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传神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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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传神谕者
奥马哈 2003年4月—2003年8月
巴菲特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日渐高大,仿佛繁茂旺盛的凌霄花。他的生活依然井井有条,在各种安排日益增多的情况下,责任优先的观点和量力而行的性格让他做到了合理安排时间。他只做有意义的工作和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来不浪费时间。如果日程安排增加了一些事情,他就会放弃另外一些,向来不手忙脚乱。他总有时间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也有时间和自己关心的人一起分享生活。朋友们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而他在繁忙中处理这些来电的办法就是友好亲切地简短交谈几句。当他没有时间多聊的时候,便很自然地结束谈话。他的朋友们都不会借他的声望为所欲为。尽管有许多熟人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要通过几年的相处他们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而苏珊的新“朋友”每隔几天或几周就增加一些。凯瑟琳·科尔需要处理的礼物单确实已经上千。苏珊称自己为“空中吉卜赛老人”。科尔可以合理地为她安排连续几个月的行程——和孙子们在一起、照顾临终者或病患、短途旅行、到各地处理基金会的工作、定期与沃伦和家人见面,而且帮助她收拾行李、料理三处住房的日常工作安排、考虑奈特捷的航班是否合适、预订酒店、安排足部治疗、接听电话以及整理她每次购物淘来的宝贝。
苏珊不但是位不会说“不”的女士,更是一位朋友们难得一见的大忙人。她一直都飞来飞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对别人的关心,需要她关注的人越来越多,数目大得惊人,那时候就连最要好的朋友要和她联系也只能通过凯瑟琳。
一些关心她的人开始担心,尽管他们难得见她一面,难得有机会对她讲讲他们的担忧。“没有人可以拥有三四百号真正的朋友。”一位朋友劝她。她似乎一直在拼命地跑。“你这么跑就像追赶自己的尾巴,”另一位朋友说,“你总是不和大家见面,你就快没有朋友了。”但是苏珊却回答说:“如果你们有谁生病了,我会有大把时间陪你们的。”一些朋友认为她强迫自己忙于各种工作,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而事实上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她从来不提自己的身体状况。”一位朋友说。细心的朋友认为她的喉咙和内脏一定存在健康问题,他们甚至认为她大量收藏和购物、无休止地翻新装修是在拼命坚持。“她的生活越来越沉重。”“停下来吧!”“头脑清醒清醒,关心一下自己吧。”她的周围不乏这类声音,然而人们也发现,“她好像无法慢下来,因为慢下来就会出现问题”。
不过,更多的人都称她为圣人、天使,甚至把她比作特蕾莎修女。她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关心别人,结果自己却越来越虚弱,这把致力于对抗全球苦难的温暖的庇护伞日渐沧桑。但是,那不正是圣人之举吗,不断地奉献自己直到生命枯竭,一位朋友若有所思地说。那不正是特蕾莎修女的所为吗?
2003年春,苏珊做了足部手术,不得不舍弃自己心爱的马诺罗·布拉尼克皮鞋。手术后躺在病床上的她居然列出了一份多达900条的日常事务清单要凯瑟琳·科尔去处理。医生一告知她可以出院,她立即就从床上蹦起来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苏珊出差的时候偏爱五星级酒店,尽管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她通常只是睡在普通宾馆的地板上——这也是部分事实,当许多人都对住宿环境叫苦不迭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一点怨言。尽管她患有反胃酸的毛病,有时候还会因为食管溃疡疼痛难忍,睡觉的时候身体必须蜷曲成45度躺着,她有时确实还会选择睡在普通宾馆的地板上。
沃伦非常希望和她在一起,同意去非洲庆祝她的70岁生日。苏珊的70岁生日在2003年春末,豪伊提前18个月就开始安排这次旅行。“在非洲见到我父亲算得上世界第八大奇迹了。”他说。巴菲特一家打算去隆多洛兹和菲达,南非两个七星级的探险度假村。在母亲的影响下,豪伊热衷于拍摄非洲大陆深受苦难的人们,就像热爱他喜欢的野生动物摄影一样。他为父亲准备了每天通过航班送达的《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那些报纸都是三天前的,”豪伊说,“但是,度假村还是给他送来。尽管每天的开销要多500美元,度假村还是在他的房间装了宽带,这样他就可以浏览新闻。度假村还在我的要求下准备了汉堡和炸薯条。”巴菲特一家准备从纽约回来后就动身到非洲去,纽约之行一向是他们在年度股东大会之后安排的一次出行。
2003年4月1日,股东大会到来之际,伯克希尔宣布并购活动房屋制造商克雷顿房屋公司。这次并购同样是公司抓住机遇进行的一次并购——安然公司败落后并购打折资产的自然延续。
导致克雷顿并购的原因是,多年来的低利率水平促使贷方的小猪存钱罐中全是低息贷款,他们自己也成了蠢笨的猪。银行当时给消费者灌输这样的观点:低利率意味着他们目前可以拿较少的现金买到更多的产品。持有内部权益的人们意识到支票账户同样是低利率的。但是,无论信用卡、房产还是活动房屋,贷方为了追求增长,都将业务转向没有能力还款而又想实践美国梦的人们。关于活动房屋的情况是,银行借钱给制造商,制造商再把从银行贷款得到的钱借给买方。历史上,这个做法是行得通的,因为如果活动房屋制造商持有不良贷款,就会面临处罚。
