳朵是很灵的,就是有两个蚂蚁打架,我也听得出来的。”
雪芙站在一边,只是微微地一笑。俊人道:“姑妈!你看这人怎么样?我觉得他是清雅得很。”
尚太太笑道:“你也算猜得差不多。”
雪芙道:“晚上这样凉,不必打开窗户睡觉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伸手把窗子关闭了。
尚太太笑道:“睡觉吧!我们都上了床,全是让你吵起来了。”
俊人想着,我何曾吵你们,你们要来干涉我,我有什么法子呢?他想着,不免站在屋子中间发呆。雪芙走了出去,倒转过身来,将门替他反带上,留了半截身子,向俊人微笑道:“晚安!”
俊人也和她点点头,看她是很高兴的样子走了。
俊人再坐下来,把书摊在桌上。且不看书,将手撑了桌沿,托住自己的头,把刚才的笛声,又玩味了一遍。自己由窗户里跳出去,那个吹笛子的人,并不感觉,倒是这位未婚妻,她又留了心了。这样子看起来,自己成了被监视的人,纵然睡在梦寐里,也有犯法的嫌疑了。
这是一种苦闷,这苦闷不解除,随时可以起误会的。叹了一口气,也就熄灯上床睡觉。这窗子外面,虽然有一棵小树,但躺在床上,向窗子外看去,依然可以看到一带天色。那半钩月亮,配了一些星点,依稀有些小影可以看到。
心里静下来,那风声,水声,虫声,又继继续续送到耳边,这就想到那个吹笛子的人,实在别有怀抱,他拿了笛子,到山水之间,风清月白之下去吹,不让人去赏鉴,也不要什么伴侣,只是把他心里那一种心绪,送到大自然里去,这人太清高了。
如此推想着,分明那呜呜哩哩的笛声又送了过来。不过悠扬婉转,虽不减以前的风味,但是已摸不出这声音在远在近?在音韵里,而且透了一种沉闷的意味。始而觉得是心理作用,耳管里有了一种反应。但耐下心来,再仔细听听,那声音依然发了出来了。
俊人约莫听了十几分钟之久,再也静睡不住,跳了起来,就悄悄地把窗户开着。这窗子一开,声音自然是比较清楚一点,笛声何来?可以捉摸了。
如此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