但是后来,活动房屋制造商开始转嫁贷款,消除了不良贷款带来的风险。现在不良贷款都是别人的问题,有问题的“别人”就是指投资者。多年来,在人们熟知的“证券化”过程中,华尔街一直这样打包贷款,通过CDO(担保债务凭证),即由抵押贷款担保的债务,将贷款卖给投资者。他们把全美范围内的几千笔抵押贷款综合起来,划分“级别”。最高级别优先取得抵押贷款的全部现金流保留权,低一级别的取得次级保留权,依此类推。
这些抵押贷款的级别由评级机构加以确定,顶级即AAA级享有顶级保留权,AA级享有次级保留权,依此类推。银行把它们低价售给投资者,采用历史还款模型分析不良贷款的可能性。然而借贷系统一直在变,因此现实与历史数据表现出来的相关性越来越低。
随着借贷标准的降低,投资CDO的对冲基金的杠杆率越来越高,甚至1美元的资本对应高达100美元的债务,CDO的品质(甚至AAA级CDO)都开始下降。一些投资者对市场运行中日渐暴露的华而不实表示担忧,希望采取对冲的手法来保证获利。他们选择参与可能发生贷款拖欠的市场:CDS(信用违约互换)。如果因为贷款拖欠导致相关证券化产品贬值,CDS发行方必须进行补偿。
CDS保护之下,投资CDO似乎没有什么风险。“在钱不值钱的时候,”查尔斯·莫里斯后来写道,“放贷就没有什么实际成本,也没有风险可言,明智的贷方就会继续放贷,直到人人手里都有贷款。”
如果有人指出风险依然存在,参与其中的人就会长叹一声,做出这样的解释:证券化和互换衍生产品都将风险“转移”到遥远的国度了,在那里许多人都可以轻松面对这些风险。
得到这样的解释,活动房屋行业富有理智的经营者开始降低首付,让人们可以更轻松地取得贷款。随着房地产市场的繁荣,风险性住房贷款和商业贷款、公司贷款、学生贷款和其他贷款,像幼儿园里的感冒病毒一样快速传播。而活动房屋之类的贷款已经通过CDS进行过多次拆分、保险、“证券化”和投机。在此过程中,产生了更多异样的衍生产品。
在2002年致股东的信中,巴菲特把金融衍生产品称为“异类”,说它们是未经检查、正在扩散的“定时炸弹”,可能引起一系列金融灾难。那一年的股东大会上,查理·芒格指出会计激励夸大了衍生产品的利润,并评论说:“在美国,说衍生品会计,如同说‘阴沟人’是对下水道排污工作的污辱一般。”在2003年致股东的信中,巴菲特把衍生产品叫作“大规模杀伤性金融武器”。他写道,现在有太多的衍生产品存在,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一种“菊花链”。尽管相关的数学模型建议人们在危机时选择买进,而不是卖出,但是在危机真正到来的时候,投资者还是像正在饮水的鹿群遭遇狮子突袭时纷纷逃窜一般选择仓皇出手。尽管表面上看许多人都参与市场,事实上只是许多大型金融机构通过杠杆作用主导市场。他们还有其他看似与衍生产品无关的资产,但是这些资产的命运在崩溃的市场中和衍生产品并无二致。
通用再保险公司就有衍生产品:通用再保险证券,巴菲特已于2002年停止持有该产品,部分售出、部分作为最后一笔交易终止。他已经将通用再保险证券作为衍生产品的警世故事——在致股东的信中详细地列出了停止这一衍生产品引发的高昂费用和问题成本。通用再保险公司的保险业务目前损失达80亿美元,公司承接的业务都是巴菲特极少选择的业务,他对此非常生气。伯克希尔–哈撒韦网站上的“红字”依然没有删除,尽管罗恩·弗格森已经退休,乔·布兰登和他的助手塔德·蒙特罗斯接任。通用再保险公司的竞争对手乐此不疲地在客户中间宣称,巴菲特将卖掉或终止交易通用再保险公司的产品。从所罗门公司的教训判断,这些预言不是无中生有。“9·11”事件之后,巴菲特已经将通用再保险公司的部分新业务转到阿吉特·贾殷管理下的伯克希尔再保险公司,没有向通用再保险公司投入更多的资金。他还通过贾殷和伦敦劳合社资助通用再保险公司的竞争对手,而且从多个方面提出这种做法的合理性。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个经常出现的情况——当他焦虑的时候,他总是寻找避险手段。他没有“处罚”通用再保险公司,而是本能地规避风险:通用再保险公司的保险风险、他的220亿美元投资的风险和令他名声扫地的风险。
通用再保险公司要恢复巴菲特理想中的经营状态需要实现几十亿美元的盈利。无论如何,其衍生产品都与公司的业绩没有多大关系。然而,衍生产品对全球经济的影响还是巨大的。巴菲特说,早晚——他不知道具体时间——“衍生产品一定会出现严重的问题,或许可能不是很大的问题,但一定不是无关紧要的问题”。芒格则更为直白,说“如果未来5到10年中没有出现严重的崩溃,我会非常吃惊”。尽管股票和债券市场中出现了许多保护投资者的安全措施,衍生产品还是很少受到管制,很少进行公开披露。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撤销管制”促使市场进入一种英式橄榄球争球一般的经济局面。其理论就是市场力量具有自律性(然而,出现问题的时候,联邦政府还会不时干涉)。
巴菲特和芒格所讲的“问题”和“崩溃”是指当时正在形成一种泡沫,银行和相关机构都会通过这个大熔炉放松信贷、放松监管、领取高额工资。他们说,来自衍生产品的大量无法计数的债权问题可能导致金融机构失效。金融机构的大额损失可能导致信贷紧缩——全球性的“银行挤兑”。出现信贷紧缩的时候,贷方甚至担心最合理的贷款都有问题,不敢轻易放贷,结果就是融资短缺、导致经济急速下滑。过去出现信贷紧缩的时候,经济就会陷入萧条。但是,“那不是预言,而是警告”。巴菲特说,他们在发出“温和的叫醒铃声”。
2003年,巴菲特说:“许多人认为衍生产品减少了系统化问题,因为承担不起一定风险的参与者可以将风险转移到有能力的人身上。这些人相信衍生产品可以稳定经济、促进贸易、为个人参与消除障碍。”从微观上讲确实是这样的,巴菲特说,但是从宏观上讲,衍生产品总有一天会导致曼哈顿、伦敦、法兰克福、中国香港或世界其他地方的“空中相撞”。他和芒格认为应该对衍生产品进行管制,要求进行多方披露,应该通过一个结算所进行交易,美联储应该成为大型投资银行的中央银行,而不仅仅是一家商业银行。然而,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极力维护不受管制的市场,嘲笑巴菲特的小心谨慎。巴菲特到处引述他的“大规模杀伤性金融武器”,经常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反应过度。
早在2002年初的时候,大规模杀伤就开始在活动房屋行业显露。在不良贷款的影响下,贷方或者中止发行长期债券,或者将利率提高到吓人的水平。克雷顿房屋公司并不是巴菲特首先选中并购的活动房屋公司。2002年底,橡木住房公司(活动房屋制造商)和Conseco公司(针对没有良好的信用等级、不能取得较低利率贷款的人提供贷款的“次级”贷方)破产。巴菲特知道,信贷泡沫开始破裂的征兆就是较弱的企业开始破产——出现狼吃羊现象的时候。他借给橡木住房公司一些资金,并且出价并购Conseco金融(Conseco公司的贷款分支机构)。一直参与地产竞标的Cerberus资本管理公司和其他两家私人股本公司的出价超过巴菲特,以13.7亿美元并购了走向破产的Conseco金融。这些公司必须高价竞标以超过巴菲特的出价,结果他的参与让Cerberus付出巨额并购资金,据称Cerberus为此多付了2亿美元才争取到最终并购权,Cerberus资本管理公司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残酷的事实。
巴菲特后来支出两笔资金帮助橡木住房公司处理破产,一旦公司走出困境,那些资金足以让他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而且那些资金自然可以帮助橡木住房公司偿还贷款。
此后不久,田纳西大学的一群大学生来到位于基威特大厦15层的云厅参加巴菲特举办的讲座。那天,他接受提问的时间长达几小时,活动最后他讲述了最近非常热衷的住宅建造行业。安排这次学生活动的阿尔·奥克西尔教授派一位学生送上了一份礼物——一本《追梦》,克雷顿房屋公司的创始人吉姆·克雷顿的回忆录。后来,巴菲特打电话给克雷顿时,克雷顿把电话转给儿子凯文——凯文于1999年继承了父亲的首席执行官职位。
克雷顿房屋公司是当时处于混乱状态的住宅建造行业中比较出色的公司。尽管基本情况良好,但是,正如巴菲特所言,贷方当时的反应仿佛马克·吐温笔下的猫:一朝被炽热的火炉烫伤,永生不再接近火炉。巴菲特认为克雷顿公司的主要问题就是融资渠道枯竭,有足够的钱,公司就可以进入一个不错的经营状态,公司的股价随着整个行业的下滑下降至9美元,类似于危机时期的所罗门公司,克雷顿公司的资金来源开始枯竭,因此所有者准备卖掉公司。
凯文·克雷顿:“我们愿意以20美元左右一股的价格出售。”
巴菲特:“嗯,可能我们出的价格完全不能等同于你和你父亲创造这家优秀的公司所付出的汗水、时间和精力。”
克雷顿:“我们现在只是融资困难,你可以选择借些钱给我们吗?”
巴菲特:“伯克希尔–哈撒韦不接受这样的做法。你为什么不通过支持贵公司的朋友抓紧拼凑资金呢,等日后有机会再把公司送给我不好吗?”
这是典型的巴菲特风格:抛鱼线,结果就是随即收到大批联邦快递送来的包裹——鱼儿很快就上钩了。克雷顿父子就像韦恩·格里芬一样,他当时一边打电话,一边抛硬币决定了蓝筹印花公司的售价。巴菲特知道克雷顿父子是准备卖掉公司的。
华尔街认为克雷顿公司的市价理应高于所有竞争对手各自价格的总和:大多数活动房屋制造商都关闭了零售店,而且都在赔钱。就像许多人气股一样,克雷顿公司的创始人极具人格魅力。公司的董事长吉姆·克雷顿——一位小佃农的儿子,创业之初只是翻修和出售简单的活动房屋——把股东大会当作一次“小节日”,曾经唱着《乡村路带我回家》,从自家的房间里一路溜达着走到股东大会的演讲台上。他派凯文代表他处理公司并购的谈判事宜,凯文像父亲一样具有商人气质,但是不善于当众表演。当然,凯文从来没有听说过巴菲特,也不了解他的风格。
巴菲特:“12.5美元一股成交。”
克雷顿:“你看,沃伦,董事会还是希望再高一点,不超过20美元就行,17或18美元一股吧。”
巴菲特:“12.5美元成交。”
凯文·克雷顿放下电话去和董事会商量。尽管公司股票最近的交易价格在9美元上下,仅仅12.5美元卖给别人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克雷顿:“董事会愿意接受15美元的价格。”
巴菲特:“12.5美元成交。”尽管没有正式记录,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显然表现出自己的又一典型风格:圆锯风格,以同情的方式强调融资渠道一点点枯竭的公司会变得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以此争取自己对克雷顿公司的主动权。
克雷顿父子和董事会又进行了一些深入的商讨。
克雷顿:“我们希望13.5美元成交。”
巴菲特:“12.5美元成交。”
继续开会讨论。
克雷顿:“好吧,我们接受12.5美元,条件是可以取得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票。”
巴菲特:“对不起,那不可能。顺便提一下,我们不是参加拍卖。如果贵方要卖给我,就不能选择其他买家,贵方必须签署排他协议,不接受其他出价。”
或许克雷顿父子深知,唯有他们选择的这家并购方可以把公司带向一个良性发展的方向,最后他们还是做出让步,决定接受巴菲特的出价。在克雷顿父子接受巴菲特式的出价后,巴菲特亲自飞到田纳西州去见他们,参观了工厂,拜见了诺克斯维尔当地的显要人物。他还要求和吉姆·克雷顿一起登台进行“弹唱”表演,他们提前通过电话练习过几首歌,但是在真正登台演唱的时候,“他完全不记得还有我在一边弹吉他伴奏”,克雷顿后来写道,“只要把麦克风递给我们的新朋友沃伦,他就开始滔滔不绝”。不习惯抛头露面的克雷顿至少还有些许安慰,那就是他把知名的沃伦·巴菲特带到了诺克斯维尔。
在诺克斯维尔的许多人为此次并购兴高采烈的时候,投资克雷顿公司的人们却高兴不起来。巴菲特的影响第一次让人们感到不快。许多投资者了解巴菲特式的并购,尽管克雷顿父子知之不多,但投资者都不愿意成为巴菲特的并购对象。
宣布并购之后,股东们开始纠缠克雷顿父子,恳求道:“你们创造了一家伟大的公司,全行业中的佼佼者。如果让我选择这个行业的公司,那一定是你们。求你们不要卖掉,你们可以渡过这次难关,全行业的春天就要到了。”抑或开始威胁:“你们怎么敢以每股12.5美元的价格把公司卖掉呢?要知道每股曾经高达16美元,而且是我们共同协力你们才得以乘风破浪走到今天的啊!全行业正在复苏,你们怎么能以如此低价贱卖自己呢?”克雷顿公司的大投资者认为巴菲特在“周期低谷”时期买进活动房屋,抓住了行业回转的时机。在1998年发展高峰时期,房屋建造行业通过大举放贷的策略,一年售出房屋373000套。2001年底,在“9·11”事件之后经济遭受重创之下,销售量减少到193000套,预计2003年可以销售130000套。但是行业回转是一定的。巴菲特向来只做理性交易,人们坚信他肯定以最低的价格并购了克雷顿公司,如果投资者现在卖掉持有的股票,那么他们就是傻瓜。
然而,巴菲特并不这样看待。他认为活动房屋市场通过宽松的贷款条件将大量的销售对象定位为买不起住房的人,导致自身发展僵化。因此,活动房屋的销售量不会回升。
但是持不同观点的人认为情况一定会好转,他们了解克雷顿过去的业绩。他们急于看到事实,在远离奥马哈的地方频频通过电话交换意见。
巴菲特没有受到股东情绪的干扰,一想到自己将来就是活动房屋行业的总管,他就觉得非常得意。他喜欢了解与活动房屋有关的事。从一位小佃农的儿子手里并购一家公司,对于喜欢在Dairy Queen嚼着Dilly棒棒糖、喜欢收集火车模型、拥有生产监狱制服的公司、喜欢和鲜果布衣公司员工一起拍照的家伙来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他在大脑中形象地勾画出这样一幅场景——2004年的股东大会召开之际,奥马哈新落成的奎斯特会议中心地下室的展示区安放着一座巨型的活动房屋,就在喜诗糖果店铺旁边,或者在贾斯汀公司卖靴子的场地附近。展示空间越来越大,越来越引人注目,每年都会增加新的供应商和产品。一想到一座完整的房子成为股东大会的中心,甚至还带一片草坪,股东们排着队走进这座房子,无不惊叹,他就乐不可支。股东大会上可以售出多少座活动房屋呢?他在想这个问题。参加太阳谷年会的那帮家伙还没有哪位在自己的股东大会上出售过活动房屋。
不仅如此,克雷顿还是又一家在他吹捧之下接受他经营理念的公司。他将把活动房屋行业的不规范经营者一一罚下地狱,让他们接受应得的惩罚。他将引领活动房屋行业的一场融资救世运动。
巴菲特致电新项目负责人伊恩·雅各布斯,进行了简短的沟通:
伊恩,这儿有一些克雷顿公司的文件,里面有关于破产和先期付款的具体内容。我希望你现在亲自去了解一下相关的零售状况,通过一些小道消息了解一下这个行业的运作模式。对实际销售情况了解越多,我可以借鉴的东西就越多。如果过去的经营方式和经营理念需要进行彻底变革,我就根据你所了解的情况决定经营这个行业的合理方案。
伊恩和财务总监马克·汉堡以及其他同事一样,完全可以理解巴菲特的意思,按照巴菲特的意思完成工作,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指导和监督,这是在伯克希尔–哈撒韦工作的重要能力。对于有能力的人,这就是人生中学习的机会。伊恩立即开始搜集小道消息。
月末,奥马哈机场降落的所有航班都载着前来参加2003年股东大会的公司股东,所有酒店都住满了公司股东,人们纷纷前来会见被流行杂志一直喻为“传神谕者”的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有一个惊人的新闻传出:香港证券交易所披露伯克希尔–哈撒韦购买了中石油的股票,中石油是中国大型国有石油公司。这是多年来巴菲特首次公开承认的一笔国外投资。他对美国之外的投资向来极其小心,1993年投资吉尼斯公司之后还没有在国外股票市场上大额投资。
媒体都急于报道这次完全不同于过去的投资的缘起。巴菲特说他对中国没有一点儿了解,只是买了以中国货币“元”为计价单位的石油股。他不看好美元,但是看好石油。巴菲特曾在《财富》杂志发表文章《我为什么不看好美元》。文章做了这样的阐述:“我认为美元一定会贬值,所以要进行一些大规模的外币投资。美元贬值的原因就是贸易逆差:美国从国外买进的东西多于卖到国外的东西,而且这种趋势有增无减。美国国内通过借款弥补差额:外国人可以购买美国国债,一种美国政府出具的借条。”很快,美国的“净资产”就会“以惊人的速度转移到国外”,他说。他打了这样一个比方,假如有两个国度分别叫作勤俭国和浪费国。早晚有一天,长期购买浪费国国债的勤俭国人民会开始质疑浪费国的钱是不是值钱。到那时候,他们还会选择与浪费国进行交易,但不是购买债券,而是选择购买风险相对较低的硬资产:土地、企业、写字楼。“而且最后就是,”巴菲特写道,“勤俭国会拥有浪费国的一切。”
要避免美国一步步陷入浪费国的困境就要把一些国内的产品卖给其他国家,巴菲特提出这样一个系统构想:向出口商品的美国公司发放“进口凭单”——每月共计800亿美元。这些凭单可以用作交易(就像洛克伍德巧克力公司发放的可以进行交易的老式仓库凭单一样)。任何人想进口东西到美国都需要一张进口凭单,都必须向出口商购买该凭单。很快,这些公司贸易的产品就会以高于国内销售价格的出口价格交易,自然就增加了出口。当然,这样会增加进口商(外国公司)的成本。尽管这一系统可能被视为怀有敌意的——关税或进口税,在过去会引起导致经济下滑的贸易战——但巴菲特认为随着美元的不断贬值,进口商进口的产品会越来越贵,无论如何它们都会遭遇重创。推出进口凭单的观点至少是利用市场来决定哪一方受益、哪一方遭殃。随着时间的推移,要求进口凭单的做法可以一步步增加国内出口,再次实现平衡贸易,恢复勤俭国和浪费国平等。
这一计划有许多细节,但是说到底都从许多方面体现了巴菲特的特色。这篇文章彰显出巴菲特的思想,是有关经济学的一篇训诫类文章,是对潜在灾难的警示类文章。这一计划自身是有安全限度的(尽管可能不会像他期待的那样改善贸易平衡状况,但是,市场机制表明它不会引发更糟糕的情况),是市场和政府解决方案的综合,是一个复杂、精巧而又综合的系统。当然,这一计划也是没有风险的,通过这一系统多方都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胜过坐以待毙。
执行这一系统也需要彻底的思维转换,要求相关的政客掌握经济学知识,非常小心地处理大量的政治风险以推行巴菲特的观点。而且,这一计划在危机出现之前就可能遇到问题——不可能在华盛顿执行。其他地方类似关税的一些条例要列入布什总统的法律条文、自由贸易者左右白宫的可能性是零。这样,进口凭单方案就只是无用武之地的一流解决方案。然而,巴菲特的父亲一定会为儿子感到非常自豪。
而且,至少巴菲特是第一个警示——大声警示——美元贬值风险的著名人物。为保证伯克希尔–哈撒韦避开这一风险,他研究了中国股票,中国是一个经济飞速发展的大国。他发现了中石油,经过一番研究,觉得可以放心买进。他只能购买4.88亿美元,而他说自己其实希望可以买进更多。他购买中石油之举让投资者欣喜若狂。沃伦·巴菲特购买外国股票了!中石油开始飞涨,伯克希尔股东大会的参加人数也同样猛增。
那一年,15000人参加了奥马哈的资本家盛会。巴菲特拥有360亿美元资产,除比尔·盖茨外,无出其右。他很快就成就了自己世界第二的财富地位。
“理想的企业是什么样的?”在提问开始的时候,一位股东问道。巴菲特说:
理想的企业是有很高的资本收益的企业,可以利用大量资本实现高额收益,是可以成为复利机器的企业。因此,如果可以选择,就把1亿美元投资到可以实现20%的投资收益的企业中——实现2000万美元的回报——是非常理想的。第二年这1.2亿美元投资继续产生20%的收益,第三年的投资就是1.44亿美元,依此类推。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可以按照同样的收益重新配置资产。但是,这样的企业非常非常少……我们可以通过这些企业实现资金周转,并购更多的企业。 注释标题 From unpublished coverage of the 2003 Berkshire Hathaway annual meeting,courtesy of Outstanding Investor Digest.
这就是他在企业模式和投资理论方面进行的清楚讲述:说明了伯克希尔–哈撒韦的架构理论,尽管受挫的投资者在股票市场的长期历史中一直非常冷静;说明了他为什么一直都在寻找新的并购对象,以及他对克雷顿房屋公司的发展计划。他打算投资伯克希尔–哈撒韦的部分多余资本到克雷顿公司,保证克雷顿公司可以从破产的竞争对手那里争取市场份额,购置并维系其贷款组合。
从全球各地飞来报道伯克希尔盛会的50多位记者纷纷希望获知巴菲特此次投资中石油是否表明他开始关注外国股票的事宜。在星期日的记者招待会上,他们抓住机会向他和芒格提问。许多人都希望问这样一个问题,可以让自己国家的观众共鸣的问题:您会选择购买澳大利亚/中国/德国/巴西/俄罗斯的什么股票呢?巴菲特强调说他的投资依然集中在美国本土,许多外国股票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投资中石油的股票并没有改变他的基本准则。
星期一早晨在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董事会上,巴菲特进行了简短的发言,向董事会成员说明了这一年来他最希望大家学到什么,包括美元对其他外币的汇率降低带来的风险和与活动房屋融资相关的一些问题。
汤姆·墨菲和唐纳德·基奥刚刚通过选举加入董事会成员之列,董事会成员包括查理·芒格、罗恩·奥尔森、小沃尔特·斯科特、豪伊、苏珊和肯·蔡斯——原哈撒韦纺织家族的唯一代表。一直有人抱怨董事会的成员结构,股东们都表示董事会任人唯亲、有失平衡、缺乏多样性。但是想通过董事会来监督沃伦·巴菲特的工作是有些滑稽的观点,哪怕芭比娃娃形成的董事会也一样能运转良好。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董事会议就是听巴菲特讲课,每次都是这样——不管是晚会、午餐会,还是和吉姆·克雷顿一起唱歌——巴菲特都要象征性地登台授课,手上沾满粉笔灰。
股东们关注伯克希尔–哈撒韦管理结构的原因不是希望董事会监督巴菲特的工作,而是想知道谁会继承他的职位,他已经73岁了。他总是说继承人的名字早已“封好在信封里”。但是,他没有表示要公开那个人的名字,因为那样的话他的选择就没有了,而情况一直在变。交接工作还是必须真正开始,然而他确实没有做好准备。
当然,人们也在猜测巴菲特的继承人可能是谁。巴菲特并购的不同公司的大多数经理似乎都不可能成为候选者。巴菲特喜欢像B夫人那样的经理人——不喜欢出头露面、工作起来不知疲倦,但是,他们都没有管理资本的经验。可以胜任这一职位的资本分配者在哪里呢?合适的人选必须愿意整天坐在那里阅读财务报告,而且具备强大的人格魅力,可以继续留住期待一直为沃伦·巴菲特工作的许多经理人。
“我每天早晨都会想到这件重大的事情,”巴菲特说,“对着镜子决定自己该去做什么,我认为大家都有发言权。”下一任首席执行官必须是一位超级领导者,然而,妄自尊大者不适合这个职位。
星期一早晨的董事会议结束后,股东们纷纷离开,巴菲特一家也开始准备全家一年一度的纽约之行。作为一项传统,每年他们都和巴菲特集团在东海岸的员工一起参加晚餐聚会,地点在桑迪和鲁思·戈特斯曼的家中,聚会中苏珊总是坐在巴菲特的腿上,用十指梳理他的头发,沃伦则陶醉地看着妻子。但是今年明显可以看到苏珊气色不太好。一天午餐的时候,她披着大披肩,穿着浅色羊毛裙,打扮得非常漂亮,只吃了一小块鸡肉、几片胡萝卜,喝了一杯牛奶。她说自己没事,但明显可以看出她不舒服。
两周后,就在他们的非洲之行开始之前,苏珊对非洲之行激动不已,结果却因肠梗阻住进了医院。医生还诊断出她患有贫血和食管溃疡。非洲之行因此推迟一年,要到明年春天,全家非常失望——有几个人为此深感失落。就连沃伦都非常沮丧,因为他知道这次旅行对苏珊有多重要。但是,人们问他是否有所担心时,他说:“哦,没有,如果苏珊知道我为她担心就会觉得不安,她希望为我担心,而不是反过来让我为她担心。这一点上她和阿斯特丽德非常像。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会担心的人,这大家都知道。”
尽管取消非洲之行让人遗憾,但事实证明那年6月巴菲特没有远赴非洲是完全正确的。在克雷顿公司的股东们即将对公司并购进行表决的时候,由于股东们对并购价格不满,反对并购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就是反对卖给伯克希尔–哈撒韦。谣言传说还有另外一家并购方愿意出价。投资者认为巴菲特将赚到很多很多钱,因为伯克希尔–哈撒韦有大量的资本,还有良好的信用等级,他可以向克雷顿父子提供资金,而且可以永远做到这一点,他提出的条件胜过任何人提出的并购条件,除非政府出面干预。这完全没有公平可言,一些股东认为克雷顿父子低价将克雷顿公司卖给巴菲特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工作,为了自己受益或取得一笔专用基金。一家上市公司的管理层要将公司卖给伯克希尔–哈撒韦,其中潜在的利益冲突即将引发一场战争。
举例来说,奥维斯投资管理公司的威廉·格雷就认为克雷顿父子在代表巴菲特强取豪夺。他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出申请,向特拉华州的衡平法院提出诉讼,克雷顿公司归该衡平法院管辖。他的论点是克雷顿父子没有为股东们争取最高并购价格,因为他们签署了排他协议,拒绝其他公司参与竞争出价。他断定他们没有进行并购投票,只是想通过一个特别的股东会议取代克雷顿的董事会。一位投资者说,毕竟“但凡巴菲特出价的并购,就一定是低价并购”。
多年来巴菲特的名声一直代表着一种财富,然而现在却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对他产生了不利影响。他有很强的公众吸引力,任何人希望宣传自己或他们的事业都可以在他的股东大会上揩油,或者盗用他的名声实现自己的目标。因此,就在股东大会之前、大概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宣布并购克雷顿公司的时候,放纵大厨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多丽丝·克里斯托弗就打电话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放纵大厨通过独立的销售人员(多数是女性)在家庭聚会中销售厨房用品。在伯克希尔并购该公司后,反对堕胎组织的成员开始联合抵制放纵大厨的聚会。伯克希尔的立场就是不针对赞成堕胎派或保护生育权派进行捐赠,只是股东有权通过公司向他们中意的慈善机构捐赠每股价值的18美元。共计1.97亿美元,公司选择捐给各类非营利组织,最大的受益方是学校和教堂,而且多数都是天主教堂,许多钱都转向其他与堕胎无关的事业,但很大一笔还是转到了保护生育权组织。当时,沃伦和苏珊的个人捐赠——2002年约900万美元——都选择了巴菲特基金会,主要资助保护生育权的基金会。伯克希尔的捐赠选择让反对堕胎组织不满。巴菲特没有理会关于那些捐赠不是伯克希尔捐赠的争论。2002年巴菲特曾努力与其中的一个组织的管理者进行理论,告诉他们有多少钱其实是用于其他项目而非家庭生育计划。他得到生命决策国际组织总裁的回答:“即使从此只有1美元捐给计划生育联合会,而10亿美元捐给反对堕胎组织,后者还是会让我们把伯克希尔–哈撒韦列入抵制清单的。”如果塞到停车计时器中的钱都足以引发联合抵制,很显然伯克希尔–哈撒韦就找不到什么调和的余地了。
多丽丝·克里斯托弗曾努力保持中立,告诉人们她个人不认同巴菲特的做法,但是“我没有权力要求或评判他怎么进行捐赠”。7万名放纵大厨的销售顾问中有不到1000人开始就此事向克里斯托弗请愿。而且,联合抵制影响了公司的经营,也伤害了相关人员。销售聚会上出现在主办人家中的反对堕胎纠察员开始让人们觉得害怕。克里斯托弗打电话告诉巴菲特她的业务因此受到的影响越来越大。
她没有直接向我提出要求,但是我可以判断她希望我取消那个项目,而且也知道,我会那么做的。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走出困境的,但还是没有。太多的人因此受到伤害,而我并不希望如此。多丽丝受到了伤害,她的员工受到了伤害,而他们都是无辜的。有人居然在她的办公室里哭诉。
6月末,巴菲特打电话叫艾伦·格林伯格到他的办公室去。艾伦·格林伯格是他的前女婿,任巴菲特基金会的执行理事,巴菲特对他说他已经和查理·芒格商量过了。与其卖掉放纵大厨——他们的选择之一——不如决定终止慈善捐赠项目。格林伯格非常吃惊。去年,97%的股东协力战胜了反对堕胎的股东们取消项目的决定。他走来走去,不断用手梳理着乌黑的鬈发,指出捐款都是来自个人的,而不是公司。人们可能还会自愿捐赠,终止项目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巴菲特已经下定决心。
格林伯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起草在太阳谷年会前、7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要通过新闻网发布的新闻。几天来电话响个不停,秘书们来来回回传递信息,疲惫不堪。生命决策国际组织几乎就在同时宣布放弃抵制伯克希尔。
但是,巴菲特的朋友们,无论他们对堕胎持有什么观点,许多人的反应都是一致的:他们惊呆了。有些人非常生气。“他就那么让步使我目瞪口呆。”一位朋友说。“这么轻易就放弃不是他的风格。沃伦是个很有原则的人。难道真的必须那么做吗?”另一位朋友问道。
尽管别人在他的处境下可能会选择坚持下去,但是巴菲特说他担心这样的立场会导致放纵大厨的销售顾问面临风险。他没有直接说明,但是无疑表示出他担心他们的生计和利益。巴菲特本人也是一个重大目标,他不是街道拐角处无人知晓的干洗店锡德,此时坚持自己的立场可能导致伯克希尔–哈撒韦和他本人成为蔑视赞成堕胎派的象征,那是非常危险的。他选择了回避,这是他确实不能去做的事情。
后来,他没有对曾经持批评态度的人或反对堕胎组织的获胜表示出任何敌意。你明天就可以让他们滚蛋,墨菲这样说。但是从来没有必要在今天那么做。多年来,这条建议帮助巴菲特摆脱了许多困境。
然而,这并不能解决身为沃伦·巴菲特,而不是干洗店锡德所带来的其他问题。随着7月16日克雷顿房屋公司的股东就并购一事投票日期的临近,他们纷纷开始反对伯克希尔–哈撒韦的出价。同类公司的并购价格开始上浮。贷方突然变得以慈悲为怀。“周期低谷”的论点开始广泛传播。大约13%的投资者,包括布兰迪全球投资管理公司、施奈德资本公司和加利福尼亚州公共雇员养老基金受人尊敬的资金经理们都公开声称他们反对此次并购。凯文·克雷顿奔走于全美各地,会见投资者、努力与并购方协商,同时奥比斯和其他反对者却在通过电话和媒体积极活动。那时候,伯克希尔–哈撒韦已经借款3.6亿美元作为克雷顿公司的应急之需。巴菲特发布新闻说他不会抬高并购价格,“现在或将来”都不会。如果并购失败,他宁愿就此罢休。他还发布新闻预测整个行业的经济形势,说不会有什么突然好转的。
在巴菲特提出并购之前,没有哪家公司希望并购克雷顿公司。尽管有许多忠实拥护公司的股东,克雷顿公司仍像舞会上找不到舞伴的漂亮姑娘。现在,这位姑娘出现在沃伦·巴菲特身边,别人开始跳英格兰舞步的时候,他们一起来到舞池中央。之前坐在墙边没有舞伴的姑娘突然之间就成了万人迷。距离股东大会还有两天的时候,出价超过巴菲特、并购了Conseco贷款业务的Cerberus资本管理公司在半夜给克雷顿发来一封传真,提出愿意高价并购。提到钱,巴菲特目中无人。“好,让他们并购。”他说。他非常肯定的是没有伯克希尔,克雷顿公司的股价不会超过12.5美元。
而且,事实上在股东投票大会的当天,确实没有在克雷顿房屋公司出现其他叫牌人。然而,克雷顿父子能否取得多数股东的赞同票同意将公司卖出依然是未知的。吉姆·克雷顿那天接受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连珠炮似的提问,愤怒的股东们挤在会堂不停地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在并购消息传出之后,活动房屋的股票一直在涨,现在12.5美元的并购价格相形之下更显寒碜。一些股东希望Cerberus资本管理公司有机会出价参与并购,尽管招标工作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而且Cerberus资本管理公司是否确实有意并购克雷顿公司还不可知——是否愿意在最后时刻插手巴菲特并购的公司做破坏者。
克雷顿父子此时焦头烂额。如果投票没有通过,而且很有可能是这样的——因为大股东,美国富达投资集团,宣称改投反对票——并购可能会失败,克雷顿公司可能因为签署了排他并购协议而被控告。如果投票通过,克雷顿公司卖给伯克希尔–哈撒韦,克雷顿公司则可能因为无视其他并购方、无视可能出高价的并购方而被控告。
凯文·克雷顿离开股东大会现场,打电话给巴菲特要求延迟投票,让Cerberus资本管理公司有时间进行出价。巴菲特答应了——前提是他们愿意因为延迟投票赔付伯克希尔–哈撒韦500万美元。克雷顿接受了巴菲特的要求,重新回到股东大会现场,宣布休会,日后再进行投票。
到目前为止,商业报道将这次并购比作尽人皆知的大卫与歌利亚的故事,故事中弱小的大卫——反对并购的对冲基金——努力对抗贪婪的克雷顿父子和巨人巴菲特。记者们自然会怀疑当权派,对冲基金经理们大都天生反对当权派,他们早就学会了像大师把玩弦乐器那样与媒体合作,实现双赢。媒体把注意力转向了巴菲特,如果他买了什么,那一定是超低价购买。
巴菲特有没有恶意盗取克雷顿公司可以通过其他公司的叫牌出价而明了。一周后,在Cerberus主席,前副总裁丹·奎尔带领下,来自Cerberus资本管理公司和其他三家公司(黑石集团、瑞信银行和得克萨斯太平洋集团)的70名会计、律师和金融专家突然来到田纳西州诺克斯维尔,事实即将大白于天下。克雷顿带他们来到了与总部相连的最迷人的活动房屋。许多人都在克雷顿公司的工厂到处参观,在堆满文件的房间里仔细阅读,更多地开始关注抵押贷款这个巨大的无底洞,以及其吞噬资本的方式。奎尔走来走去和大家握手,不断声称Cerberus是一家“家庭式公司”。
在Cerberus和其他公司一起讨论的时候,丹佛区切肉机厂和员工退休金计划联合对克雷顿公司提起诉讼,控告其“自作主张、管理腐败以及不开诚布公”。巴菲特认为自己被敲诈了。切肉机厂工会的诉讼得到米尔伯格·韦斯律师事务所的达恩·罗宾斯的支持,米尔伯格·韦斯律师事务所是一家专门代表投资人进行集体诉讼的律师事务所。“大家都知道他们在进行欺诈。”罗宾斯说。22位原告律师、助理和研究人员来到诺克斯维尔。原告的律师都没有住在活动房屋,有报道称他们住在市区带9间卧室的豪华公寓,准备进行6个月的战斗。
Cerberus经过一周的深入调查,返回纽约,传真了一篇标记为“仅供讨论之用”的文章《克雷顿公司资本结构之调整——资源与使用》。这篇文章不进行报价,却提出了一个价格:每股14美元。克雷顿的第一印象是Cerberus以稳定的优势战胜了巴菲特,然而,仔细一看才发现Cerberus计划付给股东的现金只有7.55亿美元,而巴菲特则以17亿美元现金并购。按照Cerberus的出价,外部股东可以得到每股总价14美元中的9美元,其余的以资产重组的股票进行支付。
然而,每股9美元完全可以由克雷顿公司自己支付给股东,Cerberus其实没有投入一分钱。克雷顿公司必须借款5亿美元,廉价卖掉6.5亿美元的资产。
这是典型的负债收购案例,公司的资产全部卖出,为了融资而举债。名义上价值5美元的重组股票由财务公司组成,而财务公司已经在缩水的资本基础上堆积了更多的债务。债务就是流入活动房屋制造工人血管的血液,没有这些债务他们就无法生存。而贷方早已避开了这些业务。为什么他们要借钱给一家没有偿还能力的公司呢?Cerberus显然清楚这一点,他们提出的建议是财务专家可以给出的最佳建议。克雷顿父子打电话给Cerberus说明了情况,表示他们不愿意接受这次并购,当然他们没有任何敌意。
但是,CNBC和财经新闻这样描述巴菲特:与克雷顿父子串通进行低价并购的无情的金融家。克雷顿并购案在媒体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响,巴菲特的声誉也开始对其产生不利影响,这表明巴菲特在公众心中的形象出现了重大改变。之前,他的形象是睿智而慈祥的,总是能够吸引一大批做着发财梦的投资者。此刻,批评浪潮不断,反对克雷顿并购案的人表明,大投资者不再是那些等待着巴菲特的声誉能够拉高价格的绅士,现在这些人想利用巴菲特的声誉来反对他、阻止他。
然而,巴菲特从来没有真正专门购买别人希望低价购买的东西。其实,他购买的是别人不想要的东西,别人认为没有这个东西会更好。事实是人们总是做出错误的判断。更甚的是,自从并购《布法罗晚报》后,伯克希尔–哈撒韦一直在并购许多人确实不希望要的公司。没有多少公司有足够的资金实力承担克雷顿公司的债务,可以在一小时内而不是利用一周时间做出长期资本交易的决定。伯克希尔–哈撒韦可以做到这一切,甚或更多。伯克希尔–哈撒韦现在并购的许多公司都是像奈特捷那样的公司,创建公司的企业家希望可以找到这样的买家——能够悉心照料他们创办的事业,而且他们都相信伯克希尔–哈撒韦会诚实守信。巴菲特的真正智慧不仅仅是进行低价交易(尽管他确实完成了许多低价交易),而是经过多年努力创建了一家可以进行合理交易的公司。
结果碰巧就在苏茜50岁生日那天,一度中断的克雷顿股东会议终于再次召开。经过4个月的推迟,没有其他公司竞价并购,Cerberus公司也放弃了。最后,52.3%的股东投票支持伯克希尔–哈撒韦并购,只是勉强通过。除克雷顿父子外,其他股东投否决票的人数占到2/3。巴菲特一直坐在电话旁边等待投票结果。而后,他约女儿出来,把生日礼物送给她。礼物是苏珊·雅克帮他在波仙珠宝店挑选的——一枚镶着一块很大的粉红色心形钻石的钻戒,这是苏茜在这个生日里最后收到的一份价值100万美元的生日礼物。人们眼中冷酷无情的金融家对女儿却是疼爱有加、情感细腻,他和女儿的关系非常亲密,甚至有些依赖女儿。生日前几周他一直随身带着那枚钻戒,不时拿出来看一看,想到女儿看到钻戒时激动的样子他的眼睛就充满泪水。苏茜看到戒指后,搂着父亲的脖子,激动得哭了起来。
就在他们拥抱的时候,米尔伯格·韦斯和奥维斯公司的威廉·格雷却开始破坏投票。格雷对投票结果提出质疑,得到批准重新统计投票。特拉华州衡平法院支持投票结果。因此,奥维斯公司和米尔伯格·韦斯联手要求田纳西州布朗特县巡回法庭的法官戴尔·扬阻止并购工作。然而,法官扬却说并购应该顺利进行。尽管米尔伯格·韦斯依然没有放弃,但是克雷顿父子没有再浪费时间。8月7日,并购工作完成的日子,克雷顿公司在特拉华州的律师破晓就守在州务卿办公室的门口,准备递交相关文件完成并购认证。早上7点30分,并购工作圆满结束。
并购生效的同时,米尔伯格·韦斯和奥维斯公司决定向田纳西州上诉法院提起上诉,驳回法官扬在前一天做出的决定。第二天,田纳西州上诉法院一致决定暂时中止并购,其实并购已经完成。法院中止并购就是阻止伯克希尔–哈撒韦开始支付并购款项。上诉法院分配下属法院在两周内做出裁决。克雷顿公司开始完成米尔伯格·韦斯要求的长达18页的文件。律师和公司员工为此昼夜不停地工作。
当时凯文·克雷顿的妻子生产在即,因蛋白质过敏而绞痛难忍。“我们试了27个药方才从伦敦找到一个有疗效的,”克雷顿说,“而且,我还得了疱疹,就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我打电话和父亲说,‘爸爸,太苦了’。结果他说,‘嗯,儿子,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整个左脸都麻痹了’。后来我打电话和沃伦讲自己压力太大,结果他还是说,‘嗯,凯文,我年轻的时候,因为压力大掉了许多头发’。我没有得到他们的一点儿同情。”
8月18日,法官扬发起陪审团庭审。克雷顿立即提出上诉。
克雷顿公司的股票几周前就停盘了,但是伯克希尔–哈撒韦无法支付并购款项,因为并购结果还在高等法院手里攥着。4万名股东都在等着用伯克希尔–哈撒韦支付的现金。而伯克希尔–哈撒韦有17亿美元在银行存着,正在为其生息。
巴菲特收到一对夫妻发来的传真,他们被迫从自己的住房中搬了出来,急需卖出克雷顿公司的股票取得现金,支付抵押贷款。能付多少付多少吧,他告诉那对夫妻,而且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可能那笔钱就足以让他们摆脱住房无法赎回的困境。
“称得上一次宝林历险记。”他说。
僵局持续了近两周之久,最后,在9月即将到来之时,法院没有发现“一丁点儿证据”说明克雷顿父子操纵股东投票工作。6天后,米尔伯格·韦斯通过田纳西州最高法院提出上诉。巴菲特难以置信——或者不如说他一直难以置信会有米尔伯格·韦斯这样的律师事务所。他们依然在想办法阻止并购。这并不会让律师事务所有大量好处可赚。他们怎么会期待有什么收入呢?克雷顿公司的律师事务所一直工作到深夜,复印机一直不停地复印大量文件和与法律相关的草案。巴菲特推测认为米尔伯格·韦斯一直坚持如此让人讨厌的做法,可能是接受了克雷顿公司提供的好处。他和凯文·克雷顿谈了这一点。克雷顿发誓,从来没有。
巴菲特又认真考虑了田纳西州最高法院的历史地位,该法院有可能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这样的法院:拆散已经并购了的两家公司。法院显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于是驳回上诉。
克雷顿公司的保险公司圣保罗公司希望以500万美元了结米尔伯格·韦斯带领其他股东进行的诉讼。然而这笔钱可以让股东受益的部分微乎其微——可能每股只有5分镍币属于股东受益部分,克雷顿父子和巴菲特极其厌恶这些他们眼里的强盗资本家和争取渔翁之利的人。律师们将得到大部分钱,但是保险方坚持说事情不解决,法律费用可能就会让公司损失更多。就这样带着被讹诈的情绪,他们接受了这样的做法,付了那笔本不愿意支付的款项,从此结束了并购克雷顿房屋公司的战斗。
但是不久人们就清楚地看到,活动房屋的销售状况没有好转。巴菲特的并购没有在行业回转的时刻完成。事实上,就在伊恩·雅各布斯准备飞回奥马哈汇报工作之时,活动房屋行业就开始急速下滑。曾经一度看似低廉的股价现在只是勉强维持。为了缓解并购带来的经济困难,巴菲特安排凯文·克雷顿购买减值贷款。克雷顿并购要走出困境需要大量琐碎的实质性工作。 从华尔街到硅谷(套装共9册)